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乔
他不知萧家神通广大几时找到的他,必定是在那场斗将之前,不然他们不会直接上来相认。也许是在他被地主鞭挞干活、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们也放之不管。也许是在他去到阮家以后,他认别人作干娘,他们也满不在乎。
他唯一想到他们来相认的原因,是看中他的利用价值,毕竟萧家效仿谢家,最喜收纳贤才。从斗将到今天这场斗阵,都有迹可循。上回萧家开出的条件时,让他回家当步军校尉。这回见识到他能领兵两千,还胜了薛宏泰,便又加码,擢升至行军司马。
燕子尚且知哺喂小燕,萧家人,却从小将他赶了出去,只因他背负了一半不能选择的胡人血统。白泽不禁想,倘若他没有领军才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仆役,这两个人大概永远不会来找他认祖归宗。
白泽看着萧廷飞一张老泪点点的面孔,只觉烦躁,压抑翻涌的怒气,将他们视为陌生人般用平静的口吻道:“不用了,我在谢家待得很好。”
或者眼泪也是上位者惯用的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眼前的两个人面孔苦大仇深,但从谢家军营相遇开始,就未曾对他的亲娘说过一句抱歉的话。难道胡人就一定是坏人,一定该死吗?难道创造下他,没有萧廷飞一半的过错?
相隔十九年,他们堂而皇之的来认亲,铺垫一条又一条晋升的路,一语不发的就将十八年前的事情粉饰抹平,实际不过当他是一位出色的将领,而不是亲人。
萧毓俨然已适应大哥的身份,斥责道:“你这什么态度,叫你回去是为你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趋之若鹜攀附谢家,看不起本家?”
白泽:“谢家群英骈集,多我一个不多。萧家人才济济,少我一个不少。我有干娘,有妹妹,不想离开她们。萧家主若需晚辈帮什么忙,尽管吩咐,不必要让我去萧家。告辞了。”他漠然转身直走。
“这小子……”
“算了毓儿,”萧廷飞拉住儿子的手,莫让他追上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何况我们相隔了十八年,慢慢来吧。”
萧毓拧眉:“爹,我是怕谢家不肯放他走了。二弟不论自身搏斗和领兵作战的能力都这么强,且你看他战胜薛宏泰时,那份不卑不亢的气度,实乃大将风范,二弟若有场地让他发挥,以后不是一方霸主,也是一名骁将。诶,不愧是我萧家的男儿!”
萧廷飞越听越不舍,“是啊,都是我当年犯下的错,没有及时接他回家。”
猎场上的消息不胫传回了谢家,令上下主子奴仆惊喜交加,感恩有贵人襄助。在谢墨派人提前来知会,聂夙和华侬要来家中坐坐,续宴会之乐时,谢家更无不精心准备,将家中最大的桃园收拾出来,珍馐美馔无不奉上。
在一行人登门后,甄老夫人等女眷打过照面,按捺激动,不扰他们男人谈正事,叫家仆引人去桃园,她们女客便在别的地方祓禊。阮妙言除外。
席桌上,谢冲还没饮上一杯酒,脸上就布满喜庆的红光,他一一给人斟酒,连两位小辈也不落下,最后停在聂夙面前,郑重道谢:“聂先生,今日的恩情,你的仗义慷慨,谢家满门没齿难忘。以后凡有需要谢家效劳的地方,请尽管直说。”
聂夙心道,这谢老头子没得寸进尺拉近关系,将他管的闲事称为仗义慷慨,听着倒叫人舒服。他谦逊摆手:“我哪有什么功劳,动动嘴皮子而已,谢老爷子该骄傲,你有一位运筹帷幄的孙子。”
妙言惊道:“干爹一向不理政事的,我还好奇,您怎么会短短几句话把薛尚书给收服,难道此事跟墨表哥有关。”
谢冲望向云淡风轻的孙儿,“跟谢墨有关?”
聂夙点头:“是啊,今天即使没有我们,一切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些话,是在妙言弹琴的时候,他派人传字条教我说的,什么三阳郡、十里坡,也跟我没关系,还在谢墨手中。”
他只负责传话,以他巨商的身份,使一切变得更有说服力,但个中缘由还弄不明白。谢墨接话,言简意赅道:“我之所以迟来宴会,这段日子一直在想办法收服三地,经我打探,那是薛家最想要的东西。我深知在上巳节宴会上,不论其他人如何劝解,若能过了薛昱这关,事情才能定下。”
“哈哈哈哈,说得对啊,好啊……”
一阵突兀的凄凉带讽的笑声至桃园拱门边传来,那人由远及近,快步迈入了亭子,尔雅温笑:“各位,孤不请自来,不会打扰到你们的雅兴吧。”
众人齐齐起身,“参见太子。”
谢冲把主位让出来,去和聂夙他们挤一挤,“太子请坐。”
赵景安撂袍落座,看向谢墨,续接他方才的话:“谢君侯说得对,朝堂之上,已成了薛家的一言堂,今日若非君侯照敌人心理巧设妙计,投其所好,今日无论来了多少家族,哪怕聂先生出面,薛昱最终也会力排众议,代天子下诏,把盐场还给乔家。”
众人眼皮跳了跳,对最后一句不敢盲目苟同。谢冲道:“太子且放宽心,薛尚书再权重,也不敢僭越皇权。”
“这是谢家,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这里在我眼中,比皇宫还安全。谢老爷子就不要说客套话了,谁忠谁奸我分辨得清。薛家当皇家的家,做皇家的主,是名副其实的大奸臣!”赵景安隐含泪光,站起身,弯了一躬:“谢老爷子,我此次风闻君侯要再度出征,恳请他带我一同出去,哪怕只当个马夫,能逃离薛贼的监视,出去闯荡一番,孤感激不尽。”
音落,妙言诧异的看了眼谢墨。他又要出征了?
第69章
谢墨常年征战, 对在场人来说, 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除了妙言多向谢墨观望了两眼, 其余人没发出什么质疑声, 谢墨允准后,太子谢过。
飨宴结束,宾主尽欢, 妙言原本是要跟聂夙一块出府的,但甄老夫人派人来说, 当日妙言搬出去匆忙,还未跟她老人家好好道别,叫暂留谢府宿一段时日, 陪她解解闷,宋氏那边她已派人去说明。说白就是先斩后奏。
聂夙闻讯心中冷嗤。那时他将陷入军妓营的妙言搭救出来,虽是有惊无险,还因祸得福认了这个干女儿,也不禁为她出现在那种地方感到后怕, 盘问翔实情况。
还记得妙言那时还为谢家开脱,说是她负气搬到宋氏粮铺, 没跟谢家打一声招呼, 同样的,谢家也不差人来往。
她险里逃生被他带回粮铺后,他在附近住了几日酒楼,一是为等待上巳节盛宴, 不爱挪窝了,也有担心看守妙言的原因。在他监守的那几日,可没见谢家人来问候过。
红日西垂。聂夙出门之际,就话里话外暗示妙言,跟干爹走吧!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样捧高踩低的人家有什么好待的?干女儿佯装听不懂般,撒娇的喊他干爹回应,催促他赶紧走,磐石的站在门口目送他,没打算跟他一道离开。女大不中留!
这夜,妙言又搬回了锦园,住的自然不是药庭那小破地方了。
甄老夫人备房用心,按说,现在锦园空着,最好的房间要属春意斋,但那儿是不久前薛瑾瑜住过的,老夫人顾虑到这点,给安排在了离春意斋较远的碧宵阁,也在不错的地段。
屋中被褥帷幔全换上崭新的,都仲春了,也不是很冷,红罗炭跟不要钱似的堆在耳房,被指派来伺候的小丫鬟不忘念叨老夫人的恩赐,把满屋的红罗炭说了,把床褥被套的出自哪个名贵绸缎庄也说了,正要分析貔貅炉里点的香料有哪几味珍贵药材,让妙言给打断了。
跟丫鬟说不习惯有人跟前伺候,这段时间管好底下洒扫仆人即可,不用管她。
丫鬟刚开门出去没多久,咋咋呼呼的喊了声君侯。
妙言还未拆发髻歇下,径自出去庭院外相迎,等丫鬟识趣的回了耳房,她甜甜喊人:“墨表哥……你这么晚来,不怕长辈们说什么?”她想逗一逗他,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老夫人大概也愿意谢墨同她往来了。
谁知谢墨拧了拧眉梢,仿佛并不懂其中的关窍,只定定道:“那也要来。我们去外面走走,旁人不能说三道四。”
妙言暗笑他呆,内心深处,其实无比喜爱他的正直,对她的感情并没有从她变成聂夙干女儿后有过变化。
月色溶溶,拉了两条长长的影子。妙言走在前方倒退着走,让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谢墨看着蹦蹦跶跶的她,突然道:“今日听我又要出征,你一直看着我,是否恼我不留下履行婚事。”
“才不是呢,你自己恼还差不多,干嘛诬赖是我,”妙言恼羞成怒的驳回,“我在想,盐场的事刚落定,你应当有政务要处理,怎么又去打仗,去打谁呢?连太子也跟去,不会是去琅琊郡吧……”
谢墨多次听她提起琅琊郡,耸耸眉梢:“你怎知我要去琅琊郡。”
“啊,真的是……你去带多少人马,你去那里干嘛。”妙言攥紧汗津津的手心,生怕与前世的一切重合。
谢墨不知她为何紧张,不绕圈子,坦诚道:“我此去北徐州,除了收购三地,还探到消息。慕容世家在行围猎场设了埋伏,意图不明,幕僚分析是对付皇室的,”他压低声音,“万一战起,我怕会波及到与北接壤的汉民,故而想去一趟观察情况,倒不是去琅琊郡,只不过它也在我监视的范围内。”
“唔,不是大规模举兵去琅琊郡就好。”妙言喃喃。
谢墨上前执起她的手,话锋一转,柔和而朦胧,“你在桃园频频望我,当真没有舍不得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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