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 第54章

作者:越十方 标签: 古代言情

  姜幸转过身,刚张了张口要说话,就看到季琅扬颜一笑,拉着她胳膊带到身前,双臂环过她腰身,一手按在桌角上,一手拿起笔。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季琅在她耳边道。

  “你想练字,我教你,身边有个这么好的先生,怎么只埋头苦练,都不想着请教请教我?”

  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成日浸泡在书房里的他除了青草香就是墨香,姜幸缩了缩身子,让耳朵躲过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

  “告诉你,你必又要嘲笑我……”她嘟囔一句,手上却从善如流地接住他递过来的毛笔。

  铺开一张纸,随意翻开旁边的一本书,季琅眼里满是笑意,握着她的手,从纸上挥毫泼墨,一举一动间豪迈又大气。

  可惜……想象得不错,现实却很冷酷。手把手教写字终究还是挺困难的,两人合力完成的一副字,也不比姜幸自己写得有多好看。

  季琅有些懊恼。

  “肯定是这个姿势不对,而且你的头有点挡着我了,我看不到写出的字什么样。”他企图解释,却解释得含糊不清。

  姜幸寻思着,自己也没让他抱着自己手把手教啊……

  扭过头去却笑眼看他,眼尾弯弯:“这样写形俱而神不俱,自然不好看,你不如手写一册,让我临摹,总比我凭空想象要好。”

  季琅挑了挑眉:“干嘛非要我的,我书房里还有许多名家的字帖,给你用正好。”

  “那是因为,小侯爷写的字好看啊,那真是,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入木三分、铁画银钩、颜筋……”

  “行行行!”季琅打断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从哪学来这么多词的?”

  姜幸低了低头:“我托十三娘送来几本书来看。”

  季琅忽然隐去笑意,他沉着脸想了想,姜幸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看他抬了抬下巴,认真道:“明日我叫清风把前院碎玉轩的东西挪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看书了,书房里的书籍你都可翻阅,不会的,直接问我,怎么样?”

  好像很是诗情画意。

  姜幸心头倒是乐意,也省的季琅两头跑,他经常要看书看到半夜,来回太不方便,有时索性就直接宿在碎玉轩了。

  “我看书的时候,就给你置个书桌,你在一旁练字,我不停,你也不许偷懒。”

  他又添了一句,姜幸抬头一看,便看到季琅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好像拉一个人“寒窗苦读”才是他最终目的一样。

  “好倒是好,只是……”姜幸歪着头,眼睛向上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只是,万一小侯爷只顾着看我,不看书了,耽误你考取功名,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她灵眸一动,眼中带着一丝俏皮。

  季琅顿了一下,突然压下身子,将她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你觉得,本侯会被你迷住?”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脊背覆上一只手,声音立马就顿住了,喉咙一阵紧缩,好像有人掐着一样,然后背上那手又慢慢向下,一路滑到他腰间。

  季琅喘了口气,两臂的力气消去大半,差点压到姜幸身上。

  “小侯爷身上也有痒痒肉……”姜幸环着他,隐在他怀里偷笑。

  却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已经被季琅拦腰抱起,然而变故发生地突然,他腿上一软,在书桌旁踉跄一下,差点连人带自己一起摔出去。

  姜幸赶紧抱紧他脖颈,等他稳住身形了,满眼讶然地看着他。

  季琅眨了眨眼睛,抱着她匆匆走进了卧房,脚步快得像是逃跑似的。

  “明日还是在书房里放个帘子吧!”

  ——

  方氏被抓到京兆尹府的大牢之后,只一口咬定是他人诬告,拒不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可面对呈上来的证据,又无法解释清楚。方氏虽然出身低微,一生经历的事可谓不少,但自从儿子高中之后就顺风顺水,哪见识过刑讯的场面。

  何况又心里有鬼,能守着不认罪就已经很不错了。

  姜有卢去京兆尹走的那一趟并未见到方氏,回府之后和李氏商讨,两人交流过后,一致认为应该推个替罪羊出去,买凶/杀人这种事可大可小,因为真正动手的并非本人,要经手的人越多,越有可乘之机,到时候一口咬定这是方氏身边下人揣测主子意图自作主张,那些确凿的证据一下就可以指向别人。

  可是姜有卢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早朝之时,季清平和张枝进联名上书,指出一桩刑部私自释放囚犯,培养死士的大案,季清平更是不惜陛下降罪,大书刑部渎职之行。

  其间牵扯了许多名门大族。

  大盛曾盛行过招买山匪大盗等亡命之徒,私下豢养成死士为自己所用,多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后来先皇登基,决心改变这一切,严查此事,杀了一大批人才没有人敢继续顶风作案。

  山匪盗贼不容易大肆招揽了,有有人将视线放到了已经被捉拿到监狱里的死刑犯身上,一来不用他们费心寻人,二来,只要和刑部疏通好各个关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两人从牢里“偷”出来,且屡试不爽。

  这种事,真能做到欺上瞒下,其实也不容易,季清平虽未染指,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陛下未必也不知道。

  只是揭发,也要选个好时候。

  这次因着方氏的事,张枝进从呈上来的证据中找到一封和刑部狱官私下勾结的手书,那狱官第一时间被控制住,经过审讯,他终是扛不住招了,递交上一个名册,里面尽是同他有过交易的人,姓甚名谁,为谁办事,都写得清清楚楚,想逃脱关系也不容易。

  张枝进第一时间找到暂代刑部尚书的季清平商议,在早朝上将所查之事和名册交给陛下,陛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凡是涉及此事的人,一律不得放过。

  因为又跟刑部有关,所以他们不能插手,李庭玉让齐秀戎和张枝进联手调查,太子亲自督办,不见流血不罢休。

  而那名单里,姜有卢的妻子李芸环之名,赫然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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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天子谋

  众臣散去,大殿之上空荡无声,一人跪伏在地,额头贴在手背上,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龙椅上的人慢慢翻阅着奏章,眉头紧锁,身边的宫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之后,她才放下奏折。

  “季清平,这次,你有点冒进了。”

  李庭玉看着大殿中央跪着的人,威严之语既出,吓得宫人背后发冷,越是听不出喜怒之言,越是让人心悸。

  季清平抬头看了看上面,又重新俯下身去:“朝堂上奏之前,臣未曾启禀陛下,是臣之罪。”

  “只是事急从权,臣就是要在姜尚书还未察觉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季清平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

  李庭玉笑了笑:“这么说,你果然还是为报上次之仇了?”

  “臣不敢。”

  李庭玉忽然隐去笑意,眉锋一蹙,紧接着就将桌上的奏折掷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季清平的身上。

  “不敢,朕看你是很敢!”

  季清平噤声不语,头上的人怒视良久,忽然咳嗽起来,平复之后,她微眯双眼,看着底下之人。

  “周樊之事,你为了武敬侯府,倒是将整个朝堂耍得团团转,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想要提点季琅可以,为他谋条生路也可以,朕也有意让他辅佐太子,成为大盛的肱骨之臣,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朕也蒙在鼓里!”

  李庭玉的一手按在书案上,胸膛起起伏伏,显然已是生了怒火。

  跪伏在地的季清平握紧双手,背上生出了一道汗,心中却在思索陛下的意思。

  她说,她也有意要让小叔辅佐殿下……

  季清平思及此,急忙直起身,冲陛下抱紧双拳:“臣未曾想过要欺瞒陛下,提点小叔是真。他自幼聪慧好学,在外祖父的教导下,胸有沟壑文韬武略,却因为内心的自卑而不愿入朝为官。臣希望他有能护持自己的筹码,而非荫蔽在武敬侯之下,谋算的,也只是小叔一人而已。何况,臣和小叔将实情告诉了沈相,就是想着沈相必不会欺瞒陛下……”

  “那朕还真该好好谢谢你的运筹帷幄了?”

  “微臣不敢。”

  李庭玉冷哼一声,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她行至阶下,走到季清平身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季琅的身世的?”

  季清平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因为陛下的问话而惊惶:“回陛下,臣有一次,不小心听到了祖母和母亲的谈话,两人虽未言明小叔的真实身世,却也道出了他并非祖父亲生。之后的事,都是臣的猜测。”

  “哦?”李庭玉偏了偏头,“你就不怕猜错了?”

  季清平却摇了摇头:“不论是任何一人之子,祖父和祖母都敢亮明身份,绝不遮掩,唯有那一人,不行。”

  李庭玉忽然俯下身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你在朕面前知无不言,就不怕朕哪日不开心,将他杀了?”

  季清平没有及时回话,直到李庭玉挺直了身子,才开口道:“陛下若想杀他,不管是昨日、今日还是明日,臣都无能为力,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对小叔之事清清楚楚,臣没必要遮掩。”

  李庭玉轻笑一声,忽然背过身去,踏上台阶后又转身,锐利的眸光射向他,冷道:“那你也该明白,朕放过他,是因为他不知情。”

  “他不知情,就还是朕疼之爱之,无法无天的小侯爷,他若知情了……”

  话音里满满的都是威胁,季清平也清楚陛下的意思,闻言,他俯身磕了个响头,以表决心。

  “陛下放心,这件事,臣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告诉小叔,于谁都无意之事,臣是不会做的。”

  李庭玉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放心一般,不在纠缠于这件事,可她的脸色却并未完全放松下来。坐回龙椅之上,她敲了敲案头的奏折。

  “说说吧,刑部私放囚犯一案,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翻开张枝进和他一起呈递上来的奏折和名单,指着上面用红色墨水圈上的名字:“鸾阳的名字在上,必然会牵扯到晋王叔,如此打草惊蛇,又不能伤其根本,这样做,岂不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痒吗?”

  要想用这种事定晋王的罪,钉不死他,就没用。

  季清平抖了抖长袖,伸出手来,慢慢回道:“这名单关键不在某一人,而在它牵扯之广,广到上面出现了一个鸾阳郡主,也不足为奇。豢养死士,这是京城里的人心照不宣之事,有的犯了律法做得干干净净人不知鬼不觉,有的偏偏露出马脚,臣要办的,恰恰就是那些露出马脚之人。”

  “只豢养死士,未来得及行不轨之事的,就轻罚,不但豢养死士,还干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就重罚,法不责众,唯有量刑降罪才可。”

  李庭玉深思片刻,抬头看了看他:“那鸾阳呢,你打算怎么办?”

  季清平并拢五指,从上到下比了个手势:“要重罚!”

  “为何?”梓

  季清平眸光微闪,直言不讳:“如陛下所想,臣针对的,还是姜尚书。”

  李庭玉扬了扬眉,直起身子向后靠了靠:“说来说去,还是要公报私仇?”

  季清平却摇了摇头:“臣知道,姜尚书,实则是陛下的人,这些年他周转在两头虚以委蛇,为的不过是将晋王殿下的动向及时汇报给陛下而已。”

  “可是,能在敌军营帐内蛰伏的人,要有坚定的心性,过人的胆魄和近乎妖的谋略,而这些,姜尚书不能说一点没有,总归是差那么一点的。”

  李庭玉皱着眉头听完,未发一言,他说的话,其实她也思虑良久,姜有卢八面玲珑,这是她乐意见得的,毕竟越是这样的人,越能发挥他的作用,得到更多的消息,可是时间久了,竟然也会让人难以放心,拿捏不准。

  毕竟,能做得了她的细作,未必就做不了晋王的。

  而能察觉出这一点的季清平,再次让她夸目相看了。

  “武敬侯府一门武将,各个骁勇善战,磊落光明,没想到还会出你这么一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