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白
韩通不解,“王爷,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主帅,下边的散兵游勇自然就不成气侯,您老人家威名一出,他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保不齐咱们不战而胜呢。”
墨容澉默了一下,“他姓白。”
韩通说,“王爷,战场上可没有什么交情可讲,他是皇帝老子的殿元将军,咱们不打他,或许他就要打咱们……”
话没说完,有人急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往地上一跪,双手拱过头顶,“王爷,刚接到的消息,白长简的人烧了咱们六艘新造的战船。”
“瞧瞧,我说什么了,”韩通两手一摊,一副说中了的样子,“这会子已经烧了咱们六艘船,不是现在的事吧?”他问报信的小兵,“什么时侯烧的?”
“说是破晓时分。”
墨容澉难得的笑了一声,“真会挑时侯。”那笑意轻浅,透着阴冷,地上跪着的小兵并没抬头,却无端端抖了一下。
韩通愣了一下,挥挥手让小兵出去,“这么说,不是因为咱们先动手,白长简才反击的?难道咱们的人里有内鬼,走漏了风声?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咱们这头攻他的镇,他那头烧咱们的船。”
因为他到府里去吊唁过白千帆,知道她出殡的时辰,所以时间掐得刚刚好。也好,终于碰到一个棋逢对手的人,而且还姓白,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大舅哥,楚王爷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看来我之前估计的没错,”随着这声音,太子迈了进来,“先前就说墨容瀚把白长简调到渭水边,定是有所用意,果不其然,今日咱们就算还按兵不动,他们也必定会动手,如此一来倒好了,没有谁先谁后,都没失了先机,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二哥怎么来了,”墨容澉抬眼看他,“打仗的事,您不用担心,这一次,定会一气打到临安城去。”
“我是不放心你,”太子说:“你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我得在边上看着。”
墨容澉苦笑,“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先前是没有据地,所以二哥跟着一起走,如今南边已成气侯,离不开人,二哥还是回苏城吧。”
“你别赶我走,”太子仔细看他一眼,“昨晚没睡吧,呆会吃了饭,早些睡,养好精神,明日还要行军赶路。”
韩通知道太子的意思,楚王心思重,虽然看起来面色如常,两鬓却染了花白,他刚到而立之年,正值春秋鼎盛,这两抹华发让人看了不免心酸。相思太甚,不是什么好事,一寸相思一寸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会慢慢熬尽精气血肉,郁郁成终。他如今一门心思想为王妃报仇,除了打仗,其他的确实顾不上,他和宁九算在楚王跟前说得上话的,可他们的劝告,楚王未必听得进去,太子不一样,是君,也是兄长,他的面子楚王或许会卖的。
——
“你说什么?”白长简嘴角一沉,“他们早上攻占了小满镇?”
“是,刚得到了消息,”关雄说,“他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绕过山头攻占了小满镇,末将猜不透他们是何用意,咱们的大部队在这里,他们为何舍近求远?”
这么说,他们并没有占着先机,楚王那个老狐狸,看来早已经做了安排,他这边烧船,他那边攻镇……明明是王妃出殡的日子,他来这一手,莫非……他摸着下巴,眉头紧紧皱起来。
是了,楚王是用楚王妃的丧事做掩护,故意混淆视听,想迷惑他们,楚王妃和小世子的死……或许另有蹊跷,找楚王报仇,看来是找对人了。
幸亏他也早做了安排,烧了对方的船只,算是打了个平手。
白长简展开地图,用笔把小满镇圈了起来,也有些不解,他们占攻小满镇做什么呢,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而已……
他负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水师那边的反应怎么样?”
“自然是加强了警惕,咱们想再烧船,恐怕是不行了。”
“楚王没有用水师,而是走山路,想来他也知道咱们守在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硬闯不得,如今不用咱们南下,他们自己跑过来,既然他们要攻,咱们死守就是了。”他稍一沉吟,“叫兄弟们给我盯紧了对岸的水师,一有动静,立刻向我禀告,另外,派人到小满镇去,他们大约是想用小满镇为突破口,绕开咱们往北行进,山路崎岖,不利于行军,你派两支精锐队伍过去,不要正面拦击,从左右斜插过去,把他们的队伍打乱,让他们在山里边多转悠几天,等到他们精疲力尽,再一一消灭。”
关雄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牵制了他们的先锋军,再逐各击破,必然让咱们士气大振,楚王兵力不足,想必山长水远来不及支援,定然损失惨重。”
第五百五十五章楚王的动机
皇帝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瞪大了眼睛问:“谁先动的手?”
高升海把军报呈上去,“上边说,都是破晓时分,看来是一齐动的手。”
皇帝展开军报拿到灯下细看,几行字,他盯了半天,看完靠坐在椅子里,静了一瞬,说,“请丞相过来。”
高升海应了是,躬身退出去。
皇帝呆坐半响,还是打起来了,最算他不动手,楚王也是会动的吧,这样也好,堵住了天下百姓悠悠之口,不是他撕毁君子协定,是楚王和太子,倒底是兄弟,同时进攻,这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他苦笑着摇头,他调白长简去渭水,他们或许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好在白长简的反应也不慢,一开战,打了个平局,这在与楚王的较量中,是绝无仅有的,国师的话果然是对的,白长简是他的福将,能助他成大业。
先前看似安稳的分治其实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假象,国无二君,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如今万事俱备,是时侯要一见分晓了。
白丞相也是刚得了信,匆匆赶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皇帝问,“丞相知道了么?”
白丞相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呵着身子拱手答:“是,臣也是刚刚听说,白将军与楚王打起来了。”
“丞相知道是谁先挑的头么?”
“这个……”白丞相额上冒了汗,皇上没有下命,白长简擅自开战,论大了是死罪。
他踌躇了一下,说,“臣接到的消息说,是楚王的人攻了一个叫小满镇的地方,而后白将军才烧了他们的船只。”
皇帝笑了一声,“两个地方相隔甚远,接消失都要大半天的时间,楚王早上攻镇,白将军亦是早上烧的船,几乎是同时进行,丞相怎么说是而后?”
白丞相吓得卟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圣明,犬子胆大妄为,是臣管教无方,请皇上降罪。”
皇帝亲自过去扶起来,“丞相请起,朕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相反,白将军这个头开得好,之前是朕太过优柔寡断了,白将军不动手,他们也按捺不住了,如此甚好,你亲自草拟宣告天下,楚王宣战,朕被迫应战,好让天下百姓明白朕的无奈。”
当初皇帝调白长简到渭水边,白丞相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可笑皇帝这个人,都到这时侯了,还不忘做表面功夫,摆出一副仁君的脸嘴。
“是,臣遵旨。”白丞相沉吟了一下,道:“皇上,楚王狡猾多端,又是行军打仗的好手,白将军和他比起来,毕竟年青气盛,尚有不足,臣觉得应该派几位有经验的将军前往坐阵,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却不以为然,瞟了他一眼,“丞相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自己的儿子还信不过么,朕对他倒是信心十足,再说,人多了意见不统一,反而不好,白将军是朕亲自任命的殿元将军,总不好派人去束缚他的手脚,年青气盛是好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对付楚王,就得白将军这样不怕事的。”
白丞相想派人去,是怕万一打了败战,不至于要白长简一个人背锅,可转念一想,若真败了,楚王必定一举打到临安来,皇帝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治白长简的罪。其实治不的治的也不重要了,楚王恨白家,拱皇帝下了台,头一次必定就要对付白家,只可惜千帆没了,不然,还能替白家说上几句话……
思忖到这里,白丞相突然悟到了什么,上次楚王起兵,是因为皇帝骗他说抓到了王妃,这一次,王妃归天,楚王重新挑起内战,莫非……楚王以为楚王妃的死跟皇帝有关?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没了白千帆,楚王便成了脱缰的野马……白丞相冷不丁打了个颤,这一战,恐怕他们凶多吉少啊……
“皇上可知道楚王突然发兵的动机?”
“他们的动机自然和朕是一样的,”皇帝慢条斯理的说,“国无二君,先前说什么分江而治都是无稽之谈。”
“皇上忘了,楚王妃刚刚大丧……”
皇帝皱眉,“丞相的意思是,楚王发兵是因为楚王妃死了?可这跟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朕杀了楚王妃?”
“很显然,有人这么误导了楚王。”
皇帝终于明白过来,“你是说太子?太子杀了王妃,嫁祸于朕,所以楚王才挥师北上,要找朕讨个公道?”
“恐怕是这样。”白丞相说,“只要咱们找到证据,证明被太子陷害,楚王肯定会调转枪头对付太子的,皇上何不借楚王的手除掉太子,一劳永逸。”
皇帝思忖良久,问他,“然后呢,楚王除掉太子,朕怎么安置他?”
“借楚王之手杀太子,迎楚王回朝,设下鸿门宴,只要他进了宫,立马封锁宫门杀无赦。”
皇帝微微张了张嘴,显然被他的计划震到了,半响才道:“有了先前那些事,要诱楚王进宫,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再说太子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咱们怎么才能找到他杀王妃的证据?”
白丞相说,“这不难,没有证据,咱们不会造一个么,”他目光闪烁,“就算没这回事,咱们也给他做实了。”
皇帝有皇帝的骄傲,如果可以,他不愿再倚仗楚王,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楚王的阴影,现在又要回到从前,他并不乐意,再说,他对白长简还是充满信心的。
“丞相所言有些道理,但两军已经并战,时间紧迫,要想让楚王相信咱们的证据,不是容易的事,”皇帝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朕的意思,两手准备吧,若是赢了,将他们一举拿下,万事皆休,若是败了,再把证据抛出去,让楚王自己去定夺,丞相意下如何?”
白丞相在心里苦笑,他说这么多只为保命,命都没了,还要气节做什么,皇帝还是看不透啊……只希望到时侯楚王能看在白千帆的面子上,给他留条活路。
第五百五十六章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白千帆醒来的时侯,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里,洞穴很大,四周用大木桩子做梁柱,防止山洞坍塌,顶上用细小的毛竹铺就,是防止落下大块泥土,地上铺了厚厚的水牛皮,既防潮又暖和。若是忽略这些,这里和一般的屋子也没有什么两样,有床,桌椅,柜子,屏风,墙角甚至还立着一个极漂亮的熏炉。
桌上点了灯,巨大的白烛将屋子照得通明透亮,她怔怔的坐起来,有些茫然的四处张望,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她低头一看,是小世子,躺在一旁,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她瞬间回过神来,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不用说,她和小世子定是被谁劫到这里来了,是谁抓她们来的,为什么要抓她们,会把她们怎么样?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只抓住了一个,那就是要保住她和孩子的命。保住命,她们才有可能逃出去。逃命是她的专长,越是陷入困境,她越冷静,不过带着孩子,她需要更谨慎些。
她没有趿鞋,仅着袜踩在坚硬的牛皮上,悄无声息往门口走,门用一道帘子遮着,从顶上坠到地面,帘子厚重,并不能随意就能打起来,她一手抱着小世子,一手用了力才悄悄拔开了一条缝,感到帘子的边缘割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涩辣的疼。
外头居然是空的,因为比里面暗,所以一点都看不清楚,只看到黑暗中有微微闪光的东西,离她很近,触手可及。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用手轻轻摸了摸,摸到温热的,微微有些软……她骇然缩回手,吓了一大跳,居然是一个人的脸。
视线这时侯刚刚适应外头的幽暗,果然看到了一个人,面无表情的站着,再看他对面,也站了一个,腰间有长柄的轮廊,大约是刀剑之类,应该是两个守卫。
既然被发现了,白千帆也没什么好藏的,用手护着小世子,奋力从帘子里钻出来,朗声问道:“你们是谁?抓我来做什么?我要见你们管事的。”
那两个守卫充耳不闻,沉默无言,似两尊雕像。
白千帆见他们不吭声,抬脚就走,刷刷两声,两道雪亮的光划过半空,架在她面前。
白千帆止步,“好吧,我不走,麻烦把你们管事的头叫来,我有话问他。”
话说出去,就跟石子落进了水里,一点反应也没有,白千帆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也不意外,转身又奋力从帘子边上钻进屋里去。
这一进一出,她有了发现,屋里屋外居然都挺暖和的,再仔细看,屋里没有生火,以她的见识,山洞里应该阴冷潮湿才对,怎么会这么暖和?
她抱着小世子在屋里翻箱倒柜,发现柜子里是女人和孩子的衣物,箱子里是一些被褥枕头,不难猜测,这是为她和孩子准备的,除此之外,在靠墙的书案上摆着厚厚一摞纸张,还有几支狼豪笔,她仔细看了看,纸笔都是上好的货色,证明这里的主人是个讲究人。
把能看的东西都看遍了,得出一个结论,屋里没有瓷器,剪刀,火镰,没有任何可以做为武器的东西,只有细软和拿不动的家俱。
她抱着小世子坐在一张摇椅上,慢悠悠的荡着,即来之,则安之,在困境里保持冷静的头脑是她的习惯。
屋里没有沙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过她感觉有些饿了,再低头看孩子,不吵不闹吧嗒吧嗒吃自己的手指头。
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知道到了危险的地方,不哭不闹的。她不由得笑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乖宝宝儿。”撩起衣裳给他喂奶。
小世子一看到雪白的大馒头,立刻张开小嘴,欢快的吃起来。
她轻轻抚着孩子的头,看着酷似墨容澉的小脸,心里的酸涩一阵阵翻上来,遇到困境她不怕,可是离开他,她受不住,她更担心的是,她和孩子不见了,他一定急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不眠不休的找她们,会不会一怒之下拿底下人开刀……
正胡乱的想着,门帘掀起来,有人进来了,她立刻侧过身子,警戒的抬眼,令她意外的是,进来的是一个妇人,大约四十来岁,白净的脸庞,面容皎好,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头发盘起来,插着简单的几支珠花,很是恭训的模样,有点象……她在宫里见过的嬷嬷。
她进来就行礼,动作标准熟练,越看越象宫里的做派。
小世子吃了奶,伸手把娘亲的衣裳往下扯,白千帆垂眼对他笑,整理好衣裳,再抬头时,那妇人却出去了。
白千帆有些奇怪,难道那妇人进来就为对她行个礼?
很快,门帘又打起来,这回先进来一个婆子,也是利索的打扮,手里端着托盘,里边摆着碗碟,象是给她送吃的来了。
白千帆松了一口气,有吃的就不怕,她不怕饭菜里下毒,辛苦抓了来,没理由就为了毒死她。
先前的妇人跟在后面进来,帮着摆碗筷,然后对她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白千帆抱着孩子坐到桌边去,妇人朝她伸手,示意把孩子给她,她当然不肯,一只手搂着孩子,一只手拿筷子吃饭,妇人也不勉强她,立在一旁,还帮着布菜。
白千帆原本是个憋不住话的,可这两个人从进来到现在,只顾忙活,一声不吭,拿放东西也是轻手轻脚,她受她们影响,居然也没有说话,直到吃上饭才回过神来,问那妇人,“婶子,这是哪啊?”
妇人微笑着摇头。
“我能见你们管事的吗?”主人不露面,她无的放矢,摸不准他的心思,逃起来就难了。
依旧摇头。
白千帆不管,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我怎么来的?你们倒底要什么?会杀我和孩子吗?什么时侯放我们走?管事的人是谁?为什么不敢来见我,因为我认得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