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越十方
叶氏冷哼一声,不给姮姬说话的时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会意,小步走过去,在两人面前伸出手低头道:“请——”是送客的姿势。
季珏还要说什么,叶氏已经拉着姜幸走进里间了,再往里面便是寝居,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公主是外人,不能,而如今处在尴尬地位的季珏,自然也不会闯进去。
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带着姮姬离开了。
听到声音渐远,姜幸放下心,有些自责地看着叶氏:“是不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惹她的,要是她告到陛下那里,误了两国之间的交涉,咱们侯府——”
叶氏却只是摸了摸她肩头:“刚才没打到你吧?”
“嗯?”姜幸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没有,还好我躲得快。”
叶氏放心了,又回到开始那般模样,眼神看什么都淡淡的:“你不用担心,她来我这里捣乱,本就是她不占理,泗泠派来公主和亲,说明掌握主动权的其实是我们大盛,陛下要真的对此事重视,便不会随随便便将公主放到我们这。就算闹到陛下那里,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说是那么说,可武敬侯府又不是铜墙铁壁,总有奸恶之人觊觎着,到时候推波助澜一把,陛下那边骑虎难下,难保她不会降罪于侯府。
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姜幸宽心罢了。
姜幸哪里听不懂,从叶氏那里出来的时候,她一阵后怕,心中一边感慨着能见识到不一样的叶氏也算不枉此行,一边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逞口舌之快,起码,要保证自己绝不会吃亏再逞能才行。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小侯爷。”姜幸想起叶氏最后提醒姮姬的话,转身嘱咐了两个丫头一句。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才应声道:“是……”
季琅是晚上回来的,身上带了些酒气,连身子都在晃悠,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姜幸没见过季琅喝醉的样子,听红绸说小侯爷醉酒回来了,她还在床上愣了愣,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急忙披上外裳出去。
外面夜色正浓,天已渐凉,虫鸟在夜间也安静许多,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长安扛着季琅,被压得苦不堪言,见到姜幸后才勉强露出笑颜:“夫人……您看看……”
因为在漾春楼里见过许多男人醉酒后的丑态,其实她很讨厌男人喝酒,看到季琅醉成烂泥一般,她心里已是有了不快,却还是走过去搭把手。
“怎么回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长安一脸苦相:“我也不知道,小侯爷从宫里出来就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后来不让我跟着,我哪敢真的回来,就偷偷跟在后面,看到小侯爷去了一个小酒肆里,喝到人家打烊了都没出来……”
“从宫里出来?”姜幸嘀咕一声,若有所思地扛起季琅另一个胳膊,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小侯爷?小侯爷?”
季琅两靥绯红,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更妖冶了,他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了一个虚晃的人影,五官完全看不清楚,但他仿佛认出眼前的人了。
“芊芊……”
他咕喏一声,姜幸没听清,又挨过去一点,听到他小声唤着:“芊芊……”
“我不想离开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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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裂缝
季琅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季清平上早朝,两人在福禄堂门口碰上,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一齐顺着青石板小径向前走。
金黄的树叶铺就一路,冷风吹拂,地上泛出阵阵沙沙响,季琅有些沉闷,第一个出声的人竟然是平时少言寡语的季清平。
“你觉得如何?”
冷不防一句话将季琅问愣了,他抬头看过去,眼中迸放出看不透的神色:“什么如何?你突然来一句,我可听不懂你的话。”
季清平顿住脚步,转头凝视他:“小叔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两人看了半晌,季清平的神色是铁心不多说一个字,季琅砸吧一下嘴,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你去查吧。”
风将树上最后一片树叶吹落了,季清平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刚踏出一步,季琅就匆匆叫住他。
“大郎!”
季琅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只够两人听到:“暂时,先不要让娘知道。”
季清平点了下头,便不再管他,提着紫褐色官服登上台阶出了门,然后便不见了身影。
人走后,季琅才招呼上碍于两人谈话而落后许多的长安,也去向皇宫的方向。
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大郎的态度。
季琅对季珏没有什么感情,但因为楚氏,也是打心底里把两个几乎素未谋面的哥哥都当作亲人看待的。可是昨日季珏说的话,看样子是把海难一事理清了,可却有许多细枝末节尚未明了。
而大郎是一个无论在何时都非常冷静,能审时度势的人,他也觉得季珏说的话有问题,那就很有可能并不是季琅想躲了。
所以季清平打算继续查下去。
那么这次的突破口,还是晋王吗?
只是早上碰上面了,来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他们也没有谈论更多,所以季琅也不知道季清平打算怎么办。
“小侯爷……小侯爷!”
长安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季琅吓了一跳,撩开车帘一看,发现皇宫已经到了,他下车时瞪了长安一眼,把长安整得莫名其妙。
“你在这等着,我可能很快就出来了。”季琅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因为有李自琛给的令牌,宫禁打开期间,他去东宫还是很方便的,轻车熟路地到了东宫,季琅听说太子正在会客,心里还有些惊奇。
这么早,除了他,还会有谁来找太子殿下?
季琅看正厅门口并未有人守着,那个给他引到这里的宫人也离开了,就想着里面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走到门前,刚要推门,却顿了顿,最后推门的动作还是变成了敲。
可是他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里面传来了说话声,声音很熟悉,他一下就听出是谁了,而相互交谈的两个人,口中提到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沈相说的可是真的?”太子李自琛的声音有些难以自持。
“臣现在还不敢保证,但是种种疑点结合起来,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当年季乘风把他从战场上抱回来,本就引来种种猜疑,可是在官宦人家,如他这般情形又实在说不上有多特别,才会让人没想到燕王那边去。”
“季琅竟然是燕王的孩子……”里面太子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整理着胸中翻涌的情绪,“孤不相信。”
“此事尚未证实,可是,殿下要知道,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等到北疆那边的人回来,臣就能知道确切的结果了,在这之前,还望殿下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李自琛的声音有些激动,“可是老侯爷他为什么!燕王陷害我母亲,差点害的她丧命,更是里通外国意图谋反,为什么他要救下燕王的孽种回来自己养着?还……还让他坐上武敬侯的位子!”
沈轼之坐在对面,将桌几上的热茶端起来吹了吹,轻啜一口,然后才道:“殿下,有时候,事情的真相浮出之时,反而会让人蒙蔽了双眼,结果固然重要,那些最难复原的过程本身,却更是重中之重的东西。殿下现在问臣这些,季乘风已经死了,臣自然无从得知他的想法,不过,万事发生,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是吗?”
李自琛回身看他,双手嘭地一下砸在桌几上,熄灭了心中的怒火,他的声音才冷静下来:“如果是真的,季琅,应该怎么处置?”
沈轼之摇了摇头:“真想未得确认之前,尚留有一丝余地,要果真如此,他身为罪臣之后,生父是断子绝后的大罪,殿下觉得他还有活路吗?”
“可是,”李自琛眉间隐有挣扎,“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孤与他相处这么久,知道他的为人……”
“他不会像燕王一般……”李自琛顿住话音,手掌紧紧抓着桌角,骨节泛青。
季琅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他永远不知道,燕王谋害他母亲,谋反之罪是坐定了的,而身为皇祖父也下令诛杀了燕王全家,他们之间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待他知道了,他还会本性如初吗?
李自琛不敢多想。
半晌之后,他听见沈轼之叹了口气,李自琛回过神来,却是恭恭敬敬地对前面的人鞠了一躬,骄矜的气场收敛许多:“老师,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沈轼之听见那个称呼愣怔一瞬,马上他便回过神来,端正了脸色:“臣知道殿下顾虑什么,只是现在,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里面有许多东西仍是未解的谜团,在所有事水落石出之前,殿下可以重新审视季琅这个人,还有你们之间的那段情谊,到时在做决定,也不迟,殿下以为呢?”
沈轼之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李自琛冷静下来后,听出了许多画外音,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只是心里仍旧烦乱。
沈轼之已经起身了:“早朝快要开始,臣再不去,可就要迟到了。”
李自琛这才想起沈相还要上朝,让开了身子,等他从他身侧走过的时候,李自琛突然叫住他:“这件事,母……陛下知道吗?”
沈轼之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李自琛仿佛松了口气,他伸手比出请的手势,低声说了一句:“还请老师先对陛下保密,等事情落实了,再透露也不迟。”
沈轼之笑了笑:“臣知道。”
两人从房里走出来,外面吹过一阵冷风,沈轼之紧了紧衣服,下了台阶后就离开了,李自琛看了半晌空荡荡地垂花门,眸中思绪万千,许多枝节搅得他心头难安,等他终于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眼前闯进来一个身影。
季琅提着衣摆跨过大门。
“殿下怎么在外头?”
李自琛愣了愣,看了看左右,又拧眉看向走过来的季琅:“你怎么来了?”语气不自觉地多了一丝不快。
季琅好像并未察觉一般,自顾自地往里走:“有些事需要跟殿下商讨商讨,外面不方便,里面说。”
李自琛皱紧眉头,却没责备他把东宫当成自己家一般的散漫,而是问了一句别的:“你没看见沈相吗?”
季琅一阵,回过头:“没有,沈相来过吗?说了什么?”
李自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
他将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态度:“说说吧,找孤来什么事?”
季琅走到桌几旁,看了看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隐藏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难明,背对着李自琛,他狠狠攥紧了手心,咬着牙压下胸中窒息的感觉,他坐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无常道:“殿下做什么要让公主住到我们侯府来,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们都有心想把她弄死!”
李自琛一怔,匆匆走到他对面,也席地而坐:“你们可不要动手!”
季琅颇不耐烦地摆了下手:“那殿下就赶紧给她弄走!”
“那个多木掌司,似乎有意让公主跟着你二哥,孤也只是顺水推舟,想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已。”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你过来,要说的不止这一件事吧?”
季琅摸了摸后脑,抿着唇有些犹豫,李自琛放下茶杯:“快说。”
“我和大郎,都有些不放心我二哥。”季琅突然摆正了脸色,神色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李自琛藏在桌下的手一顿,抓紧了膝头的衣服。
“为什么?”
“就是,感觉不对,殿下知道当年的海难我们季府一直颇有怨言,尤其是对晋王的怀疑……但是二哥回来,说和晋王无关,只是一个寻常的海难而已,我和大郎都不能完全相信。”
李自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们怀疑季府自己的人?”
“毕竟他在泗泠生活了那么多年,而这些年,却是我们不曾知道的空白。”季琅沉声道。
李自琛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点头:“嗯,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继续查,大郎怎么做,我还不太清楚,他有自己的路子,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从晋王那里入手。”
李自琛垂着眼想了想,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这件事我再想想,你先不要管了,等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