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矢翊
安阳郡主只好慢吞吞地踱步进来,然后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
虞从信很细心地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喝口暖身。
可能他的神态过于自然,气质温雅,连唇边带着的笑容都如春风般柔和,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让人不知不觉中就对他卸下心房。
安阳郡主摸着茶盏,自然也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越发的明白应该是他刻意收敛身上的气息,让她不至于太过紧张。
这男人细心、体贴,总能注意到旁人忽略的事情,让人面对他时,会不知不觉地就放下心房。他有着很多这世间男人没有的细心,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让女子为他倾心,至少她只见过他几面,就对他的印象不坏。
安阳郡主想明白后,开口道:“虞公子应该知道我今日过来的目的罢?”
虞从信笑道:“自是清楚的,郡主不用担心,信是真心想要娶郡主为妻。”
安阳郡主的从容被这话击败,脸蛋红成一片,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生平第一次,她有一种想逃离此地的冲动,特别是那人依然温和从容,唇边的笑容闲适安泰,施施然地坐在那儿,比春风更柔和,反而衬得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在他面前,她失了一惯的从容。
“郡主如若有疑问之处,尽管来问信。”虞从信接着说。
安阳郡主头皮发麻,紧张地捏着茶盏,终究忍不住道:“虞公子,你为什么突然想娶我?”然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娶我,直接拒绝便是,我父王母妃是明理之人不会生气的,也不会影响我和素素之间的情谊,你尽可放心。”
听到这话,虞从信忍不住笑起来,有趣地看她,“难不成郡主以为,信是因为不好拒绝,才会答应的?”
这门亲事,确实一开始是荣亲王妃起意,荣亲王妃经过一番调查,觉得虞从信这人不错,又救过女儿,就算现在身份低点也没什么。
所以方才会请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去威远将军府走一趟。
这事虽说是女方这边有意,但荣亲王府权大势大,不管是谁,确实不好拒绝。安阳郡主也生怕虞从信不想连累家族,所以不好拒绝,她心里也是欣赏虞从信,不过还没有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所以不想以权势压人。
虞从信见她虽没开口,神色却已经透露出明显的意思,越发的好笑,心知不怪她如此想。
“郡主误会了。”虞从信温声道,一双黑眸温润如玉,缓缓地道:“初次见到郡主时,是在去年的上元节时,且郡主与素素是知已朋友,信对郡主并非一无所知,这是在下的幸运。郡主在信心中,是个好姑娘,纵是世人的流言有些误会,瑕不掩瑜……”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到底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明显,与他的性子不符合。
不过看她一脸糊涂,知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应该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虽长于王府,性子却比一般的公侯府里的姑娘更简单直接,甚至极为难得的是,未因千般宠爱而养成娇纵的性子,可见她天生本性不坏,后天的养成,方才让她看起来比一般的姑娘还要好。
虞从信见识过世间的女子各有各不同的面貌,比如家中的姐妹,或可爱娇俏或端庄贤淑或温婉可人,或者像表妹霍姝这般疏朗磊落,甚至也有刁蛮任性、满身心眼的,也有像安阳郡主这般看似懒散,实则是个明白人。
这样的姑娘其实很难得。
“秋猎那时,信无意为驸马,所以处处避让,然则,却出手救郡主,虽是举手之劳,却是信心中所愿……”
虞从信唇边的笑容微微敛去一些。
当时随行的侍卫极多,荣亲王对女儿宠爱非常,派去的侍卫都是个中好手,纵使他不出手,安阳郡主也不会有事。可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仍是赶过来,护在她身边,便明白自己对这位常被表妹霍姝提起的郡主有些异样。
他行事喜欢谋定而后动,却在这件事情上,第一时间没有思索得失,就直接出手了。
现在,再见她后,虞从信终于确定心中所想。
他坦然地道:“信心仪郡主,自是想娶郡主为妻。”
安阳郡主的脸蛋瞬间红通通的,虽然先前听他的叙说,就有所感,现下听他明明摆摆地说出来,一时间整颗心都乱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表白,虽然以往也有很多勋贵弟子表明想娶她,甚至连承恩侯府的世子江望也常透过弟弟给她送点东西,可却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直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让她有些无措。
虞从信面上的微笑一直未变,说完后,没让她缓过来的机会,问道:“郡主可愿意相信我?”
安阳郡主脸冒热气,心里仍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对上他温润的目光,缓缓点头,“我自是相信你的。”
这人是个磊落君子,他的心思敏捷,在这种事上,并不需要说谎。她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自己本身也是个有能力的,并不需要借助妻族的力量往上爬,如果真的没有看上她,应该会想法子拒绝。况且有聂屹帮他,父王也不好逼他。
所以,他确实是真心想娶她的。
说完这些,虞从信没再逼问,整个人又恢复成一位谦和温润的贵公子模样,为她添水倒茶,给时间让她消化先前的事情,整理自己的心事。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秋风吹过窗棂的声音,以及远处碧波湖上的画舫传来的丝竹之声,显得这片天地越发的宁静。
半晌,安阳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虞公子,你可要想好,我生性懒散,在外的名声也不太好,你真的要娶我么?”
虞从信微笑道:“我娶妻,是想娶一个心仪的女子,而不是娶个勤劳的管家婆回来帮忙打理一家大小,况且祖母和我娘身体健康,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不需要儿媳妇一天到晚伺候。管家中馈有下人跑腿,否则要他们做甚?”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地笑出来,终于明白他也听过外面的传言。
先前她母妃想为她议亲时,那些不愿意娶她的人私底下确实是这么抱怨的,说不想娶个懒散的儿媳妇回来,省得不仅享受不到儿媳妇的伺候,反而要自己去伺候儿媳妇之类的。
虞从信这一番反驳的话,可真是打脸。
安阳郡主整颗心都轻松了,朝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将来可不许后悔。”
虞从信瞬间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睛里滑过欣喜及愉悦,笑道:“信甘之如饴,何来后悔?”
安阳郡主听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确定心里想要的,这会儿看他时,已经不能像过去那般坦然,反而多了几分羞涩,羞涩之余,又有些欢喜。
她觉得,她好像也喜欢上这男人。
虞从信坐了会儿,还要回五军营,所以很快就离开。
安阳郡主目送他离开,然后坐了会儿,方才起身回了先前的那间厢房。
聂屹已经不在,先前和虞从信一起去五军营。
霍姝好奇地看她,问道:“怎么样?”
安阳郡主脸蛋仍是红通通的,有些羞涩地道:“他挺好的……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霍姝听后,心里也十分高兴,安阳郡主是个好姑娘,若能嫁入外祖家,她自然为三表哥欢喜。以往之所以没想过安阳郡主和外祖家的表哥配在一起,是因为安阳郡主的身份高贵,以在她的身份,婚事能选择的余地有限,并不包括威远将军府,所以她也没起过什么特别的心思。
哪想荣亲王妃自己会慧眼相中虞从信,并不介意将女儿低嫁。
虽说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一说,可作为王府郡主的选择就有些窄了,很少能真的寻到与之身份相配的,若是放在先帝时期,宗室的郡主大多是和亲的命运。庆丰帝对外的态度素来强硬,不管是对北蛮还是南疆各族,从来没想过要用宗室女来和亲来得到这暂时的稳定。
所以,荣亲王妃并不介意将女儿低嫁,前提是女儿能嫁得好。
得到女儿的准确答案后,荣亲王妃就直接给虞家递话。
过了几天,虞家请官媒到王府提亲,荣亲王矜持地拒绝几番,做足了姿态后,终于允下这门亲事,将两人的八字送去钦天监,得了个天作之合后,两家的亲事顺利地定下。
两家定亲的消息也在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原本被人私下戏称为懒郡主、将来肯定嫁不出去的安阳郡主顺利定亲不说,等听闻定亲的对象是威远将军府的虞三郎时,很多人心里都产生一种感慨,觉得虞从信委屈了。
荣亲王世子周焜对自己姐姐终于定亲一事也是极为高兴的,他虽然舍不得姐姐,却也知道母妃这一年为姐姐的亲事操碎心,更恨外面那些嘴碎的八婆乱传话,坏了姐姐的名声。
周焜高兴之余,见父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道:“父王,姐姐只是定亲罢了,还没嫁呢,你要是再摆这副表情,让母妃看到定要生气。”
荣亲王赶紧敛去几分,哼道:“本王就是舍不得绣绣嫁人,要是以后那虞家小子敢欺负绣绣,儿子你一定要带人去揍得他满地找牙,知道么?”
周焜对这种话已经听到耳朵生茧了,小时候父王时常叮嘱他,以后要好好照顾姐姐,不准人欺负姐姐。长大后,父王又叮嘱他,一定要争气,就算姐姐嫁不出去,也要负责养她,不许人欺负她。现在姐姐好不容易定亲了,又开始叮嘱……
周焜见父王心情低落,知道他舍不得姐姐,宽慰几句,赶紧就跑了,生怕父王将他留下来唠叨。
周焜刚出府,就被人拖到一辆马车里劫走,来到一处客栈里。
周焜身边的侍卫见状,并不焦急,尾随在后头跟过去,就见承恩侯府的世子江望趴在儿朝周焜招手。
“江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直接将我劫过来。”周焜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抱怨道。
江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阴沉,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姐姐真的和虞从信定亲?”
周焜顿了下,然后嘲笑道:“当然,这事情用得着骗人么?”
江望看起来越发的阴沉了,皱着眉道:“王妃怎么会允许这门亲事?那虞从信虽出身将军府,但他只是将军府二房之子,现在不过是五军营中一个五品的营卫,他有什么脸面娶安阳?”
周焜听到他处处打击虞从信,心里有些不悦,“江望,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姐吧?”
江望的眉皱得越深,“我以为你知道的,要是不喜欢她,我干嘛托你送东西去讨好她?”
“可我姐都丢了,可没收你什么东西。”周焜不客气地道,也不给他生气的机会,直接道:“既然你喜欢我姐,先前干嘛不让人过来提亲?说不定母妃会同意呢,毕竟母妃和皇后娘娘的关系那么好,你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母妃对你也是欣赏的。”
江望没说话,神色多了几分阴郁。
周焜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姐已经和虞三郎定亲,你就放下她罢。”
第134章
凤仪宫里,宫人神色匆匆,各司其职。
季荷正要去查看皇后娘娘的膳食,就听到宫人来报,承恩侯夫人递牌子进宫。
季荷交待宫人几声,去净了手,往江皇后的寝宫而去。
秋风一日比一日冷,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凉意。
守在门前的宫人见季荷过来,赶紧上前掀起云锦帘子,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使得人身心都暖和了。
季荷迎着这股暖意进门,就听到一阵干呕声,心里一急,忙走进去查看。
江皇后趴在铺着貂皮毯子的炕上,对着宫人捧着的盂盆呕吐,几个宫人焦急地围在那儿,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还有去寻酸梅子的,一阵忙碌。
自从确认怀孕后,江皇后就出现害喜的症状,闻不得一点异味,凤翔宫里早就撤去薰香这类的东西,甚至连暖房送来的花卉盆栽也撤下去,直到寝宫里无一丝味道。
这段日子,江皇后足不出户,在凤翔宫里安胎,对外的说法是在秋猎时受到惊吓,如今在凤翔宫里养身体,一律不见人。
那些请安的嫔妃们每天都是在凤翔宫外请个安便可,没人见得了皇后的面,虽然也有人怀疑皇后是不是出什么事,但有皇帝亲自发话,让人不许去打扰皇后休养,皇帝又如往常般时常去皇后宫里探望,倒是没有让人查觉出什么,连太后有所怀疑,也伸不进手去凤翔宫打探什么。
江皇后吐过一阵,漱了口后,方才虚软地让人扶坐好,皱眉含着一块酸梅,神色有些倦怠。
到底是年纪大了,虽然身子调养得好,却也受一番罪,江皇后没想到妇人怀孕如此辛苦,幸亏太医说,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等三个月坐稳胎后,指不定就好一些。
季荷坐在脚踏上,给皇后轻轻地捏着腿,边禀报道:“娘娘,承恩侯夫人递牌子进宫,可要见她?”
这是娘家大嫂,江皇后这点面子还是给的,便应了一声。
承恩侯夫人很快就被人请进来,随行的还有府里的八姑娘江游。
承恩侯夫人被凤翔宫的姑姑请进皇后歇息的暖阁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地方有些变化,空气中平平淡淡的,没有薰上皇后平时喜欢的薰香,甚至连角落里都没有摆放上应景的盆栽花卉,在这样的天气里,到底有几分不美。
等看到江皇后一脸苍白倦怠地坐在那儿,承恩侯夫人终于想起最近江皇后身子不适的事情,先前老夫人担心想进宫来探望,哪知道皇上却不允许人来打扰皇后休养,只能忧心忡忡地按捺下来。
“娘娘身体可好一些?”承恩侯夫人一脸关切地道,“听说娘娘身体不适,老夫人一直担心娘娘,原是想进宫探望娘娘的,又怕打扰到娘娘休养。”
江皇后端起宫女沏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那酸涩的味道止住胸口的恶心,方才开口道:“劳她老人家担心,本宫无事,养段时日就好。”
接着,江皇后又询问侄女的伤,“游儿的伤怎么样了?身体可是好了?”
江游忙站起来,说道:“谢谢姑母关心,侄女的伤已经好了。对了,姑母,四公主的伤可好了?”
江皇后叹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四公主当时摔伤了腿,还需要养养,游儿今日过来,就过去看看她罢。”说着,就叫了个宫人,带她去探望四公主。
江游是承恩侯府三房的嫡女,今儿跟着承恩侯夫人进宫,也是过来向皇后谢恩,当初她受伤时,皇后让人赏赐药过来,又特地派了个太医上府去给她诊治。
待江游离开后,承恩侯夫人终于说明来意,“娘娘,臣妇今儿来,是想和娘娘亲量望儿的亲事。望儿今年已经十八,年纪不小了,不知道娘娘心里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