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第26章

作者:越十方 标签: 古代言情

  他一怔,神色茫然地拿起那张纸,皱着眉看了看。

  姜幸看到他瞳孔一缩,和忽然变白的脸色。

  姜修时抬眼看她:“这是什么?”

  这问句语气很重,聪明如他,不会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姜幸冷笑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大哥明知故问,还是忘了,母亲姓什么了?”

  姜修时眉眼凶狠,扬起手中的信,一手指着上面的内容:“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托别人去查的。”姜幸冷冷地看着他,好像执意要从他脸上找到和自己一样的神情,只有感同身受了,才说明他们是亲人啊,痛苦和快乐应该一起承受不是吗?

  凭什么一直以来,痛苦都是她受着的,而他却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这公平吗?

  姜幸踏前一步,小小的身量却将他逼仄到退无可退:“大哥现在是什么心情?是不是觉得整个天都塌了,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的特别悲惨,像一只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可怜虫?”

  姜修时强自稳住心神,将信纸一扔:“只有这几个字,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又能说明什么!”

  姜幸想不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

  “那你这么多年,得到的答案又是什么呢?”姜幸眼前霎时变得模糊,忍了这么久,这一刻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去,声音几度哽咽。

  “是姜府那个冰冷的牌位,是父亲一句‘不知所踪’,还是你敬爱的母亲那些宽宏大度的话?这些你都信,这八个字你却一棒子打死?”

  姜幸捂着胸口,将一阵阵疼意压下去,嘶哑着嗓子说道:“母亲当年回乡省亲的缘由你知道吗,外祖家为什么家道中落你知道吗,和晋王府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白氏,挤走了外祖家,拿到了皇家供给茶业的途径,你知道吗?”

  姜修时一时愣在那里,这些事,他有的知道,有的并不知道,现在一股脑地抛在他眼前,顿时感觉自己犹如置身在一张缜密不透的大网之下。

  他忽然觉得慌了。

  “元娘,”姜修时握住姜幸的手臂,声音软了下来,一字一句皆是劝阻,“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我去查清楚,原原本本地查清楚,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那背后下手的人我绝不放过!”

  他一个字一个钉,说出的话也是义愤填膺的。

  “不过,如果事情不是这样,你答应大哥,今天说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跟别人说,好吗?”

  姜幸猛地甩开他的手。

  事到如今,他还存着对姜府那些人一丝希冀。

  或许是她太不理解姜修时的处境了,她觉得自己跑过来,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其实十分可笑。

  “大哥,”姜幸抱着手臂,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看着他,眼睛里的激愤,不甘,和怨恨全都褪去,“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吗?”

  姜修时顿住双手,忽然觉得自己和元娘之间竖立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他好像永远也越不过去了,

  “什么……”他喃喃问出这两个字。

  “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一个抱着姜府米粒享用不尽的蛀虫,一朵墙根下沐浴不了风雨的花。这些年尚书府的生活太过顺遂了,腐蚀了你的脑子,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你什么都看不见!”

  姜幸平静地说完这些咒骂的话,再抬头看他时,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但你其实笨吗?你傻吗?你既不笨也不傻,你只是装傻罢了,在姜府二十三载,你看到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你不忍撕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去看那些丑陋的真相,你怕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毁了,所以你宁愿相信眼前的都是真实的,相信父亲的品性,相信祖母对你的宠爱,相信母亲对你的好,相信姜嫣对你的依赖,所有一切,你都愿意相信,你独独,只不相信我!”

  姜幸吼出最后一句话,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打开门想要出去。

  可是一开门,却发现绿荷和青萍满是急色,而景氏正托着肚子站在院里。

  她不前不后,不知听到了几何,姜幸为了不惊扰到大嫂,特意去了旁边的书房,没想到还是让景氏看到了。

  “大嫂……”

  姜幸走过去的时候,姜修时也正好跟出来,一看到景氏脸色骤变,急忙追过来。

  景氏却偏了身子,一眼也不看他,她拉着姜幸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愧意。

  “大嫂,你不用替别人感觉对不起我。”姜幸仿佛什么都看懂了,她抚着景氏的手,从刚才的愤怒中慢慢恢复了理智。

  “不论如何,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她松开景氏的手,偏头叫了绿荷青萍,三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翠安居。

  来的时候有多风雷云动,走的时候就有多干净利落。

  “相公,”人走之后,景氏突然喊了姜修时一声,他身子一凛,急忙走过来,就听她继续道,“有人对怨恨之人最大最大的发泄方式,不过是声嘶力竭的声讨。”

  “要是一句话能化为一柄利箭射入心窝,她就连这些话都不愿跟你说了。”

  “而这些并不能杀死你的话,你最好每一句都记着,永远别忘记。”

  景氏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翠安居。

  姜幸回了锦绣阁,神色恹恹,疲惫不堪,她躺倒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火光冲天血光四溅的画面。

  昏昏噩噩地睡到了半夜,额头上都是粘腻的汗水,她从床上走下去,拿了件披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院子里。

  外面的烛台上罩着纸灯,发出昏暗的幽光,清风一吹,将她额头上的汗湿都吹走了,好像要带走所有不好的污秽一般。

  她在葡萄架的石桌旁坐下,看着满天繁星,心里突然如碧空如洗的苍穹一样干净。

  所有的人事都渐渐浮出水面,除了拔刀应敌,她想不出别的什么,软的不行来硬的,明的不行来暗的,玉石俱焚也好,一人赴死也罢,她不会就此停下的。

  “你今天还好。”

  就在这时,她头顶之上传来一个声音,姜幸急忙抬头去寻,左找右找也没看到,最后是在那棵大古树的树杈上,看到那抹漆黑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听见他清朗的声音。

  “你今天还好,没有拿着瓷片寻死。”

  我来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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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成亲前夜

  隐没在云层里月亮露出一边,洒下清亮的月华,将树叶的影子照得斑斑驳驳,静谧的院子中传来阵阵虫鸣,丝毫不因那人的到来而打破眼前的静谧。

  姜幸昂着头,看他蹲在树杈上,双臂垂在身前,像一只五脊六兽的哈巴狗,就差要吐着舌头乞食了。

  心中这个念头闪过之后,她才渐渐回过神来,眉头微微蹙起,压低着声音不满道:“小侯爷莫非这么爱爬人家墙吗?”

  况且还是深更半夜,要是她不认识季琅,非得把他当成心怀不轨的登徒子或采花大盗。

  季琅抖着身子,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她的质问,一边看看天一边看看地,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本来就喜欢来这离呆着,没事赏赏月吹吹风,上面风景很好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姜幸只看到遮住月光的乌云,夜风一扫,吹着她斗篷下的身子一冷,赶紧抱臂蹲下取暖。

  才说完话的季琅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正当他红着脸不知该怎么狡辩的时候,姜幸突然仰起头,半含疑惑地看着他,眼睛晶莹闪动,如两颗夜里发亮的明珠。

  “小侯爷是担心我吗?”

  冷风吹动燥热,季琅烧得红的脸在夜里看不分明,他看着树下的姜幸久久都未回答。

  从这丫头离开侯府之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偌大的京城没个好去处,连寻谁出去消遣都不知道了。他总惦记着那夜里的那张脸,她摔碎了瓷杯,将瓷片握在手里的样子。

  人好像经历了越多越麻木,但他不确定那个丫头是不是也这样。

  鬼使神差地,他便又偷偷地爬上这颗树,看灯光亮起,再看灯光熄灭,不知不觉地守了半夜。

  季琅从未对任何非亲非故的人这样上过心。

  姜幸等着他回答,直到脖子仰僵了,也没等到答案,她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去看他:“圣上赐婚的那道圣旨,是小侯爷求来的吗?”

  这是她心里认定的事,只因为季琅留下那样的承诺之后,第二日那道圣旨就救了她的命。

  可是别怪她贪心了,她突然又想奢求更多。

  季琅在树影下挑了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唇齿中蹭出一抹笑意,只是带了三分冷:“你以为呢?除了我谁还会救你?”

  姜幸没听出他话里有话,然而认真思索起来,随后摇了摇头。

  她又向前一步,双手拢着颈前斗篷的细带,迟疑一瞬,才慢声细语地低声说起:“不论小侯爷心里是怎么想的,元娘都感激小侯爷能做到这一步,只是……若是有一日小侯爷后悔了,还望小侯爷留给元娘一点体面——”

  季琅眉头一皱,硬声打断了她的话:“本侯行事虽然随心,却从不言后悔,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你想得也太多了。”

  郑重的声音之后,下面那句话就成了牢骚,姜幸心中稍安,不由得松一口气,尽管他的语气总是那么不耐烦,可她总能听出其中掩藏的真心。

  她正想着,忽觉额头一凉,一阵呼啸的狂风骤然掀起,紧接着是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

  树上的人一声低呼,两手罩着头刷地一下从上面跳下来,然后跑到姜幸面前,一脸着急:“你愣着做什么,下雨了,进去啊!”

  姜幸当然知道要进去避雨,她震惊的是季琅直接不管不顾地跳到她院子里来。

  可是雨下得急,她想了想,总不能让他淋着雨走,怎么也要扔一把伞给他……

  姜幸急忙转头,一边戴上斗篷上的帽子一边进到屋子里,脸上也不知是雨点还是汗水,明明雨色微凉,她却觉得热气腾腾,此等场面若是被人发现了,她准没有好果子吃,顿时觉得自己是做贼心虚。

  越是着急,那把青色油纸伞却像长了翅膀飞了似得,怎么也找不见,她下意识就想喊红绸,嘴刚张开,又急忙用手捂嘴。

  再翻下去,早晚要将值夜的红绸吵醒。

  姜幸轻手轻脚地走出去,看到季琅正背对着她,悠闲地看着房檐垂下的雨幕,好像压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谁房前赏雨。

  他扭过头,看了看她的双手,然后什么也没说,走到墙边靠着坐了下去,右手搭在膝头上:“看样子只是阵雨,雨停了我就走。”

  听起来好像姜幸在赶他似得。

  但是她难得看到季琅如此心平气和的模样,不知不觉地,心里的紧张也渐渐消弭了,就在这时,天上落下一道惊雷,“霹嚓”一声,吓得姜幸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季琅看着眼前人,嘴角弯起一抹笑:“你怕打雷?”

  “不怕!”姜幸急着回了一句,又赶紧抬头看了看天,双手双脚向后挪,直到脊背也贴上墙壁。

  “我不怕。”姜幸转过头,瞪着季琅重复一遍。

  季琅觉得她欲盖弥彰的样子十分有趣:“那你倒是把手放下来啊。”

  两人挨着近,声音虽然小,但她还是能听清的,姜幸反应过来,把手慢慢放下去,局促地抱住双膝。

  “那封信上的事,你不要想太多,有些事你知道了也阻止不了,背后的人比你强,像华氏这样无辜的鲜血流得可太多了,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颠倒乾坤的。”

  季琅的声音突然闯入她耳中,在嘈杂的大雨声里,平静而温和的语气仿佛能抚平她心里所有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