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宝眷
戚书问盘坐在道士身旁,难得不在吃。
路人因道士的气味避之不及,章无虞靠近,听到那道士在传道,戚书问听得很认真,问道:“所以真的有神仙?”
道士笑:“神仙是有的,但普通人见不着,你要修道,修成了就能见神仙。”
章无虞叫住了幺子,给了那道士几个铜板,那道士起身谢过,说了几句吉利话,便背着麻袋行入人海里。
今日首日开张生意还不错,虽只是个不大的酒楼,但若是每天都能座无虚席,恐怕半年不到就能挣下不少家业。
酒楼开到宵禁时间,此时寻常人家早已经各自歇息,跑堂正忙着将桌椅架起来,章无虞持着算盘算账。
幺子不能熬夜,她先让戚书闻带人回去睡觉,将店铺整理好,小厮将门板安上,与章无虞打过招呼后才一一散去。
一轿子就停在门口,四个蹲着的轿夫齐齐起身,一壮汉上前。
“夫人,请上轿。”
“我没订轿。”
“您是没订,但大人订了,大人说了,夫人您也可以不要,反正已经付过银子,浪费也就浪费了。”
章无虞:“……”
次日,章无虞出门时,差点踩到了娇艳欲滴的鲜花,这花还带着露珠,姹紫嫣红倒是很好看。
她扫了一眼对面紧闭的大门。
戚书闻跟了出来,心想难不成是那戚镜终于有所行动,状似不经意的一脚将鲜花踹得老远,当天他就被衙役以喝茶为理由带到了县衙里。
第三日,门口放的是一只小兔子,兔子可爱,嚼着胡萝卜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章无虞一笑而过,收了兔子,没想兔子活了半天两腿一蹬死了,下午,卖兔子的老伯被衙役架进了县衙里,这才招供是给兔子们吃了药,吃了药的兔子长不大甚是可爱,但也容易早死。
集市上每到下午时分,总能看到一男子出没,该男子常常从街头走到街尾,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从来不讲价,起初小贩们以为遇到哪家的傻儿子,却逐渐发现不好好偷工减料的小贩极其容易失踪,再出现时再也不敢诓人,一时间人人都爱到这集市买东西。
一连数天之后,每日清丞章无虞总能在门口发现不一样的物什,她从来不去管,就让人送,心想再怎么送也有送光的一天,到时人自己就会停下的。
今日门外放的是一篮子非常新鲜的蔬菜。
章无虞挑了根黄瓜咬了一口,还挺脆,衣角被人拉了拉,戚书问穿着件小褂子,脸颊一侧还有压过草席的痕迹,他道:“娘,我不想去做乞丐了。”
章无虞并不意外,心想孩子就是孩子,就喜欢和大人对着干,便让他随意去做,累了自然就会回头的,她还未趁机教育一番,就听得幺子道:“娘,我还是去做道士吧。”
“……”
身处衙门的戚书望看到二弟出现在衙门,道下午去对门一趟。
下午戚书望撇下公文走进对门,院子石桌,两个弟弟都在,章无虞正说得口沫横飞。
戚书望以为幺弟惹了什么大事,无虞才会叫他来,心中有意为弟弟开脱,道:“何事这么生气?”
章无虞:“他如今不想上学堂,也不想做生意。”
戚书望不以为然,前段时间,连乞丐都让他做了,还有什么做不得的?
“既然不想也就算了,他年纪还小,由着他。”
“他说要去做道士。”
戚书望沉默了会,看向章无虞:
“要不让人务农?”
务农总比做道士好!
章无虞为幺子的未来头疼,士农工商幺子全不感兴趣,这奶娃娃简直是让人操碎了心。
“我不答应。”章无虞起身朝走进屋里。
戚书望给二弟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跟进。
“娘,生气了?”
“我实在不懂,你和书望老老实实的,怎的最小的那个如此令人操心。”
戚书闻宽慰道:“他只是年纪小,等大了些就懂事了,也不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门口出现一道小身影,先探进头来小心翼翼的查看章无虞的脸色,回头看了看大哥,这才跨进屋内,小步的挪到章无虞身边依偎着。
戚书望跨进来,对幺弟道:“将你刚才所说的,再说一遍。”
戚书问头低低的,小声说道:“我想见爹娘。”
起初章无虞疑惑,她不就在这么,后一想,心轰的一下。
“每个人都和亲生爹娘在一起,只有我没有见过爹娘,他们说我是爹娘不要的孩子。”
章无虞稳了稳神,“谁说的。”
“阿牛的娘,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还说因为我不是娘的娃,所以娘才会让我去做乞丐,如果亲生爹娘就不会。”
章无虞沉沉看着幺子,“你信?”
戚书问摇摇头,“娘最好了,那些人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娘宠我,事事顺着我。”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亲爹娘,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章无虞沉默,戚书望和戚书闻当时都已经各自懂事,只有戚书问是襁褓后就跟着她走南闯北,最后定居在宜阳镇,恐怕是被人说多了,就萌生了想寻亲生爹娘的心,那道士说神仙本事大,戚书问才想去当道士,好寻爹娘。
“如果天下不曾动乱就好了。”
三人听章无虞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话,都去看她。
“孝帝驾崩后,天下大乱,恰逢蝗虫灾害,民不聊生,那一段时间,民间也很不太平,百姓流离失所,流民泛滥,四处都是强盗。”
章无虞把幺子搂紧,温声道:“那段时期实在是太乱,兴许你亲生爹娘不小心遗失了你,并非不要你。”
戚书闻咬唇不语,那段回忆他并不想要。
蝗虫灾害肆虐,皇帝驾崩,唯一可能继承皇位的贤王烧死宫中,摄政王继位引发朝中官员对峙,官不管民。
他那爹娘,就是因为吃不起饭,才想将他卖到鸭子馆去。
入夜后,章无虞翻来覆去的谁不着,起身又翻出琼妃的画像来。
孝帝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才人丁单薄,朝中大权早就被孝帝的胞弟掌控,朝中乱成这样,民间又能好到哪里去。
章无虞一夜未眠,次日开门,这次屋外只有戚书望。
两人从对方的神态上得知都是一夜未睡好。
“你毕竟和他们处了几年,感情是有的,今日晚上去浪仙居,我有事要说。”
戚书望唇齿紧闭,气息微沉,点头道:“好。”
夜晚,浪仙居,四人围坐圆桌,气氛沉默。
章无虞起身给众人盛汤:“我们四个人难得又在一起吃饭,这些是我做的,今日放开了肚子吃。
众人不语,也不动筷,直到章无虞先开箸,戚书望随后,其他二人才动筷。
戚书闻咧嘴想笑,想说就算不住一起,吃饭的习惯却没有变,却笑不出也说不出。
戚书问像是犯错似的不敢吃饭。
半响,章无虞道:“当时我是在渝州捡到的书问,要是想找,还得再回渝州去,找人费时,让书问寄养在道观内当个小道倒也妥当,书问的爹娘兴许会到尼姑庵去寻人,咱们就去渝州的道观。”
兄弟三人静静听着章无虞吩咐。
“书望不能离开宜阳镇,我和书闻带着书问去渝州寻找落脚的道观,书问还小,书闻你就在渝州呆个一年,一年后就算找不到,书问也已经适应道观生活,不至于害怕。”
章无虞询问二儿子的意思。
“没问题。”
戚书闻答应得利落。
章无虞颇为伤感,“我早知道,总有分别的一天,却也没想到时光匆匆,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戚书望心一揪,满是对章无虞的怜惜。
只不过一眨眼,章无虞神色如常,感慨道:“稍后我还得去一趟镜哥哥那,刚开业就得出远门,幸好有他坐镇酒楼。”
“一会我送你去。”
戚书望夹了筷芦笋放到章无虞碗里,语气不容置疑。
吃完饭还早,上了马车前往戚镜家中时,章无虞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昨夜一夜未睡,现在困得很。
戚书望拍了拍肩膀,示意人靠过来。
“那可不行,你这初坠入情网的小子心思多得很,我靠一下你春心荡漾怎么办?”
章无虞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发困道。
戚书望不动声色反问:“难道你经验丰富?”
“肯定是比你这毛小子多一些。”
“戚镜?”
“他对我如同妹妹,我也只当他是哥哥,当然不是…”
车厢内安静,戚书望撩起帘子吩咐车夫弄得平稳些,再回身之时,章无虞靠着车厢已经睡着。
他心一动,挨着章无虞身边坐下,随着马车的晃动,章无虞脑袋晃动,时不时点到戚书望的肩膀。
戚书望目视前方,正气泯然:
“无虞,你往旁边坐一坐。”
等了一会,戚书望自言自语道:
“可不是我故意要碰你,明明已经提醒,你却不听。”说罢心安理得的把人脑袋往肩膀上一按。
。……
章无虞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托戚镜关照酒楼后就打点行装准备去渝州。
出发之日,戚镜与戚书望都来送行。
戚书望霸占着章无虞的时间,要不就是叮嘱路上小心,要不就是看人银两是否带够了。
戚镜想说句话就被一记眼刀子截住,时间过一点就少一点相处的时间,戚书望让不愿让其他人介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城内姑娘一大早就来送戚书闻,莺莺燕燕的站了一排,戚书闻烦不胜烦,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一匹马疾驰而来,秦修颜下马,看到戚镜后神色一喜。
“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