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 第23章

作者:御井烹香 标签: 古代言情

  刘彻听着听着,手就滑到了陈娇衣下去,就连挨了陈娇的娇嗔,都还不屈不挠,手指渐渐往上,去挑逗陈娇的身体,让陈娇的幽静好像春冰,薄得只剩一层剔透的壳。看着还晶莹剔透,其实底下早已经暗潮汹涌,个中微妙,却只有身侧刘彻,能够细察。

  他欣然地、志得意满地望向陈娇,好像第一次挨近她,用眼神贪婪地索取陈娇每一滴反应,她蓦然酡红的双颊,微微抽紧的身子,口中似乎是邀请,又似乎是拒绝的低语……刘彻把身子压到陈娇身上,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几天没有回来,想我没有?”

  虽然依然是椒房独宠,但陈娇和刘彻倒是时不时小别数日,现在是行猎的好时机,刘彻又反常地迷恋上了弓弦间的感觉,他往往带上伴当们,甚至会在山林间露宿几天,才带回大头小头的战利品。还是陈娇和太后提起,太后才命人在上林苑里整顿了一小片屋宇,给这群少年贵族们歇脚。

  这一次,刘彻甚至去了五天之久,才回到未央宫来。

  陈娇一时顾不得回答,就算她素来冷静自持,此时也已经心慌意乱,只能极力并拢了双腿,略带无助地嗔怪,“天子——”

  拉长的尾音之中,不免带了丝丝缕缕的妩媚,与难得一见的央求。

  刘彻不禁哈哈大笑,他随手就扯下了帐子,任由轻薄的纱帐被穿堂风激起,又刷过了陈娇□的脊背。

  云收雨住,就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才半下午,一回来就着急……”陈娇面上潮红还没退,就在刘彻耳边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抱怨,“天子你呀,荒唐!”

  冰霜融为春水,是任何一个男人所不能拒绝的诱惑,成就感就好像之前每一次,从刘彻心底涌上来,他半闭着眼睛,唇边不禁就跃起了一丝微笑,懒洋洋地说。“你还不知道我?三天不吃饭都算了,一天没有我的娇娇,我就不行!”

  陈娇转了转眼珠子,想到这一次韩嫣、韩说等眉目俊秀之辈,都随侍在侧,便不禁微微一笑。旋即又觉得,按刘彻的急切来说,这几天他似乎也的确没有享乐,居然真的忍耐到回了椒房殿内。

  自己的癸水就快到了,正是受孕的好时日。刘彻口中不说,也许心底还是有指望的……不宣诸于口,对她是体贴,却也平添了几分莫测,在他的善意之前,加了一个也许。

  陈娇却也没有挑明了细问,同刘彻又说了几句话,便直起身子,由得菲薄的麻衣堆在腰际,露出了她白瓷一样娇弱而匀称的上半身,她探手拿过玉梳,懒洋洋地梳理着为汗水沾湿的秀发,和刘彻提起了馆陶大长公主的来意。“……大姐索性就把卫家人送过来了,恐怕还是怕我多想。”

  多想的,自然是一见卫女,人就晕迷过去这一件事。刘彻唔了一声,倒是很满意,“大姐做事倒是体贴得都了。”

  “还不是看你一直没有好脸色对她,心底发慌?”陈娇笑着看了刘彻一眼,见刘彻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胯间似乎又有动静,便连忙穿上了衣裳,“好色鬼……我腰还酸着呢!”

  小夫妻之间柔情蜜意,刘彻早就把卫女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不曾细问陈娇如何处置了卫家人,便兴致勃勃地同陈娇说起了狩猎中的趣事。“桑弘羊着实不懂得规矩,见到了野猪也要拔箭去射,为我喝住了,回头他同我请罪,说是不知道避讳我的旧名——”

  陈娇不禁都要被逗得失笑连声,“这个桑弘羊,机灵的时候好机灵,傻起来也真是傻得厉害。”

  “东方朔当场就做了一首诗笑话他。”刘彻给陈娇背出来一首长诗,又笑着说,“也不知道桑弘羊是什么出身,捏着箭就要去射野猪,这首诗嘲笑他,嘲笑得不冤枉。”

  东方朔是最近渐渐得宠的郎中,因为言语滑稽可笑,很得刘彻的喜爱。尤其是这几个月,刘彻就是在清凉殿里,渐渐也不见大臣们,改为召唤这样滑稽可笑的俳优陪伴。

  到了后宫,更是几乎只在椒房殿内打转,偶然去永巷殿过一夜。却也已经有很久没有向两宫问好请安了。

  陈娇觉得刘彻就好像一个大大纸鸢,风紧一点的时候,他就漂得很远,的确令她有时候感到些许寂寞。可没有风可以借力的时候,他又靠得太紧了一点,近得她很担心他会就这样掉落在她怀里,再也飞不起来。

  他可是还有无数的丰功伟业要去完成,怎么能就这样将壮志和意气,消磨在一场又一场的游乐里呢?

  虽然刘彻似乎终于有了闲情逸致,来和她你侬我侬,建立起一点感情,但陈娇有时候也不自觉在想,那声音说得究竟对还是不对,眼前这个半大不小还犹带青涩的年轻人,真的会是将来扬威万里,将讨厌的匈奴人驱赶到千里之外的九五之尊吗?

  “想不到吧?”那声音话里终于也带了一丝骄傲。“当年的我,又何曾想得到呢?”

  是啊,对曾经的她来说,他是亲近的丈夫,却也因为亲近,她难以了解他的雄心,更难以尊重他的野心,她没想到他真能做成,没想到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丈夫,最终会成为雄霸天下,将皇权推到至高无上地位,将相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伟丈夫……

  “阿彻。”陈娇不禁就说。

  她伏在刘彻身前,轻声细语,声音只在两人之间。“你这样疏远朝政,不好。”

  刘彻身体不禁绷紧——这还是陈娇第一次直言劝谏。

  而陈娇的下一句话,更让他虎躯微震。

  “外祖母毕竟是个老人了,身子一天比一天更衰弱……我知道你在忍,在等。可你不乘着现在为将来多打些伏笔,多提拔几个可心的人才,多做一些要长远才能见效的布置,难道什么事,都要等外祖母去世后,你再来办?你别把你的雄心和壮志,都忍不见了!”

  夫妻三四年来,陈娇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有,也是极为克制,点到即止。像这样一针见血,语气强烈,还真是第一次。

  点到即止的时候,都尚且刀刀见血,直戳刘彻的心窝子。这一次是长剑出鞘,刘彻的心就如同一截枯木,已经被这力道十足的一剑,捅了个对穿。

34、入室

  椒房殿内一下就静了下来。

  刘彻几乎都能感觉得到薄汗在周身凝固,却又被新一重汗液冲落,这一重汗,却有别于方才那激情中急切的汗水,而似乎从他心底渗出,又冷又粘。

  他望着陈娇,好像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幽静端丽,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陈娇还是第一次对他提出了一点要求。

  驱除匈奴,是几代人的心愿,可这心愿又是这样的渺茫,刘彻虽然自视甚高,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桩伟业注定在他手上完成。他想要做,与他一定能够做好,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态。

  从少至大,他的雄心一点点养成,但天下间却没有人将责任放在他的肩头。大汉子民期待的是轻徭薄赋,大汉的列侯、的外戚、的官僚,期待的是无为而治。刘彻甚至撒手不管都可以,也都要比瞎折腾来得更好。天子贤明与否,其实子民们官员们,也根本都感觉不到。是个庸君最好,朝局永固,既得利益者,将会永远都念着刘彻的好。

  身为天子,刘彻也早就习惯了他身边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求于他。

  舅舅高唱儒道,希望变革,是因为不变革,他难以得到自己的欢心,而得不到自己的信任和支持,没有军功,武安侯根本无法上位为相。

  韩嫣重视边事,希望出征,是因为他一家从匈奴来附,边事本来就是他晋身的最好阶梯。匈奴是他的抱负,也是他功成名就,摆脱佞幸之名的青云大道。刘彻从来没有以为韩嫣恋慕过自己,他毕竟太聪明,明了身边这些形形色色的美人,甘愿奉上自己青春的肉体,所求的无非是荣华富贵四个字而已。韩嫣要比他们都受宠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至少上进得多,还想要做一点实事。

  至于孔安国、赵绾等儒生,为的是弘扬儒道,也是为了把朝中的黄老之徒、尸位素餐者顶掉,自己攀爬得更高……这些人在想什么,他都明白,也正是因为他都明白,他才能以十七八岁的年纪,把这么多心腹拿捏在手心,为他所用。刘彻知道自己凭借的是父亲留给他的传家宝,身为天子,他所天然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他也已经想过他要用这些权力做哪些事。

  他就是没想过陈娇居然真的会关心他的志向。

  她的父兄都是庸碌之辈,父亲年老多病,不堪大用,也没有被大用的野心。两个兄弟,陈娇自己都多次说过,“只要不给我惹祸,给陈氏抹黑,就是祖宗保佑了。”不管刘彻要做什么大事,陈家都根本无法提供一点助力,当然也就没有青云直上,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机会。

  后宫女子出身低微,纵使贾姬的家人,因为女儿有妊,也多少得到了一点恩封。但不论是从宠幸还是从家世来看,后宫内现在没有——刘彻想以后也或者不会有一个女人,可以和陈娇争锋。

  刘彻在前朝得意也好,失意也罢,和陈娇又有什么关系呢?祖母又不是吕氏,不可能再行废立。她只要在后宫里安闲地过自己的日子,安抚他的失意,分享他的得意,那也就够了。刘彻指望的本来也就只有这么多。

  她对他说,“谁能助你,我就永远都不会和他作对。”

  她说,“我想助你高飞。”——他感动,却没有太当真。漂亮话人人都会说的,陈娇也当然不会和韩嫣作对,她性子大度平和,只要不被逼到绝路,都不会和人作对。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来越疼爱、怜惜这个和他一样,在皇后路上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受些委屈的妻子,才会有意地打压、疏远大姐,为的就是帮助陈娇立威……

  但在这个时候,刘彻不能不把陈娇的话放到心底了。他知道陈娇冒着触怒自己的危险,说这样一句对自己没有好处的话,只能是真心为了他着想。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这一生注定开创的是不世伟业,收复河套驱逐匈奴,将大汉天威远扬于万里之外,这样虚无缥缈,睽违百年的梦幻,能在自己手中实现。甚至她是热切的,是迫不及待的,是感同身受的,所以她才害怕自己耽于玩乐,才要戳他的心窝,来激起他的雄心与壮志。

  刘彻忽然就觉得他还是对不起陈娇,在陈娇跟前,他似乎永远都矮了一截。就算他已经很疼爱她,已经太疼爱她,但她对他的爱,似乎永远比他对她更深、更真,也更不带保留。

  在这一刻,他想,“世上或者连母后都不会全心全意只为了我,她还是要为大姐,为舅舅们的权势考虑。可只有娇娇,她心里没有别人,就只有我。前朝的事她是真不想管,只想着我。”

  陈娇也的确从来没有为家人要过一点好处,连馆陶大长公主对刘彻提过几次,她都要用言语岔开。刘彻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来,两相映证,心里只有更汹涌。

  他便俯下身来,在陈娇耳边轻声说,“你放心好了,娇娇,我没有忘,我不会忘的!朝堂上的事,我心里有数!”

  往常他总很喜欢紧拥住陈娇,粘她粘到一点空隙都不愿意留,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刘彻却只有紧握住陈娇的手,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平复感情上的波涛。

  陈娇却安然得很,好像刘彻既然没有消沉意气,她便已经放了心。对刘彻的凝视,她不过嫣然一笑,春冰一样锐不可当的锋利,也和春冰一样,轻易地又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刘彻望住她,心里居然有一点害怕。他想把陈娇紧紧拥在怀里,甚至是吞吃进去,如此一来,才能避免最微小的,令二人分离的可能。

  可这情绪对一个帝王来说,毕竟不大体面,而陈娇本人又是如此闲适,他毕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脸埋在陈娇肩颈里,又和她说了几句心事话。

  “还是能用的人太少了。”

  刘彻还是第一次对陈娇这样具体地提起前朝的事情。

  从前他虽然也把陈娇带在身边,带到清凉殿里,但陈娇不问,他从来不说。把她带在身边,其实就是为祖母带一双眼睛。

  “虽然韩嫣、孔安国都是能够使用的人才,但总觉得他们少了些东西,没有周亚夫、韩信、贾谊那样的国士风范。”刘彻低声说,“就是人才,也都需要磨砺。但匈奴人蠢蠢欲动,李广又实在老了——”

  的确,世间无须磨砺,一出手就是连番大胜,从此扭转局面,定鼎天下的将星,那都是有定数的。百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两个,数十年前,有霸王项羽、齐王韩信,而数十年后,汉室的将星逐一凋零,可军臣单于却依然活着,刘彻是直到自己亲政以后,有了雄心以后,才有了求才若渴的感觉。

  也难怪他的侍中群最近是越来越广阔了,又再三征召天下贤才入觐……真要选官,选来选去,不是列侯就是豪强,真正的人才往往都在山野间隐藏,刘彻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搜求人才了。

  陈娇眼神不禁远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在心底感慨。

  “真是天生的天子,还这样年轻,连我都要以为他是真的忘怀了壮志。祖母会怎么想,那是不用提了。”

  心底的声音过了半晌,才艰涩回答。

  “原来看得懂和看不懂相比,景色居然差这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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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又平淡地过了下去,等到盛夏的时候,大长公主再入宫陪伴太皇太后时,就和陈娇提起来。

  “贾姬的家人想要进宫同贾姬说说话。”

  在长寿殿内,母女两个说话一向是很随意的,太皇太后靠在竹榻上,享受着宫人们扇出的微风。陈娇和大长公主在下头对坐,声量都没有刻意放小。

  贾姬既然是宫女出身,家人当然也都是陌间百姓,父母不过霸陵一对农人夫妇而已,据大长公主所说,都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老实巴交,乍然富贵,早已经欢天喜地,天天给祖宗上供磕头。

  还有一个妹妹,年岁也并不大,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气,听说和贾姬长得很像,今年也就是十三四岁年纪。

  恐怕是听说贾姬有了身孕,心思活动之余,也想跟着把小女儿送进来,来个姐妹共侍吧。刘彻本来倒不大喜欢十三四岁的豆蔻幼女,偶然幸了个卫女,真是把一群人的心思都幸得浮动起来了。

  “您是怎么回的?”陈娇就问。

  大长公主唇边顿时挂起一丝冷笑。“才显了怀,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拿自己做皇亲国戚看待了。我看,等贾姬成了夫人,再让他们入宫觐见也还不迟。”

  按贾姬眼下的圣眷来看,只有生个长子,并能成活,才有封夫人的可能了。大长公主这还是要显摆自己的权势和威风,以便达到弹压贾姬的目的。

  陈娇漫不经心地一笑,“这又何必呢,贾姬一定也很思念家人,家人想要请见,就让她们见吧。”

  大长公主面上掠过一丝不服气,还想要在说什么,太皇太后闭着眼出声了。

  “阿嫖,你虽然年纪不小,但见事真不如娇娇明白。威风不是在这地方摆的……让他们进来见一见贾姬,也好。”

  虽然语气轻缓,但已经一锤定音,大长公主一句话都再没有多说。

  陈娇唇边才挂上笑意,正要开口,太皇太后又说,“不过,娇娇心里也要有数,阿彻最近不去宣室殿、清凉殿了,我也懒得说他,不过,他也应该在椒房殿里多待几天了。”

  她也只好和母亲一样,敛容肃声应了,“是。”

  太皇太后就好似一头眠龙,虽然又老又瞎,但宫中还真很少有什么事儿,能逃得过她的掌握。

  帝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35、要官

  过了几天,大长公主果然安排了贾姬一家人入觐。

  正好刘彻从朝会回来无所事事,天气又实在是太炎热了,也无心出去游猎,便到椒房殿里来粘陈娇,两夫妻刚刚在廊中下过一盘棋,陈娇自然被刘彻杀得丢盔卸甲,大败而归。

  “如今天下博戏流行,弈戏反而零落,真是天下大不幸。照我看,这纵横十几道之间的学问,倒是要比棋盘本身更深得多。”刘彻兴味盎然,手里还拿着棋子向陈娇感慨。“把棋子看做城池,天下大事,也就是一盘棋啊!”

  也就是像刘彻这样,心心念念着他的军事大计的人,才会连一盘棋都要想到天下了。

  陈娇笑着说,“要真是一盘棋就最好了,阿彻棋力高明,杀我不在话下,恐怕侍中中也没有多少人可以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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