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久
原来虞重锐不光抢走祖父宰相之位,还抢了尚主的荣宠机会,祖父恨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不过我现在纠结这些好像也没有意义了。
晏少卿的消息、宋相的话风、小吏的闲话,全都对上了,看来这事确实是真的,我没法自欺欺人地说或许只是旁人捕风捉影猜测谣传。
那虞重锐呢?他是怎么想的?
凤鸢还在跟邓子射斗嘴:“你笑什么笑?没看我俩都这么难过了!”
“我为什么不能笑?”邓子射理直气壮,“我的朋友当了宰相,现在又要娶公主,青云直上,这么粗一条金大腿,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件事最高兴的大概就是邓子射,虞重锐娶了公主,凤鸢便更没有希望了。
凤鸢想了想,说:“驸马不敢纳妾,但如果公主嫁过来之前,驸马已经有伺候的婢妾,那也不能算驸马的过错吧?”
“公主自然不会责怪驸马,但是那些婢妾就不一定了。如果公主要将姬妾遣散发卖,难道别人还敢反对?”邓子射冷笑道,“别说是姬妾了,就算驸马已有妻室,被公主相中,原配也只能下堂求去。你喜欢看的折子戏《玉钗记》不就是讲的这么个故事。”
“可是《玉钗记》里的皇帝是前朝亡国昏君,那被休弃下堂、险些丢了性命的发妻原是将军流落在外的独女,父女相认后,将军转而投奔高祖成开国功臣,女儿封了郡主,最后还是夫妻团圆了!”
然而陛下不是前朝昏君,我们也不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之女,更没有另一位英明神武的高祖来为我们撑腰。
凤鸢看了看我,似是安慰我,又像自我安慰:“这位公主自己也是嫁过人的,或许她能容得下我们呢?再不济,府里总得有人伺候吧?我继续做我的婢女,你继续做你的书童,只要我们安安分分的,至少还能留在少爷身边。”
我没有凤鸢的气量,我不要只安安分分做虞重锐的书童。若让我日日看着他和别的女子举案齐眉,那我宁可离得远远的。
但是如果离开他,我又能去哪儿?我的家,彭国公府,我还回不回得去?
凤鸢又跟邓子射拌起嘴来。凤鸢说:“你不是在酒肆吃过饭了吗,还要再吃?一晚上吃两顿,肥不死你!”
邓子射涎着脸说:“我才吃了一半就丢下筷子赶回来给你们送消息,怕你们担心,我都没吃饱。再说外面的哪有你做的好吃。”
“那你就不能要个食盒把剩下的带回来?外头的酒菜多贵啊,只吃了一半,真浪费!”
她可真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计较这个。
我回到后院的小书斋里,坐在我最喜欢的摇椅上,慢慢地摇啊摇,就像之前我跟虞重锐两个人在这儿的日子一样。
明明才离开十来天,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刚认识虞重锐的日子,也好像过去很久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有一点点隐隐约约地喜欢他?
我已经不记得不喜欢他是什么感觉,我再也回不到那时了无牵挂的心情了。
我一边摇着摇椅一边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虞重锐如果真的尚主,肯定不会继续住这么寒碜的小院子,我能不能叫他把院子让给我,还可以时时在这儿坐坐摇椅缅怀缅怀;一会儿又想,他还没娶公主呢,我为什么要这么悲观,或许他不喜欢公主呢?但是转念再一想,永嘉公主那么让人敬佩、又惹人怜惜,气度见识非一般女子可比,年龄阅历都更与他相当,他不喜欢公主,难道喜欢我、喜欢凤鸢?跟十一岁便舍身为国的公主相比,我就像个幼稚任性的小孩子,还一直在他面前犯傻。
想着想着,我竟看见虞重锐沐着黄昏暮色、穿过院子向书斋走来。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直到他推门而入,走到我面前,脚尖在摇椅腿上踩了一脚,椅子摆幅晃得更大了,才确定这不是幻觉。
他展颜轻笑道:“你倒是很悠闲。”
我觉得眼眶有点热:“我以为……今天你也不会回来了。”
“昨日突然收到急报,博州近日大雨,黄河决堤。那段的河工是我在户部时参与督造的,今年洪水也不算罕见,理应能防住才是。陛下召我甘露殿觐见,问对商议至深夜,未及赶回。还好今日想着你们可能会来找,先回这边看了一眼,否则直接去北郊别苑,又要错过扑个空。”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不是为了留在宫里陪伴公主?
“黄河决堤,是不是很严重?陛下有没有责备你?”
他稍稍一愣,似乎意外我会先问起这个。“无妨,当务之急是先把问题解决。”
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他。我想问:他们都说公主看上你了,是真的吗?那你呢,有没有看上她?在你眼里,又把我当成什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但是我说不出口。
虞重锐问我:“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点点头,他又说:“我叫凤鸢送过来,我们还是在那边窗户底下吃?”
凤鸢过来布菜的时候,使劲朝我偷偷挤眼睛,大概是要我向虞重锐套话。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忽然失去了言语表达的能力,只能默默地低头吃饭。
虞重锐坐在我对面,我们中间只隔着一张两尺宽的案几。他给我夹了一片鹿脯,问:“你的伤口长得如何了?”
“已经全好了,就还有点痒……”我转了转肩膀,证明自己确实无碍了。
“疤痕痒说明里面还在生长,要多吃点肉才好得快。”他又给我夹了一筷子,“以后你自己也要注意。邓子射打算长留洛阳了,在南市开间药铺,有事你可以去找他。”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自己去找邓子射?难道他、他又要赶我走吗?
我完全吃不下了,碗筷举在手里,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虞重锐垂着眼睑不看我,说:“今日在省院,我遇到了贺主簿,他向我打听你的消息。”
第47章
“贺琚?”我现在想起他还是觉得不自在,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他知道我在你家?”
“他不知道, ”虞重锐诧异于我直呼贺琚之名, “只不过自你离家以来,他一直到处打探你的下落, 大约是能求的人都求遍了, 病急乱投医才问到我这里来。”
我觉得脑子里乱乱的。贺琚怎么又找上虞重锐, 家里选出来和虞重锐争着尚主的不是他吗?
“你看,其实你家里还是有人关心你、一直在找你的,”虞重锐放柔声音道, “要不要告诉他你在……”
“不要!”
我的激烈反应终于让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告诉他,好让他来把我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