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溟水
父亲先是惊异,继而欢喜。诗僧皎然,长居吴兴,性酷爱茶,与他交好,这首诗不过前日与数友人饮茶时随口而吟,未料女儿竟记下。
她回首。当年的小丫鬟,总梳着娇俏可人的双髻,跟在她身后,跑起来那辨儿随风一嗒,又一嗒;她总描不好眉,不是歪就是浓,将那画眉小笔递上来,脆生生的,唤她:
“小姐——”
然而终究是长大了。她挽着宫髻,着点时世之妆,立于殿中,姿容靓丽,她怀中孩子,从前一直没有细看,现在想来,那眉眼,果真是象极了李俶……她在唤自己么?此时此刻,惟有她,还会唤自己为“小姐”而不是“王妃”罢。只是,她的眼中,为何不是往常的恣意亲切,竟带求恳,还有惊慌。
殿中出奇的安静,漏壶“嘀嗒”、“嘀嗒”,细细的沙点点流下,李适偎在乳娘身后,瞪大着眼睛,望着她。沈珍珠展颜一笑,左右视道:“天色已晚,都去歇着吧。”哲米依讷讷的想说话,终于闭口。
沈珍珠走入内室,只觉气闷。哲米依在身后轻轻叹气,“你终于知晓了……我只道,你这样一个聪明的人,为何到今日才知——”
沈珍珠推开面北之窗,微风吹过,正吹皱一池秋水,“只因我自欺欺人——”
怎不是她自欺欺人呢?明知有异,却不肯去探究。
李俶驭下极严,怎能让风生衣醉酒且与素瓷有肌肤之亲?
那日她将素瓷之事告知李俶,为何他毫不惊异,且严明为素瓷觅房舍,如此之快?
就连那孩子的相貌,她从来是不愿细看斟酌的。
其间,有多少可疑之处,她总是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一直不过是逃避而已。
终于是避不过去。
她长长叹息,对哲米依说:“这室内憋闷得紧,你陪我去池边走走可好?”
暮色四合,只余天际一轮残月,东海池畔静谧无人,侍卫远远的星罗散布,水草孤零零摇摆不定,凄清月光映于池面,更显得这宫殿空旷寂廖。
“你是怎样得知的?连你也知,只怕宫中上下,只瞒得我一个罢。”沈珍珠苦笑着坐到一株垂柳下。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哲米依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我总担心你知道后,会怎么伤心失望呢!”又说:“你别胡思乱想,这件事不是人人尽知的,我也是……可汗告诉的……”
沈珍珠眉目翕动,“他?他怎会知道?”
“可汗对唐室一举一动,都十分注意,我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晓。他特地嘱过我,不得让你知道,”顿一顿,哲米依说道,“他,也是怕你伤心啊。”
沈珍珠心隐隐疼痛。
哲米依焦急,上前蹲于沈珍珠面前,握住她的手,那样冰凉,“你若难过,只管哭出来,别憋闷在心。哲米依说话直爽——广平王殿下并非常人,你若是象这般的事也承受不住,那日后他荣登大位,你的伤心,还长远着呢!不如趁早随着可汗到咱们回纥去!”
晚风沁凉,沈珍珠竭力隐忍,此时终于簌簌掉下泪来。哲米依也不劝慰,取出锦帕递与沈珍珠。
沈珍珠略拭拭泪,看面前哲米依一脸关切,勉强一笑,紧握她的手,道:“傻妹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为这个伤心。”
“你——?”哲米依惊疑了。
“其实,今日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沈珍珠转头,对着那一汪池水,轻轻说道,“俶对我之情,我岂能毫无把握。素瓷之事,我信他是无心之失。他与素瓷,委实是怕我伤心难过,这件事虽是有意骗我瞒我,也是诚心待我。俶为着我,明知素瓷之子是他亲生,却不肯相认;素瓷为着我,宁可诬指他人为孩子之父,也不愿说出真相。哲米依,……你说,我该高兴,还是难过?我沈珍珠何德何能,竟让他们处处都为我着想,我……竟是这般娇弱,真禁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么?……”
哲米依原本以为极难开解,不料沈珍珠竟与她所想大相径庭,只叹面前之人聪颖过人,也善良过人。问道:“那日后如何安置素瓷姑娘呢?”
沈珍珠决然道:“我自然是要俶给她、给那孩子名份的。我殿中本有旁人眼线,此事料必会极快传遍阖宫上下。我决不可让他人看我广平王府的笑话,俶一日未回,我就不能示弱人前!”宫中传袭流言的速度,向来是惊人的。
哲米依垂头思索半刻,说道:“嫂嫂,有些话,我如鲠在喉,一定要跟你说。”
“说吧。”
“当年我习读汉学,教习先生曾道——自古以来,朝堂后宫是天底下最龌龊之处。当时不信,待我嫁到唐室,时日虽短,也见过不少龌龊之事。哲米依眼拙,以我来看,广平王殿下对嫂嫂你现在固然是深情款款,可自古帝王,有哪个能自始至终,对一名女子深情不移呢?这后宫便如朝政,你若只恃着殿下之情,不处处用心经营提防,日后恐怕后悔不迭。”
沈珍珠听了哲米依一席话,怔怔半晌无语。
哲米依是旁观者,也是清醒之人。
对李俶,她向来是有信心的。然而,岁月漫长悠远,无穷变数。这份情,是否真可以不移不变,天长地久?此番克复两京,他功勋之大,旁人无出其左,太子之位,已成定局。从此后,他身畔更不乏莺莺燕燕。
她,无力阻挡。
她可以退多少步?姬妾成群也好,儿女成堆也罢,只要他心中只有她,她都能忍,都能接纳,哪怕寸寸煎熬,心头淌血。
但若有一日,他心中已有旁人,她该如何自处?她终究是要学着千古以来的妃嫔、女子,对夫君曲意承欢、时时经营、处处争宠么?这一生,就湮没在这般的日子里?
这,可是她沈珍珠要的一生?
“何人大胆、擅闯内苑!”远处侍卫一声暴喝,惊扰了沈珍珠与哲米依。
沈珍珠起身望去,灯火的影影绰绰里,两名侍卫正拦住人盘问。
“因领路内侍临时走开,本汗不识路径,误入内苑,有何要紧。”被盘问之人说话声音不疾不缓,音量不高,却字字沉稳有力,清清楚楚将话语传过来。
沈珍珠和哲米依不禁对视一眼,她们皆已听出,说话之人,正是默延啜。
“此乃回纥可汗,不得无礼!”沈珍珠沉步往那方走去。
默延啜霍的抬头,想来未料在此处遇见沈珍珠。
沈珍珠于数丈之外立定。默延啜按刀立于稀疏树荫下,月色迁移,灯火晕暗,远远的看不细致他的面容。只觉他的目光在她颈部稍作停顿,旋即移走。沈珍珠不自觉的抬手轻触脖间帔帛,含笑说道:“可汗定是刚至大明宫谒见陛下吧。”
“是。”默延啜回答干脆冷漠之至,简短一个字,甚且挟着不怒自威之气。沈珍珠从未见默延啜这般和她回答,心头颇为不耐,但思及自己与他在凤翔茶馆已剖白切断得一清二白,亦无甚话可说。乃挥手吩咐侍卫道:“你速速为可汗引路出玄武门,时辰不早,莫误宫门上锁。”
那侍卫正答应着“是”,默延啜忽的欺步向前,一把紧紧捏住沈珍珠的手腕。默延啜用劲奇大,沈珍珠腕痛欲裂,却见默延啜面色铁青,双目如噬,竟是生气恼怒之至的模样,正自诧异,听他沉声道:“你对叶护说过些甚么?竟让他做出这等的蠢事!”
沈珍珠不明所以,“你说什么?!叶护出了什么事?”哲米依在旁唤道:“可汗快松手!”
默延啜狠狠的摔开她的手腕,“叶护居然擅自让我回纥兵丁在洛阳城抢掠三日,是不是你教唆他的?”
沈珍珠手腕剧痛,一时未听清默延啜之话,待省起,不禁大怒:“你回纥以我大唐女子、衣帛为筹,方肯出兵助我。现下在洛阳抢掠三日,害苦百姓,竟然诬指我教唆。此话从而说起,我沈珍珠怎会教叶护这样行事!”
默延啜冷哼,“若我葛勒可汗要你大唐女子、衣帛,只会教你唐室百姓感激涕淋、心甘情愿奉上,抢掠豪取,怎是我默延啜的行事手段!这件事,就算你未教唆叶护,也与你脱不开干系。叶护真是愚蠢之至!怎可行抢掠之举,坏我回纥名声!”
沈珍珠这才全然明白。默延啜,正是俯仰天下,深谋远虑。他助唐军破叛贼,亦是为回纥扬名,他深习中原文化,怎么不明白以德服天下之理?可叶护之行,却让回纥在洛阳百姓心中威望尽失,传诸天下,士人雅客更会指回纥为蛮夷之族,无德无能入主中原。无怪默延啜会气恨到如斯地步。叶护是出于何种原因下令抢掠?真是为兑现当日对她所说“决不与唐室为敌”之誓而有意破坏默延啜大计?还是仅仅无心之失,贪婪所造?
默延啜说过这几句话,回头便走。走过几步,却又回身,慢慢走过来。走至哲米依面前,似是方才未看见她,此时才省起有这么个人一般。
他深深的看着哲米依,仿佛思忖良久,才开口道:“哲米依,有件事须得告诉你,你切莫惊慌——承宷他,在攻打洛阳时,受了重伤。”
荆棘满怀天未明
默延啜虽再三说李承宷并无性命之虞,哲米依还是慌得手脚发颤,沈珍珠忧心之下未失分寸,携着哲米依禀明张淑妃,索性备马让哲米依漏夜飞驰洛阳。
头晚折腾半夜,次日早起,对镜正贴花钿,宫女急慌慌在帘外道:“王妃,崔孺人今晨只怕不好了!”沈珍珠手一错,那花钿就贴歪了,她随手抹下,便往崔彩屏所居南室走。
崔彩屏近前的宫女惊惶失措,许是从未经历这样的场面,皆不免心中惴惴。宫室药香浓郁,厚厚的帘帷掀起,崔彩屏平卧榻上,分毫不动。一名宫女抹着泪抽泣道:“早起就喂不进药了。”
素瓷晚一步到,她神情萎靡不振,眼眶泛红,想来昨晚是没有休息好的。见沈珍珠侧目瞧她,上前两步微微施福。沈珍珠腹中有万千话语,然此时此刻,情境不当,意犹难言,轻声道:“先看崔孺人罢。”
这原是一种默契,素瓷纤长细指游移于崔彩屏鼻下,惊道:“一时有,一时无,只怕凶险!”
太医居然还未到,崔彩屏现时身份,当真人人都可怠慢。
崔彩屏更加瘦了,面庞黄中带黑,双眸死死盍着,眼睑浓黑似漆,与身盖华彩锦被相较,更显骨瘦形销。沈珍珠此际尤为深怜崔彩屏——崔彩屏只是性情骄纵,实非手段恶毒之人。这红尘繁华、锦锈天地,传诸后世万代,都是华彩篇章。然而读书读史、看世看情,身为女子,仿佛总须倚仗他人生存——或娘家,或夫家。今日,她为崔彩屏怜惜,不知他朝,可有人为她沈珍珠发一声长叹?
“呃——”崔彩屏喉间作响,干涩的嘴唇似张似合,如喃喃有语,沈珍珠朝她贴近,虽知她已神智模糊,仍意欲她临终前有一刻清醒,道:“彩屏,你想说什么?——”
她这一唤,崔彩屏真的缓缓睁开眼。
她似是许久未睁开过双眸,慢慢的、艰难的,顺应着室中幽暗光线,她眸色暗淡,凄凉无助的,让沈珍珠牵动胸怀一点点的痛。
“你是——沈珍珠?”崔彩屏嘶哑的嗓音,努力的继续睁眼,极力要将面前之人看清。
“是。”沈珍珠答着,却听耳畔风声响掠,一道银光迎面掠起。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是崔彩屏在狂躁嘶叫。
沈珍珠尚未反应过来,右半个身子生生被人硬推,“通”的侧倒榻前,随即听到“啊”的沉闷惨叫,身上一沉——一副柔软温香的身躯压倒在自己身上。
“杀人了啊——”宫女声调变形,尖声叫唤,室内炸锅。
“吵嚷什么!”何灵依由外室匆匆奔入,声音冷峻,立时压息室内纷乱。
沈珍珠身上一松,有宫女小心翼翼搀起她。她侧头看去,何灵依深蹙秀眉半跪于地,一手枕着素瓷的头。素瓷合着目,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身下鲜血涔涔溢出,染得毡罽素彩的菊花妖艳骇异。
沈珍珠骇倒,俯身近前,唤素瓷的名,素瓷不答。
何灵依慢慢半转素瓷的身子,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愈发深锁——柄小刀深深由后背扎入,直至没刃。方才,正是素瓷,以她的身躯,抵住了崔彩屏刺来的一刀。
沈珍珠欲落泪,终无泪。这般的姐妹,她也得以自己的一生,来维护她。
太医恰在这个时候赶到,正是那位在凤翔为李俶治过病的太医。察看伤口、把听脉息,不停的摇头,道:“这刀刺入太深,怕已伤及心脉,老朽不敢妄自拔刀。”
沈珍珠强自敛定心神,道:“她血流不止,先生若再不为她拔刀,她必死无疑。”
太医早已见识沈珍珠脾性,乃道:“如此,老朽只有冒险一试。”于是备好止血清创膏药,让何灵依扶正素瓷身子,以素帕裹了刀柄,瞑目沉心,咬牙着力,闷喝声下,霍然将刀拔出。
原以为如此拔刀,鲜血必定随之喷涌而出,谁想刀拔出后并未喷出过多鲜血,太医想是意外,“嗯”一声,有所思望望何灵依,手脚极快的取出药物包扎伤口,忙乱半晌,才拭汗道:“老朽尽力救活这位夫人。”这番说法,便是对救活素瓷有着几分把握,沈珍珠躬身道:“有劳先生。”
“崔孺人!”不知哪名宫女脱口叫了声。
沈珍珠只顾念素瓷安危,浑然忘却崔彩屏此人。一语惊醒梦中人,如临大敌往榻上看,却见崔彩屏斜卧其上,双目圆睁,那情状甚是吓人。宫女战战兢兢上前,轻轻推搡叫唤,崔彩屏只是不动。太医上前探盼顷刻,禀道:“崔孺人油尽灯枯,已殁了。”原来崔彩屏以残存力气将刀刺入素瓷后背同时,力竭烟消,气绝身亡。
沈珍珠未防崔彩屏恨自己如斯,在临终时竟然私藏兵刃,欲置自己于死地。然细思之下,自己以一已之身,夺去李俶之爱,崔彩屏、独孤镜之辈若要恨她,或是无可厚非。尤其崔彩屏,家遭巨变,神智迷乱中迁怒于她,虽为可恨,更为可怜。只是不知,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这最后一刻,她到底是清醒还是疯颠中。于是问询太医。
太医道:“老朽曾为崔孺人问过脉,她确系失心疯。只过老朽曾听说这病症,得病之人,有些并不是全日里疯颠,一时好一时坏,好时与常人无异,坏时胡乱说话,甚且打斗杀人都有,崔孺人或是属后者。”
此后数日,沈珍珠日日忙乱辛苦。
崔彩屏殓葬由她亲自操持,崔彩屏娘家已无人,葬礼甚为冷清。
素瓷情形好一日坏一日,总是昏迷迷糊不醒。太医再无良策,只云此伤症太重,以其医术,只可暂保性命,是否可以清醒,全看素瓷的造化。沈珍珠忧心如焚,思量着若长孙鄂和慕容林致师徒在此,必能药到病除,然凤翔一别,这二位翩若云翔之人,哪里容易觅踪。沈珍珠唯令人在长安各处张榜寻医,可惜应者虽多,能者绝少。
李俶于十一月初特地着人传书,言道洛阳克复后事务繁多,短时无法回返长安。因知沈珍珠脖颈有伤,格外的着传书之人带来一盒将在洛阳寻得的秘制药膏。笺短,字亦廖廖几行,轻轻置于鼻间嗅去,隐约的铁灰之味。
李婼居大明宫,常来淑景殿走动,但她自李倓事后性情大变,每日来多是掩泣悲伤,长吁短叹,甚而多萌世事虚浮、避世修行之念,反要沈珍珠时时开解。
此间惟何灵依行事利落,稍减荷担。
白天固然辛劳,夜间寒露沉重,倒愈发难以入眠。刚朦胧寐着,忽然得个激灵,莫名惊醒,殿外枝梢树叶触风即落,飒飒有声;内室太大,呼吸处皆是清冷,比不得广平王府,每分空气都温和熟谂。沈珍珠在这寂夜里,无比的思量起广平王府的好处来,修缮一事她曾婉转向肃宗提及,肃宗不置可否,想着国库必然是空虚的,两京虽复,要彻底驱逐叛军,依旧任重道远,那沉甸甸的钱币流水般的淌出去,她也心痛。
在这般的时间,她自然要忆起李俶。昔日在广平王府,他每每执笔批卷,繁忙辛劳,她则卷书在侧相伴,风淡云轻的,一页页翻看着,室内只焚着若有似无的淡香,恰如那些时日,一抹抹的,从指缝里悠悠滑走;不经意间与他视线相接,他便搁下笔,含笑扯过她手中半卷书,同看三五页……那日她久坐站起,不想晕倒下去,将他吓得不轻,熟料竟是怀有身孕了,他那欣喜之色,她从未见过——他素来无论喜忧,总是淡的,惟有那一次,真是喜至极处。
已是多久远的事了,现在想起,如在昨日。勿庸置疑,他是待她极好的。而素瓷,更是肯将命舍出予她。
她合眼欲寐去,依旧如数日来一般,辗转中似眠非眠,隐约中更漏一声长似一声。冬夜耿耿漫长,地笼熏烤下室中虽然温暖,口里却焦渴难耐,便低声唤值守宫女奉茶水。
一盅茶很快递入帐帷,她半觑着眼,随手端起喝下,却是冰凉的,于这渐来渐深的寒冬中,由喉至腹,冷彻通透。她打个寒噤,将茶盅重重搁于榻旁,忖着殿中宫女由何灵依教导,做事向来谨慎仔细,不该如此。事情虽小,她可不计较,然在这宫中若不谨慎从事,些须极小差错,便会要去活生生花蕊般性命,她不能不好好嘱咐那值守宫女一番。于是对帘外道:“当值宫女,报上名来。”
帐帷外沉默许久,不见回答。
沈珍珠心头纳罕,亲自去掀那帐帷。帐帷流苏溢彩,来回织数层的云绵,提到手中沉甸甸的,正隔着帷内帷外两重光景,连稀疏的月光,都不易透入。
她怔住——帐外并无宫女。
惟在侧旁,月影斑驳,一人身量高伟轩昂,听到身后动静,缓缓的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