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雨梧桐
“等等...”
玉衡来不及阻止,柏回已经喝完,随意用袖子抹了抹嘴,“啊?你说。”
见他都喝完了,玉衡摆摆手,将未出口的“是我喝过的”话吞了下去。
“没事。坐吧,我有事问你。”
柏回顺势坐下,神色恭敬,“您请说。”
“你跟柳东家交情还不错吧?”玉衡随手抓了一把椅子,坐到柏回对面。
“就...一般吧,谈不上交情。”柏回看她神色殷切,敷衍道。
“那天我看你们有说有笑啊,在一块踢了这么久的蹴鞠,没道理话都说不上几句吧?”
柏回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泛泛之交吧。”
“这也好,你去帮我办件事吧。”玉衡站起身来,随手从桌面上一沓白纸抽了一张出来,写下几行字,折好,递给柏回。
“你帮我把这请帖送给造月东家去,就说为感谢造月书肆参赛,我明日酉时在临仙楼设宴酬谢他。”
柏回伸手接过请帖,见上面写着‘云碣书肆花玉衡敬呈’,字体清瘦却挺拔,刚劲又婀娜。见字如人,这字倒真的和她人很像。
玉衡随之又说起了宴请的目的:“我有生意想和他谈。我酒量不佳,你明日随我去吧。”
柏回登时喜笑颜开,笑道:“好啊。那我先去送帖子了。”
不多时,柏回蹬蹬地上楼来。
“如何?柳东家答应会去吗?”
柏回笑道:“东家尽管备席面吧。”
第12章
次日。
申时正,玉衡就带着柏回一道去往临仙楼,那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两人刚走至酒楼门口,门内突然踉跄着摔出一个人来。
见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在前面的玉衡手疾眼快地将人扶住了。但她毕竟是姑娘家,老人往后倒冲势大,她也不由得被推着往后退,正好脚下是台阶,后脚一悬空,眼看两人皆要摔倒,跟在玉衡身后的柏回及时出手扶住她的肩,也将老人一块扶住了。
才刚站稳,就见一个穿着灰白短衫的伙计,手拎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从门口抛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上门乞讨?别脏了咱们的地,吓着咱们的客人!下次再敢来,我打....”
玉衡见那幼儿被抛出来,急忙伸手欲接,柏回抢上前两步,将下坠的孩子接在手里。
那伙计嘴里正骂着,突然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男子面容俊朗却衣着普通,女子却衣着不凡,不似普通百姓。料想是贵客,那年轻伙计连忙换上一副笑脸。
“这位小姐,快里面请。”
玉衡没理会那伙计,忙看向柏回怀里,那孩子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估计吓坏了,呆了片刻,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者有些驼背,面容凄苦,乱发花白。他急忙从柏回身上接过孩子,怕冲撞了贵人,也不敢多说话,抱着孩子,朝两人作了个揖。
玉衡忙侧身避开。
老人和孩子皆是衣着肮脏褴褛,孩子甚至衣不蔽体,手脚露出一大截。瘦得眼睛外突,哭声像猫叫,听得玉衡心里发酸。
见老人欲走,玉衡连忙上前两步拦住老人。老人见她拦住去路,又是连连作揖,求玉衡他们放祖孙走。
“老人家,你别怕。”玉衡柔声安慰了句,伸手拉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拉着他往临仙楼里去。
伙计站在门口,见她准备将两个叫花子拉进门,有些为难地道:“这位小姐,我们临仙楼不准叫花子进的。”
老人也不敢再进去,立着不动,轻声求道:“姑娘,你放了我们爷孙去吧。”
玉衡怒喝道:“真是岂有此理!你去把你们刘掌柜叫出来!”
没等伙计进去叫,听到动静的刘掌柜就已经出来了。见是玉衡站在门外,刘掌柜吃了一惊。
“四小姐,您来了?”
玉衡心里有气,这会儿强行压下,过错容后计较,冷着脸朝掌柜吩咐道:“去吩咐做些清淡的饭菜。”
从来没见过四小姐这般发怒,刘掌柜不敢多话,连忙进去传达吩咐,临走还将那新来的二愣子拉了进去。
一旁的柏回明白了,原来这临仙楼是花家的产业。
玉衡安抚着,拉了祖孙进店,刘掌柜亲自端了饭菜来,让老人和孩子吃了。玉衡又问了问情况,才知道祖孙是磨水县的,姓王,儿子儿媳染病死了,今年大旱,没有收成,家中粮食早就吃完了,不得已才带着孩子进城乞讨。
可能是饿狠了,吃饱后,孩子发起困来,柏回也并不嫌弃孩子身上脏,将他抱在怀里。
“老伯,您知不知道,西门大街上有家孝悌堂,专门收留孤寡老人和幼儿的,您家里若无要紧事,可去孝悌堂住,那里管吃管住,还有先生教孩子读书习字。”玉衡伸手摸了摸孩子干枯的头发。
老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皱纹深深的脸上闪过几分憧憬,而后又暗淡了下去,低声道:“我们没有银子...”
“您别担心,那是善堂,不收银子的。”
“不收银子吗?”老人很是不敢相信。
“嗯,不收。”玉衡肯定道。
玉衡正打算带着祖孙过去,无意间抬头,见门口立着两个人,看着前面那身材颀长的人,只觉眼前陡然一亮,不是柳玄机是谁?
见他们立在门口,想来是刚来,玉衡朝他一笑,匆匆对柏回道:“你带着老伯他们过去吧,就说是花四小姐让你带人过去的,让他们好生安顿。”玉衡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实在太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就是那悌孝堂的主人一般,又对老人道:“老伯,我让伙计送您和孩子过去,您安心在那住下就是。”
老人千恩万谢地应了,玉衡才起身朝柳玄机迎过去。
“柳东家,楼上请。”
“花东家。”柳玄机又朝她背后望去,微微颔首,与柏回见礼。
见玉衡伸手请他上楼,柳玄机也并不推辞,抬步朝楼梯口走去。
柏回与柳玄机见了礼,注意力却放在了柳玄机身后的年轻人身上。只见他身材瘦弱,眉眼低垂,极不惹眼。但他脚步轻盈,立如劲松,似乎是个会武之人。
这柳玄机只是个书肆东家的话,为何要带着这么个人贴身护卫?柏回心里暗忖。
玉衡引着柳玄机上了楼,入了雅厅。
“柳东家请坐,这位...”玉衡看向那青衣男子,只见他眉清目秀,鼻梁高挺,是个相貌俊朗的少年,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亦步亦趋地跟在柳玄机身后,垂眉敛首,神色漠然。
柳玄机伸手请道,“不必管他,是我店里的伙计,花东家请坐。”
那青衣少年自入门后就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兀自沉默着,一点也不惹注意。
玉衡笑道:“柳东家不必客气,快请入座。”
柳玄机着一身天青色长衫,腰间束着青色绦带,上挂一枚碧玉,玉质通透,和他俊逸的面容相形益彰。
玉衡坐在柳玄机对面,替他倒了杯茶,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两人寒暄了几句,柳玄机似不大爱说话,她说两句,他才接一句。
窗外的余晖不期跃进来,在柳玄机面上镀上了一层暖玉般的莹光,让他看起来不似以往那么清冷,眉宇间染上了些许温润。
玉衡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察觉自己看了人家良久,慌忙避开,低头又见他捧着茶杯的手指,似白玉无暇,根根修长。指甲却微微透着粉红,叫人看得心里一动。
感觉脸上陡然发烫,玉衡连忙捧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见玉衡眉宇骤然大皱,柳玄机关切地问道:“花东家这是怎么了?”
玉衡不知那茶滚烫,猛然喝下一大口,直感觉满口生疼,差一点就要失态。她疼得泪花直涌,强行忍住,装作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扯出笑容,“没事没事。”
柳玄机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看着升腾而起的热气,也不拆穿她,道:“花东家不必如此客气,说来惭愧,并没有争夺到名次,当不得花东家亲自设宴感谢。”
感觉嘴舌都疼得麻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玉衡勉强笑道:“柳东家可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柳东家仗义相助,这次只怕没那么容易筹到银子。当得重谢。”
柳玄机初初一愣,而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垂眼眸,道:“花东家说笑了。”
第13章
正当时,门口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刘掌柜,他微走两步,对玉衡道:“四小姐,传菜吗?”
玉衡道:“传吧,先上一壶雕花。”
刘掌柜应下,肥胖的身躯挤过门缝,又转身将门关好。
不多时,一个小伙计端着几碟小菜,一壶两杯进来,轻轻摆在桌上,酒壶放在小炉上温着。
玉衡起身倒了两杯酒,正伸手将其中一杯递到柳玄机面前,他却谢绝道:“多谢花东家美意,在下从不饮酒。”
酒桌上好交朋友谈生意,但客人都说自己不饮酒了,玉衡有求于他,只得主随客便。
恰好这时菜也上来了,几个伙计脚快手疾,不多时,诺大的圆桌就摆满了佳肴。
“柳东家可曾来此用过饭?”
见柳玄机摇头,玉衡指了指几碟才道:“元河蟹丸,红烧腊酿,玲珑玉芽,这几道菜是临仙楼的招牌,柳东家尝尝可合口味?”
柳玄机夹了一箸,颔首称赞,又端起茶杯,“在下自来不饮酒,花东家请多担待,只能以茶代酒,在下先饮为敬。”
玉衡端起酒杯,笑道:“哪里哪里,柳东家请便。”说完一口饮下了酒。
柳玄机赞道:“花东家好酒量。”
玉衡眉宇大皱,倒不是酒辣,而是嘴里被酒的温度一刺,疼痛大作。听柳玄机这么说,只得忍着疼痛勉强一笑。
“听柳东家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玉衡问道。
柳玄机颔首应是,“在下是北方人。初到宝地。”
“这书肆想来不是柳东家的主要营生,柳东家还做别的营生吗?”
柳玄机摇头,“在下不才,天生不会经商,只开了这家书肆。”
华灯初上,酒至半酣。
见氛围热了些,玉衡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不瞒柳东家说,我除了开了这间小书肆,还做一些其他的生意,城里多半胭脂铺子,是我开的。以后柳东家若想给家里女眷买点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的,柳东家是男儿家,自然不懂那些女儿家的东西,尽可来找我,一定让令眷满意。”
柳玄机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复又清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