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米团子
魏千珩坐起身,也拉她起身,替她整理着弄皱的衣裙,缓缓道:“我无心于她,她也无心于我,如此离开却是最好不过,我又岂会怪你?只不过发愁后宅里还剩下的这些,要怎么打发干净才好?”
长歌一惊:“殿下要将后宅遣散吗?”
魏千珩定定的看着她,握紧她的手道:“这些妾室姨娘十之八九都如夏氏般,都是被人硬塞进来的,有许多我甚至连面都认不清楚,如此,又何必留着她们在这里熬日子?”
长歌迟疑道:“可每人的想法不同,夏妹妹是因为在流放地经受了苦难与胁迫,渴望自由的日子,所以宁愿出府受苦,也愿意出去。可有些人只怕不会这样想……”
夏如雪愿意为了自由舍弃富贵,可并不是人人都愿意这样做的。
魏千珩明白她的意思,眸光不由沉了下来,冷冷道:“若是如此,她们不愿意离开,那也不要奢望什么雨露均沾——到时,我将她们统统打发到别院去,眼不见为净。”
想了想,他对长歌道:“你吩咐下去,今晚在主院设宴,让她们都来,我当众同她们说此事,愿意离开的,可以领着一大笔银子好好到外面过活;若是执意要留下的,就安分守己的慢慢熬着,却不许再来骚扰你半分,更不要奢想本宫垂怜。”
魏千珩说得绝决,长歌心里却隐隐不安,正要开口再劝劝他,心月进门来,神情颇为不安,长歌起身问她怎么了,心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夏姨母来了,说是要见主子。”
长歌一惊,姨母到这里来了?难怪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心里担心姨母,长歌顾不得再劝魏千珩,谎称自己下去准备家宴,就带着心月连忙下去了。
看着主仆二人神神秘秘的样子,魏千珩唤白夜进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白夜道:“是娘娘的姨母,也就是之前的那个夏夫人的母亲进府来找娘娘了,看情形似乎有急事寻娘娘,那姨母一路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闻言,魏千珩眸光一沉。
在得知了夏如雪与长歌的表亲关系后,魏千珩也顺便查了夏姨母的身份和当年夏家的事。
如今夏氏陡然寻上门来,魏千珩不禁想到之前听到的传闻,心里微沉……
另一边,长歌急匆匆的赶往自己的正房,夏氏一边喝着丫鬟们奉下的香茶,一边四下打量着长歌的屋子,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心里腹诽,这金堆玉砌的屋子,原应该她的女儿也有一份才是,可如今那死丫头被猪油蒙了心,竟是放着这么好的王府不住,要嫁到那小小太医府里去,真是气死她了!
做正妻又怎样,还能比过皇妃么?!
夏氏正独自气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一见长歌进来,两行热泪就洒下来了。
“姨母你怎么了?”
长歌一进门就见到姨母在哭,心里一惊,快走两步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重新坐下,关切道:“姨母,可是家里出事了?你不要哭,慢慢同我说!”
夏氏紧紧的抓着长歌的手,伤心道:“家里有你照拂一切都好,是你表妹如雪的事,真是太不让我省心了……”
长歌一怔,以为是沈家不同意夏妹妹进门的事,正要劝导夏氏,夏氏却对她哀求道:“长歌,求你去太子面前说句话吧,让你妹妹重新回府来……之前是太子妃趁着太子不在时欺凌她,可如今太子回来,请求太子替她主持公道,再接她回来吧!”
闻言,长歌惊愕的看着她,不敢置信道:“姨母是要让表妹重回太子府来?”
“正是!”
夏氏一口答下,紧紧拽着长歌的手急切道:“长歌,不是说太子最听你的话了吗,这王府这般大,奢侈豪华,多养我女儿一个也不多的,你去同太子说说,求他再准许如雪回来。”
长歌万万没想到姨母此番找来,是为了让夏妹妹重回王府。
她迟疑了片刻,对夏氏讪然笑道:“可是姨母,离开王府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是夏妹妹的夙愿。她先前被乐阳长公主当成棋子送进王府,处处受到制擎,如今能脱身不为人棋,却是好事的……”
“什么好事?!这哪里是好事?!”
夏氏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气怒,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了长歌话,气恼道:“你是她亲表姐,她年少不懂事,你却是聪明能干的啊,为何不劝着她,还赞成她呢。”
从夏如雪那里,夏氏已得知是得长歌相助,她才得已从太子府脱身出来的,所以夏氏心里对长歌是有怨懑的。
她觉得长歌应该在太子妃欺凌夏如雪时出面护着她,更应该在夏如雪心生退意时劝住她。
可她非但不劝,还帮着她一起。
而且,事发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到夏府来向自己解释一句半句的,岂不让她生气恼怒?!
长歌被夏氏质问的一时间回不出话来,只得道:“姨母息怒,是我考虑欠妥,只想着妹妹的心愿,却没事先问过姨母的意见,只是如今……”
“如今还可以补救。”
夏氏生怕她拒绝,连忙接过她的话头道:“如今太子回来,又宠信你,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如此,只要太子金口一开,任是那个死丫头再倔强,也不敢违抗上意,而沈致那厮也不敢再纠缠她了。”
长歌再次愣住:“姨母知道表妹与沈太医的事了?”
夏氏轻轻啐了一口,恨铁不成钢道:“我又不眼瞎,若不是有沈致缠着她,给她希望,她何来的胆量敢做出这样的事?”
长歌吃惊的看着夏氏,神情间全是意外。
她原以为姨母在黔地吃多了苦,比表妹更珍惜向望自由的生活,却没想到,姨母完全不是这样的想法。
而且,在得知了沈致对夏如雪的感情后,姨母不但欣慰,反而生气;话语间全然是看不起沈府的样子,她竟是忘记,沈致是医术世家,而他本人医术厉害,是太医院当红的太医,前程无量,就算是配贵门嫡女也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看在姨母眼里,全然是一文不值、远远配不上表妹的感觉。
长歌想了想,对夏氏郑重道:“姨母,我知道你是为了如雪好,可是,她在王府只是熬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可如今她可以嫁给心爱之人,沈太医对她一片深情,家世也清白,愿意娶她做正妻,她以后生儿育女,生活无忧,这样岂不比呆在王府里苦熬一辈子更好吗?”
长歌好心相劝,夏氏却越听脸越黑,回过身定定的看着长歌,问她:“你这是不愿意帮你表妹重回王府了?”
长歌想到方才在书房里魏千珩绝决的态度,再想到夏如雪之前同她推心置腹说的那些话,不由为难起来。
见她不答应自己,夏氏着急不已,拉着她的手焦急道:“长歌啊,你要明白,太子殿下日后登基就是新帝了,帝王后宫三千很是寻常,他如今宠爱你,可也不会宠爱你一辈子啊,他总会纳新人,你可千万要将心胸放宽阔些才是,善妒是女人第一忌!”
“姨母,我……”
“而且,那怕在民间也有这样的习俗,正室夫人怀孕生子期间不能伺候夫君,还会亲自挑选亲信的丫鬟去侍候郎君,你如今还年轻,日后定是要继续为殿下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的,到时与其让其他小妖精爬殿下的床,分了你的宠爱,不如让自己的人侍候殿下来得安稳——自家姐妹,至少不会生外心害你,与你终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夏氏越说越激动,拉着长歌的手掐得她手生痛,长歌哭笑不得,轻声道:“姨母,若是妹妹愿意在府里留下,我自是愿意,也会照拂她。可妹妹她心意并非如此,且如今事情也定了下来,她的身契都不在王府里了,只怕此事难办了。”
长歌知晓魏千珩的心意,更是明白夏如雪已与沈致两情相悦,所以她不想再给姨妈希望。
夏氏一脸震惊的看着长歌,长歌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姨母,深宫后宅讨生活并不易的,那怕是我,若不是已与殿下生下子女,我也愿意像夏妹妹般过平常的日子,所以姨母不如从了表妹的心,沈大哥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人,妹妹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见长歌不愿意帮自己,夏氏心里一片冰凉,眼泪流得更凶,仍然不死心的要再开口,恰在此时,外面有丫鬟进来禀告长歌,说是太子殿下有要事请她过去商议,让她即刻就去书房寻他。
听闻太子唤长歌了,夏氏只得按下心头的话,起身告辞道:“你忙吧,姨母先回去了。”
长歌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很是不舍,亲自送她到门口,派王府的马车送她回去,并说好得闲了就带孩子去宅子里看她。
夏氏走到门口又不死心的回头对长歌叮嘱道:“好孩子,姨母一辈子的夙愿就是如雪有出息,能重振夏家,所以求你看在姨母的情面上,去同太子好好说说,让他网开一面,再纳你妹妹进府罢。”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和哭红的眼睛,长歌如何忍心再拒绝她,只得道:“好,我答应姨母,我会同太子说的。”
得了她这句话,夏氏眸光一亮,这才放心的走了。
姨母一走,长歌急忙朝着书房走去,担心魏千珩有急事找自己。
可等她到了书房一看,魏千珩正悠闲的倚在桌前喝茶,见她过来,连连招手,道:“这是今年新上贡的潽茶,你快来尝尝。”
长歌迷惑的走过去,“殿下不是唤我有急事吗?”
魏千珩勾唇得意一笑,缓缓道:“拯救你出水深火热,就是大事啊。”
长歌一怔:“你知道是我姨母来了?”
魏千珩给她倒好茶,喂着她喝下,慢条斯理道:“我不但知道她来找你,还知道她找你所为何事。所以知道你应付不来,就差人将你叫出来,省得你头痛。”
长歌一脸惊奇的看着魏千珩,好奇他怎么全知道,壮起胆子道:“你派人偷听了?”
魏千珩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搁下杯子冷冷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你姨母挂匾立府之事吧。”
“挂匾立府?!”
长歌闻言很是吃惊,但凡能够称府的,都是达官贵人,世家名门,侯爵将相,姨母一介女流,家里无官无禄,做甚么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她怕魏千珩动怒,连忙请罪道:“姨母一时糊涂,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魏千珩摆摆手不在意道:“京城府门多如牛毛,多她一家也不稀奇,可是你姨母在立匾之日,当着众街坊的面宣扬夏氏是太子府夫人,足以看出,她是一个爱慕虚荣之人。”
“如此,她又岂会愿意看到当夫人的女儿没了身份?所以我猜想,她一定是来求你向我求情,让我重新纳夏氏入门,对吧?”
见什么都被他说中,长歌也不好再隐瞒,干脆将姨母所求同他说了。
听她说完,魏千珩凉凉道:“我先前就说过,夏氏心不在此,本宫的心也不在她身上,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你让你姨母休要再提!”
长歌闷声应下,道:“我记下了,等下次去宅里看望姨母时,我会好好劝她的。”
她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劝服姨母事小,可姨母挂匾立府之事只怕会引出麻烦。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魏千珩将她拥进怀里,动容道:“不止你表妹,这天下的女子除了你,我谁人都不要——你先前为了我吃那么多苦,余生,我不想再浪费,只想与你共度,所以,我的身边只要有一个太子妃就足够了。”
魏千珩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立长歌为太子妃。
可事情哪会如此顺遂……
后宫慈宁宫。
太后靠在西窗下,一页一页的翻着手中的花册,细细打量着。
良嬷嬷端了香茶点心过来,轻轻放到太后面前,轻声道:“太后,您都看了大半天了,喝口茶歇歇。”
太后放下手中的花册,轻轻叹息一声。
良嬷嬷察言观色,道:“没有中意的吗?”
太后摇头,很是不满道:“这些年,叶骊两家结势做对,朝中大臣多是他们的党羽,所以这些人家的女儿都不行。”
“而剩下的不多的官员家,又没有合适的,所以看来看去,一个相中的都没有。”
原来,自叶玉箐东窗事发后,太子妃一位就悬空着,太后那日听魏千珩的意思,竟是有意立长歌为太子妃,太后却是不允的。
太子妃就是将来的中宫皇后,堂堂大魏国皇后岂能是一个细作出身的宫女?!
所以,太后开始给魏千珩张罗新的太子妃了……
第116章 遣散后宅
太后翻了半天的花册也寻不到一个中意的女子给魏千珩做太子妃,可她又担心魏千珩急着抢在她之前怂恿魏帝立下长歌为太子妃,不由心烦着急。
良嬷嬷眸光微转,却是想到了什么,对太后笑道:“太后莫急,京城的贵女之中找不到,咱们就去那些外嫁的公主郡王家里找啊。老奴记得,青阳公主的幺女到了适婚的年龄了,若昕小郡主三年前及笄礼后陪公主回京给太后请安时,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如今算算,年龄刚好。”
太后兴趣缺缺道:“哀家早已想到过了,可永阳并非哀家亲生,当年将她嫁给江洵侯,她嫌江洵是个苦地方,离京城又远,对哀家颇有意见。这些年进京请安拜见,数她来得最不勤快,若不是她女儿及笄要许配夫家了,只怕这几年她也不会进京来的。这样的人,我没得抬举了她,将来恩将仇报了。”
良嬷嬷却笑道:“可与皇上同辈的公主本就少,年长的那几位公主家的郡主都已出嫁生子,惟剩这青阳公主年龄最小,她的这个幺女才得配上婚龄。”
“太后不妨这样想,江洵离得远,小郡主若是嫁到京城来,身后没了可依仗之人,太后是她的外祖母,又是她是媒人,届时,她除了靠您,还能依靠谁,还不事事都听你的吗?”
太后凉凉一笑,不以为然道:“你可不要小看了如今的小姑娘,她们从小跟着大人学,心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脑瓜子又灵活,只怕到时我这个老太婆子转不过她们,反被她们坑害了。”
良嬷嬷看明白了太后的心思,又道:“既如此,就从杨家孙子辈寻一个好姑娘许配给太子吧。”
杨家正是太后的母家,太后一听,却没有出声了。
良嬷嬷连忙又道:“杨家这些年谨遵太后教诲,一直不掺与到叶家与与骊家的争权夺嫡当中去,洁身自好,家里的姑娘也一个个出挑懂事,娴淑有德,足以配得上太子妃一位。”
太后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却又不悦道:“咱们正房的孙女辈里只有一个嫡女,自是不能配个庶女给太子的啊,可书瑶已与端王议亲,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