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之道 第87章

作者:尤四姐 标签: 古代言情

弥生愣在那里,她想要他死么?如果收回虎符,百年转头就下令扑杀他,那她又当如何?她背上发寒,真是连想都不敢想。珩死了,她痛彻心扉外别无其他。但死的人若是他,她大约一刻都活不下去了吧!

她惶惶然乱了方寸,突然发现好难。她要扶持百年,更不希望他死。来时的路上设想过他百般推脱,耍滑耍赖,可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应对。这是她不敢直视的痛肋,她真的要为完成珩的托付不顾他的死活么?

“我原先想过,交出虎符也不难,但要先杀尔朱文扬。此人心术不正,百年年幼,若是虎符落到他手上,不光是我,更是整个慕容氏的灾难。”他背着手望窗外,缓缓道,“你多少也经历了些,应该知道权利对人心的腐蚀性有多大。不单是我,就连你六兄这样的宜人君子,还懂得利用职权打压异己呢!百年到底和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帮人只有一时,没有帮一世的道理。细腰,你我才是血肉相连的,你懂不懂?”

她木蹬蹬坐在杌子上,他就站在她旁边,雪白的袍角纤尘不染。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够,把它紧紧攥在掌心里。她说,“夫子,如果把虎符交给太皇太后呢?我们离开邺城好不好?你能不能放弃登极之志带我走?”

他惊讶的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你不是爱我的么?”她站起来,泪水氤氲,“我想让你带我走,不要再牵扯那些功名利禄了。我们找个地方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顿下来,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他拧起眉,“过普通人的日子?”

弥生急切的点头,“我见过街市上的农户,他们没有显赫的出身,但是日子过得很舒心。咱们像他们一样,买块地男耕女织,远离那些勾心斗角。人生苦短,何必作践自己呢!”

他沉吟起来,“可是我不会做饭,没有人伺候,怕是会饿死。”

“我可以学的。”她很快回答,“纺纱织布我都可以学的。”

“我……细想想,除了官场上那套,别的什么都不会。”

弥生木讷道,“你会教书,还会打渔。”

他嗤地笑起来,“还真是的,我险些忘记了,府里那帮小子打渔的本事就是我教的。那么……”他试着把她拉进怀里,很好,她没有反抗。他收拢手臂,低头看她,“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吗?”

她红了脸,只要能让他放弃和百年争夺天下,能还彼此清静无为的生活,这件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可她终究难为情,别开脸道,“要看造化的。”

他在她额上吻了吻,“我以前给自己算过卦,命里有两男两女。我又不打算有别的女人,看来都得靠你了!”

那样长远的事,用不着急着考虑。眼下她只计较他到底答不答应她的提议,因追问着,“夫子,你给我个准话。”

他唔了声,转过头看槐林夜色,状似懊恼的嘀咕,“霜下得这么厚,外面一定很冷。我看你今夜还是留下来,不要走了吧!”  

☆、花瘦

弥生虽然傻,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不好意思拆穿,只有装糊涂,“出来的时候宫里人都知道,夜不归宿总归不好。”

“母亲那里不是知会过了,说去十一王府探望你阿姊的么?这样的话,留宿也没什么吧!”他在她的震惊里夷然的笑,“再说先头谈的事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这一走可是半途而废。”他抚抚下巴,“这槐林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是羡慕人家农户么,你瞧,眼下样样靠自己,也先让你体验一回那种生活。”

“你……你这是……”弥生感到危险,他步步为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飞了她一眼,“和百年在一起时候长了,口吃也会传染的。”言罢叹气,“说起来,咱们大邺可算是最开明的朝代了。龙椅上坐个结巴,真是闻所未闻的。多亏了你这位太后,你的坚持让他在庙堂上接受士大夫们的三跪九叩,也算了了珩临终时的一桩心愿。”

弥生无言以对,他说得没错,若是不让百年称帝,单凭结巴这一条就够了。所幸太皇太后念着和珩的母子之情,并没有当即废黜他。

“你是个傻丫头,”他和她贴身站着,“你不知道为自己考虑。我倒奇怪,我这样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学生来呢!也许因为自己匮乏,就分外向往,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你吧!”

她难堪的避让开,“我先头和你说的,你想好了没有?把虎符交给太皇太后,然后我们离开邺城。”

他琢磨了下,“似乎也可行,只是不可操之过急。既然你一心要百年做皇帝,那就得在离开之前替他扫清障碍。尔朱文扬的势力不容小觑,长此以往,将来大邺江山难免要落入他手中。待我将他连根铲除,太傅一职交托给庞嚣,这样咱们才能走得安心。否则只怕前脚离开邺城,后脚追兵就赶到了。”他撼了她一下,“卿卿,这么施排,你说好不好?”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万一他解决了尔朱氏,重又留恋权势不肯退让,那百年就真正没有依仗了。

她仰起脸看他,“夫子此话当真么?我怕你又骗我,你不要让我落空。”

他略一怔,“尔朱文扬为充国库加重赋税的事,你知道么?他太急功近利,任由他掌控朝政,你向往的农户生活马上就要变得水深火热了。”

弥生计较起来,百年向尔朱文扬透露他们的关系,那位太傅立刻就给百年出了主意,要利用她来讨要虎符。这人的用心委实险恶,可她不敢把这些内情告诉夫子,夫子若是知道百年干的蠢事,会不会改主意直接把他赶下台?

“你宁愿相信一个臣子,也不愿相信我?”他越发粘缠,笑道,“我若是再骗你,你就算拿刀来杀我,我也绝不反抗,成不成?”见她半张着嘴发愣,他趁势又道,“其实这世上你最不需要设防的就是我,我便是自己苦煞,也绝不会让你落难的。你瞧时候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弥生愕然看着他,这算什么?她来要虎符,虎符没见到,他又想借机轻薄她么?安置就罢了,还“咱们”,亏他说得出口!

她让开一些,“那南苑调兵的事怎么办?”

他自顾自放下窗上的撑杆,一面应道,“出不出兵,待我回去看局势再定夺。先帝继位前曾去过南苑,我在那里也安插了人,依我说压根没到这种程度。打仗不是好玩的,动一动,难免伤筋动骨。既然虎符在我这里,我就不能听之任之。究竟怎么样,还要视情况而定。”

弥生对用兵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如今卷进朝堂党争也是被动的,非她所愿。她想起珩从南苑回来还很高兴,说基本都已经平息了。仅仅半年,怎么一下子又要打仗?似乎不排除借口出兵讨要虎符的可能,现在真真假假也弄不清,她夹在当中进退维谷,愁也要愁死了。

“你别操心,都交给我就是了。”他说,到架子上拿了盆,冲她抿嘴一笑,“你坐着,我打水来伺候你洗漱。”

他乐颠颠的出去了,她跟到门上去找来时乘坐的车辇,想是早被他打发走了,哪里还有半点踪影!她惘惘的立着,这样真的合适么?他可以由着性子来,自己好歹是太后的衔儿,不说外人怎么议论,首先百年跟前就失了体面。

不多时他端着热腾腾的一盆热水进来,忙着绞帕子给她擦手净脸。弥生被他倒弄得没法,挣扎着要抢巾栉,“我自己来……”

他不让,“我这辈子头回伺候人,这可是给你大脸面。别动,只管坐着。”

他笑得比花还灿烂,弥生却鼻子发酸。看起来寻常的温情,对他们来说那么难以企及。两个人都提着心肝的,他觑她一眼,“把衣裳脱了,我给你擦背吧!”

她吓了一跳,“我昨儿大洗过,用不着擦。”

“今天路上奔波来着,不脏么?”他两只袖子卷得高高的,歪着头站在盆架子前,一手插在热水里搅动,“这里也有温泉,要不上那里洗去?”

弥生更局促了,“我不想洗……”

“恁的邋遢!”他走过来,嘴里抱怨着,不容她反抗,解开缨结脱下了她的裲裆。里头中衣宽松,很容易就扯开一大半。把热手巾贴在她背上不紧不慢的擦,来来回回,简直能擦出花式来。

弥生难堪极了,这是第一回叫男人擦背,何况又是他,她僵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

沉香色水纬罗很薄,能映出里面肚兜的绑带来。她挺着脊梁,背条儿瘦弱,窄窄的,看得人怜惜。这么点大的孩子,承受了太多重压,他心里阵阵牵痛,只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养着她,把她养得胖胖的,叫她富贵绵长的活着。

帕子冷了,重又去拧了把。从背上擦到腋下,缓缓的再往前,一分分的挪,带了点恶趣味。

她缩起来,压着胸脯道,“你说擦背的……”

他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那不过是泛称,你见过有谁洗身子单擦背的么?”说着已然掩上去,满手香软。

“你又蒙我!”弥生叫起来,扭了两下挣出去,气得鼓鼓的跺脚,“你怎么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