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沧溟水
一种如水般的温存从她的眼神中流泻而出,一点一滴的渗透他的心,然而他还是焦急的说:“可是,皇后的手段你是知晓的,我就算多加侍卫,也恐怕防不胜防。”
沈珍珠道:“该来的总归要来。再说,皇后这样狡诈,你今日的举措也未必能瞒得了她去。我们何必为她而白白耗费大好光阴呢!”
李豫还待再说,沈珍珠已掩住他的口,复缓缓靠在他胸前,道:“不用再说了,就这样吧。”
因肃宗病重,李豫与沈珍珠依偎不多久,便匆匆再前往大明宫。
沈珍珠拾起那柄匕首,仔细擦拭干净,依旧纳入怀中。
默延啜,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怀念你,一生一世,碧落黄泉,如此而已。
正拟赴命妇院看李适,宫女上前禀报:广远门外有人求见。
她迎来了一名意想不到的客人。
慕容林致。
慕容林致似乎总来去如风,在她未曾料想到时,倏忽出现。
这一回,慕容林致着青袍、平巾帻,晃眼瞧去,恰如俊逸男子。甫一照面,沈珍珠便屏退左右,调笑道:“好个俊雅书生,怎的做这样装扮?”
慕容林致环身转了个圈,笑道:“我也是别无他法,既想来看看你,又怕被宫中人识出,强令我去治陛下的疾病。”
沈珍珠诧异,“替陛下治疗病症,有何不可呢?”
慕容林致不以为然,蔑笑,“我是医者,不是佛祖菩萨,并非人人我都愿医治。”眸光迅捷一扫,停驻在沈珍珠的腹部上,面色微变,“你有孕在身?”
沈珍珠平和欢愉的点头。
慕容林致已拉住沈珍珠的手,秀眉稍锁,道:“来,我替你把脉瞧瞧。”沈珍珠正是求之不得,与慕容林致双双坐定,任由她把听脉象。
沈珍珠却见慕容林致把脉极久,初时全神贯注,继而紧抿嘴唇,两道秀眉越锁越紧,双颊泛白。慕容林致医术高绝,今日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神情,令得沈珍珠心中突突乱跳,探询般小声问道:“怎么样?胎儿无恙罢?”
慕容林致仍将手搭着她的脉搏,入定般沉默不语,急得沈珍珠连声道:“究竟有什么不妥?”
连问数声,慕容林致方慢慢抬起头来,双眸隐隐噙着泪水,似是满腹的忧伤,一时说不出话来。沈珍珠有些着慌,想着自己在回长安途中曾经大病,虽然近月来少有不适,但瞅慕容林致的神情,莫非这胎儿会保不住?正在浮燥焦急中,慕容林致已站起,紧握住她的一双皓腕,泪水涟涟而下:“你为何要怀孕?你怎么能让自己再次怀孕?!”
沈珍珠不明其意,愣愣道:“你说什么?”
慕容林致复跌坐椅上,掩面半晌,终于抬头对沈珍珠道:“我不能骗你,我还是将实情告诉你吧——”
沈珍珠已知情况大为不妙,心反倒平稳安定下来,坦然抬首,说道:“林致,你说吧,这些年过来,无论怎样的结果,于我都无大碍。”
慕容林致哽声,“这全都怪我不好,当年替你治病时没有跟你与李豫说——当年你伤心已极,大挫根本,身体需好好调养。”
沈珍珠道:“当年我的病不是已经痊愈了吗?再说,这两三年以来,我并没有什么不适,一些小小病痛,也是极快就恢复了的。”说着,还将上回发热后只服普通药材便退热康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慕容林致听。
慕容林致却拍案而起,蹙眉痛心,“这正是最最危险的。你不知这两三年你是怎样渡过的,尤其是近一年来是怎样勉力支撑自己的——你身体看似强悍,其实外强中干,须知人之性命便如灯火,不时添膏续焰,方可微明不息。可是你——”
沈珍珠轻按着自己的腹部,咬牙问道:“我怎样?”
慕容林致侧过头,摇头不开口。沈珍珠大声道:“林致,你说啊!”
慕容林致噙泪抬头看她半晌,终于吐出八个字:“ 焚膏继晷,油尽灯枯。”顿了顿,拭去眼角泪水,接着说道:“尤其竟然有孕在身,更是雪上加霜。”
沈珍珠无数次身临险境,险死还生,几属奇迹。未料死亡终以这般猝不及防的方式馈临于她,在她最终了悟人生万象,情爱之真谛时,如山崩石摧般袭来,毫不容情的馈临于她。
她勉强一笑:“看模样,就连你也对我的病没有办法了。”
慕容林致摇头,泪如雨下,“就算神仙再降,也无力救生机已绝之人。”
“我还能活多久?”
二人静默无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沈珍珠启口幽幽问道。
慕容林致想了想,“不过三五个月吧,若你没有怀孕,或者可以支撑久一点:一年,或者更长。”
沈珍珠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没有这个孩儿,我也不过只能多活一点点时间。看来,这个孩子来得也是时候,并非错误啊!”
慕容林致泣道:“已到此种地步,你怎么还在念叨腹中胎儿。”
沈珍珠拉过慕容林致的手,正色肃容道:“林致,我求你两件事,你一定要帮我。”见慕容林致听着,接着说道:“第一件,我求你帮助我,让我活至生下孩子那一天。不,活到生下孩子后三个月,我知道以你的医术,还是能做到的,是吗?”
慕容林致泪如泉涌,点头道:“好,我帮你,我这就在长安住下来,一直替你看病。”
沈珍珠又道:“第二件事就是,此事千万不可让李豫知道!”
慕容林致黯然,只是说:“你何必这样用心良苦。”
沈珍珠道:“他已为我伤心甚多,我不忍心。”
慕容林致心道:再不忍心,也终须有那一日。“虽然我可用药为你稍续数日性命,然而孕期越长,你会越来越虚弱,你须小心不要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沈珍珠点头,“我省得。”强作欢颜岔开话题,“方才忘了问你:怎么突然就想我,要来长安看我了?”
慕容林致取出香巾拭干面上泪痕,道:“这算是一件奇巧的事。三个月前我在西凉国一带行医,碰着一个名唤薛鸿现的姑娘,极是活泼可爱,我与她一见如故。更巧的是,她竟说与你相交极佳。想着我们都有数年没有见到你,便相邀着上月来长安找你,也不知怎的,我在长安等了一个月,不仅你不在宫中,就连薛姑娘也一直没有露面。今晨在市井中听传言道太子与太子妃回宫,便急忙来找你了。”
沈珍珠也很是想念薛鸿现,听了这话,悲戚中添了几分欢喜。
正说到这里,李豫领着名太医匆匆走入。他眼神锐利,一眼便认出慕容林致,见两人都面有泪痕,打趣道:“你们姐妹相见,何必弄成这般眼泪汪汪的。林致,既然来了不如多住一段时日,你好似游侠般,要走了又不知何时再能见面。”
沈珍珠强笑道:“谁说她要走?林致打算长留长安,待我产下胎儿才会离开呢。”
李豫一听喜出望外,挥手叫那太医退下,兴冲冲的说道:“有你看着珍珠,哪里再需要其他大夫,真是谢天谢地!”
(圣诞礼)番外:打金枝
已近亥时,大明宫渐渐静谧。这几年圣上兴佛盖寺,愈来愈喜爱安静,故而宫中内侍、宫娥莫不学得行止间轻捷如履锦纱,言语里轻细如春雨沙沙。
严明有条不紊地巡查防守至紫宸内殿,诸当值的内飞龙使见着他的身影,均远远地拱手行礼。身为内飞龙正使,他早已无需日日巡防,然而,任职近二十年内飞龙正使,成千上万个漫漫长夜,他若不巡防,又该做什么?他已然习惯这样,世人都道九重天阙无限好,又有几人知晓高处不胜寒。内殿,灯火晕微,低声的咳嗽时断时歇。他想:我所能做的,不过是陪着他吧;当所有的人都慢慢地离开他时,我仍然要陪着他。
他立于玉阶之下,仰首,今晚好一轮满月。
“严大人,陛下召见。”内侍在旁唤他。
他知道,这般的月色,这样的夜晚,圣上,他必定也是睡不着的。
严明轻轻踏入内殿,听到圣上熟悉的声音:“来,严明,陪朕叙叙话。”圣上斜倚在锦榻上,面色焦黄,说了一句,又咳嗽半声,示意严明坐至面前,道:“说来你比朕年长,倒老当益壮,朕是一年不如一年啦。”严明心中一阵凄苦,强笑道:“陛下说笑了——”圣上挥手,将手中拿着小盅汤药缓缓喝下,道:“其实儿女均已成人,朕亦无所牵挂。严明,你可还记得,你当年第一次瞧见她,是怎样的情形——”
严明忽然就觉着,有一种液体乍地涌至眼底。他说:“臣怎生会不记得?臣那时陪陛下在沈府对面的茶楼守望着,那日阳光正好,沈府的朱漆大门轰地中开,臣就看见她了——其实隔得很远,臣虽有武艺在身,眼光锐利,也是很难看清娘娘玉容的,臣却看见陛下眸中光芒了,好似天地间精华都齐聚在陛下眼前——”听到这里,圣上的眸中也慢慢地增了光彩,笑道:“你这话不尽不实,我不信你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严明答道:“臣不敢。”
圣上笑意更盛,语带有戏谑,“不敢?”又皱眉,问旁边:“朕可有年老耳聋,谁在殿外喧哗?”
内侍这才敢回禀:“是升平公主请求陛见。”
圣上叹息,遂道:“让她进来罢。”
升平飞奔入殿,纵身扑入圣上怀中,大哭失声:“父皇,父皇,我被郭暧那小子打了,你要替我作主!”圣上轻声抚慰,升平方觉有外臣在侧,边拭泪边缓缓蹲至父亲足下,却是梨花带雨、楚楚堪怜地望着父亲。
从这个角度看升平,她的相貌极似她的母亲。然而珍珠何曾像她这样,纵身入怀,撒娇求救?她几乎永远是含忍着,那一滴泪,有时噙在眼角,有时噙在心中,她的痛,他要在许久以后,在这漫漫十七年中,一一回省体味,于是,她的痛就浸入他的骨髓。从骨髓里生出寒,生出冷,许是这样,他的咳嗽之疾久治不愈,越来越重。
他禁不住再次连声咳嗽,升平急得又是手捶背又是抚胸,声声唤着“父皇”。好容易平息下来,容色又黯淡几分。他缓缓抬手,抚过女儿鬓边一缕散发,说:“升平,父皇是庇佑不了你一辈子的。”
他说得这般无奈,含着悲辛,升平早把自己所受的委屈撇下,泪如雨下:“都是升平不好,些微小事也来打扰父皇,父皇,父皇,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含笑,“这样甚好,你的性子,总算有些象你母亲了。你的母亲,象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是才名满长安,……”
“可是,母亲,她,她是为什么!”明知母亲是父皇的禁忌,升平仍忍不住忿忿开口,“她难道会不知晓父皇生病么?这十七年来,她从未回宫,我连她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她从未尽母亲之责,我,我,”她一时哽咽,“我从不敢怪她,但她若还不快些回来,我一定会恨她,恨她!”
“住口!”他果真怒了,挥袖间,一片金玉坠地之声,严明忙上前扶携,叹道:“公主殿下,老臣本不该插言,公主你让圣上难过了——”
升平惊骇,然而倔强咬唇,说:“父皇,我没有错。我信她一定还在人间,她游历的大好河山,不是父皇辛辛苦苦,日夜操劳,才得以四海安然的么?她为甚就是不愿回来,再有多少的误会隔阂,难道抵得上父皇这十七年的等候苦痛?”
他乍然听到“还在人间”四字,心痛如绞,呼吸如被滞压,半晌,不能再出一语。
升平亦惊觉失言,她急促地站起身,长袖拖曳至地,看她的父亲——他曾纵马天下,睥睨群雄,收复河山,他曾豪饮千杯,倜傥风流,远殊世人。其实,他也只能望佳人兮天一方,他,多么寂寞。
终于,听到有内侍禀道:“汾阳郡王绑了驸马,跪伏于兴安门外请罪。”
“去吧,升平。”
他说:“无论如何,要勇于承担自己,你,长大了,父皇能给你的,都已交给了你。此后的荣辱悲欢,要全凭你自己作主。”
升平似懂非懂,曲身行礼,退下殿去。
她和他的一双儿女,他从来不敢宠溺。一手交付天下江山,一手托付与最可信重的忠臣,天子所虑的,惟有身后事。
他缓缓坐回榻上,对严明道:“我们,继续说——”
水归沧海意皆深
时光荏冉中,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沈珍珠腹部逐渐凸起,年关将近。这段时间肃宗的病情尚自稳定,李豫夫妇每回拜谒张皇后,张皇后都是亲热欢喜已极模样,嘘寒问暖,一派和睦气象。朝政上更是清肃平静,张皇后马不停蹄安插亲信于朝中,李豫不理朝政,只以为肃宗亲侍汤水为要务,同时,史朝义之叛军连失永宁、渑池、福昌、长水诸县,节节败退,眼见平叛真真切切指日可待。沈珍珠心知这正是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奏,有时细察李豫神情,不急不燥,成竹在胸般,稍稍放心。
她也是不急不燥的。她日日与李适相处,亲自教导他习字,陪他顽耍,看着他入睡,李适初时对她疏离,他极为依恋素瓷,若是病痛摔倒,必首先赖在素瓷怀中撒娇。然而沈珍珠不着急,她耐心细致,一点一滴的呵护着李适,时日一久,李适愈来愈依恋她……只是仍未唤过她一声“娘”。
慕容林致隔三岔五的入宫一回,将煎制好的药水交由沈珍珠服用,只是奇怪数月过去,薛鸿现兀自没有现身长安。
张涵若每日必来向沈珍珠问安,短短数月,她容颜失色甚多,然傲气不减,沈珍珠每欲与她倾谈,她总是匆匆作别,早失了当年的亲热。沈珍珠只能暗暗叹息。
十二月十九,再逢沈珍珠生辰。肃宗长期卧病,宫中禁鸣丝竹,李豫心存避讳,恐此时大加庆寿招忌对沈珍珠不利,兼之沈珍珠一力阻止,便将那些繁文缛节全免,只预备下小小一桌寿宴,待他晚间由大明宫回来后与沈珍珠共进。
到了巳时,素瓷依例带着李适来到宜春宫,她是记得今天的日子的,便要李适朝沈珍珠叩头,李适身子扭来扭去,就是不肯依。沈珍珠笑着制止道:“哪里有这样多的规矩。”见素瓷神色甚是疲惫,眼眶泛黑,明显睡眠不足,她与素瓷随便惯了的,劝道:“你还是回院歇息吧,从前你为救我受过重伤,现在这般长期操劳,可不是顽的。”
素瓷听着她的话,眼睫轻轻闪动着,默默点头,道:“奴婢手头正有一点事要办,只是小世子在这里——?”沈珍珠知道她不放心李适,笑道:“不妨事,不是有嬷嬷给我帮手么!”素瓷方揖礼退下。沈珍珠看着素瓷的背影,心头多有唏嘘,素瓷变化甚大,每日里心事重重,难得真正开怀一笑,她有时努力想令素瓷开怀,素瓷多是强颜欢笑。这东宫中,仿佛人人苦闷,鲜见真正的欢乐。
李适性情极是顽劣,五岁的孩儿,精力极为充沛,一时与宫女嬉戏打闹,一时钻至几案、桌椅和床榻下,一时吵着要沈珍珠陪他捉迷藏,沈珍珠每日服用药水,至现在怀孕六个月有余,精神依然尚好,毫未露出病重之相……今日见李适玩得这样高兴,不由也陪着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一圈玩下来,觉得调息不稳,精疲力尽,忙坐下歇息。
李适也玩累了,窜至沈珍珠身侧,见几案上红的绿的瓜果琳琅满目,更有方进贡来的青木瓜,煞是抢眼可爱,随手拿了个就往嘴里啃。早有宫女笑着阻止道:“小世子,待奴婢帮你,木瓜要剖皮。”
“我要你来剖!”李适又犯了倔强的脾气,双手合抱住木瓜,不肯递给那宫女,却转身交到沈珍珠手中。
沈珍珠莞尔,拿起几案上的精致小刀。孰料那果刀极为锋利,木瓜入手嫩滑,她手下一滑,那刀便划到左手手背,伤口不深,鲜血却刹时冒了出来。身旁的宫女大骇,忙抽出手巾紧紧按在伤口处,大声呼喝旁人拿药。其实本无甚大碍,但李适乍见鲜血吓得不轻,一头栽进沈珍珠怀中,“哇哇”大声哭喊道:“娘、娘!”
沈珍珠一怔,继而有种难以名状的喜悦在心底泛荡开来。这一生,她所需求的幸福不过如此浅淡。
夕阳西下的时候,李适玩累了,随意在宫中角落一歪便睡着过去。沈珍珠将他抱至榻上,仔细为他拭去鼻尖那层薄薄的细汗,他的睡相憨态可掬,睡沉了,有极细微的鼻息,长长的眼睫毛酷肖她,弯弯垂落下来,在眼帘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情不自禁的笑,李适的面容百看不厌。
听到身后传来稳健而轻快的脚步声,便知道是李豫回来了。沈珍珠站起转身,微笑迎他。堪堪转身,身躯一紧,他张臂将她合抱怀中。只是这般猝然的,紧紧的抱着她,不说话。
过了许久,她听见他说道:“此生,我辜负你的,实在太多。”他声音低沉,可一个字一个字柔密绵长, 如由深心中倾倒出来,负荷着无法言传的痛楚。
沈珍珠一阵惊惶,从没见过李豫这种神情神态对她说话,只道李豫已知悉她的病情,心乱如麻,不时如何是好。
李豫已扶她坐至榻上,说道:“我今天方知道,从前我所做的许多事大错特错。我曲解你,不明白你的心意,执意禁锢你。不过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必会努力补救。”抚摸着榻上李适红扑扑的小脸,“咱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拢,从此再也不分开了。”
沈珍珠不懂其意,但细细察颜观色,他又仿佛是豁然的,甚至有着痛楚全然释放后的快意,应当还不知道她的病情,便笑道:“今日我的生辰,怎的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一通话?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说到“死”字时声音微微发颤,“那日张九龄大人一句偈语,你和我不是都领会其意了么?”
他的唇触着她的鬓,发间萤萤清香充臆胸脯,许多年来,他沉浸于深重的压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的舒畅,“总之从此以后,我必会顾及你的心意,不再自以为是。”
他说:“好在为此不晚,我们,还有这后头数十年,上百年,长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