作者:逍遥红尘
凤凰公子都说了这个话,房中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陶涉寒凉着面容,将门拉开。
他倒想见见,这个在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清风暖日阁”二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当门拉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一袭白衣,本该是翩翩姿态,可在他身上,却显得分外刺眼,孱弱的刺眼。纤细的肩膀,眉宇间的疲累在面容上更显弱质纤纤,他的白不同于楼倾岄的玉质温润,更像是失了血色的惨白,手臂在衣衫下的弧度,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瘦。
这,不是最重要的,病书生武功高绝在江湖上并非没有前车,而是眼前人,此刻坐的,竟是一张轮椅。木质的,普普通通的轮椅。
膝上,一床软毯,雪白的貂绒柔软,透着华贵的色泽,只是……
春日入夏,天气已有些微热,一袭薄衫足矣。可他膝上,竟覆着冬日塞外大雪天才用得着的貂皮毯子,轮椅扶手上的手,白的竟比那袭衣衫更甚,手背上青色的筋络隐隐。
这样瘦弱的人,无论如何是算不上美的,更别提他普通的容貌平凡的挑不出任何出色之处。
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就连唇都不够红润,普通到丢入人群,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若非要说特别,便只有那双眼,温暖的眼。
身后两名童子,彩衣锦缎,漂亮的脸蛋杏仁大眼,比身前的公子出色艳丽多了,可是直到他们推动轮椅的时候,众人才恍惚的察觉,楚濯漓的身后,竟然还有他人。
“你们出去吧。”他颔首微笑。
刹那间,那所有不美的五官,在那笑容中凝成了绝色,仿佛花瓣从枝头坠落前的最美绽放,又恍惚竹叶上一滴露水坠下的集结,柔和了天地,所有的冰雪都化为绿色的春风,刹那染遍层绿。
小童行礼,将怀中抱着琴放在几案上后退下,白衣男子成了场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这就是楚濯漓,“风云录”上从未露面的人。
和煦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儒雅的姿态中尽显对每一人的尊重,“濯漓身体不便,还请见谅。”
眼神,停落刚探首而出的单解衣脸上,平和微笑。
任何一个人,只怕都无法抗拒他那宁静致远的笑容,单解衣回应了个浅笑,缓步而出,执手倒上一杯茶。正待开口,陶涉已抢在她面前,“早闻楚二宫主大名,终于有幸相见,久仰。”
楚濯漓轻摇了摇手,“濯漓身子不好,极少活动,见谅见谅。”
这客套的话,从他那温和的嗓音中说出,竟说不出的认真,两字见谅,真正能感受到他心头的歉意。
陶涉看着他身上的白衣,忍不住的追问,“楚二宫主这身孝衣……?”
那笑容再绽,暖了清晨的薄寒,“为自己而穿。”
随意的口吻,无心之态,让这男子身上的神秘之姿又浓厚了几分,那暖暖的声音,看穿了生死的淡然,“濯漓存日无多,身着孝服只为提醒自己,珍惜这每日大好的时光,多欣赏些花开月落的美景。”
单解衣的茶盏在楚濯漓的面前放下,那茶盏还不及落稳,一双漂亮的手从旁边伸来,轻巧的将那茶盏端入掌中,伴随着楼倾岄低哑的嗓音,“多谢解衣,你怎知我口渴了?”
看着他眼角一丝小小的愤愤然,漂亮的眼尾示威般的扫过楚濯漓,单解衣只是无奈笑了笑,再斟一盏,送到楚濯漓的手边,“暖暖。”
他身上盖着厚毯已是离奇,而她这话更是离奇。
所有人不明所以,唯有楚濯漓的唇边笑容轻绽,“多谢。”
近乎透明的手指触碰上茶盏边沿,薄胎的瓷杯轻易将水温的热度透出,而他就这么双掌拢着,捧在手心中,真真的暖手般。
当两手相触,她的掌心犹如碰到了寒冰般,一股冷意从那手指间透出。
“不客气。”她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楼公子贴着她的身边坐下,慢慢啜着手中的茶,眼睛横愣愣的瞟着楚濯漓的方向,护食的鸟儿般。
对于他小心眼的挑衅,楚濯漓只是和煦淡笑,手指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众人面前,“为了不让各位为难,濯漓来之前特拜会了数位长老,由‘少林’主持作保,请凤凰公子奏曲。”
一番话,给他的突然拜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在座的人再无话可挑剔。
“刚起,让我休息会。”某人端着茶水,完全不给面子。
楚濯漓点头,黑色的发丝滑过脸颊,柔顺的令人惊叹,目光落在棋局上,“濯漓似乎扰了诸位的雅兴。”
“没有。”单解衣含笑开口,“正好下完,我输了。”
儒雅公子微摇首,“我能试试吗?”
谷南暄的眼睛亮了,仿佛遇到了开心的事,忙不迭的移动棋盘,“请便,请便。”
纤细的手掌朝着单解衣的方向,掌心朝上,似乎在讨要什么。
女子与他目光相触,无声的交流闪过,手拢盖在楚濯漓的掌心上,再移开时一枚白子已在他掌心中。
手落处,白子入棋盘,“啪”的一声响。
他靠回椅背,呼吸有些急,气息也微乱,似乎一个欠身一个抬腕便耗去了不少精力,“这样,是不是才算下完呢?”
“啊!”谷南暄盯着棋盘,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好棋,好棋啊,一子盘活全部白棋,挡了我所有的攻势,再下我只怕就要输了。”
单解衣只是看着楚濯漓,淡淡的开口,“有药?”
“有。”他话音未落,门外小童的声音已传来,“公子,服药的时辰到了。”
一碗热情腾腾的药盏,浓烈的苦味弥漫全室,带着强烈的腥气,单解衣吸了吸鼻子,敛眉。
“雪山红蝎”“火莲花”“玉蟾蜍”,样样都是稀罕之物,但是更重要的是,样样都是大燥大毒,是什么样的病,会需要如此烈性的药?长此以往,纵然他不因病而亡,也必被药侵蚀筋脉而毙。
难怪他说时日无多,这样的药,本就是以毒攻毒的方法,却也是毒上加毒,能挺三五年,已是极限。
而面前的男子,就着热情腾腾的药性,慢慢的饮着,仿佛感觉不到那热度,也没有半点苦涩姿态,仿佛可此饮着的,是顶尖清茶,人间美酒。
“这药,你吃了多少年?”她开口询问。
药盏递给小童,后者恭敬退下,楚濯漓这才开口,“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