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拖
“洪掌柜,王夫人订的发簪由我办可好?”
洪掌柜摇头,毫不客气的说:“不行,小姐是小姐,怎能做这等辛苦事?还是交给师傅们吧。”
“洪掌柜,您应该知道我娘的手艺不比师傅们差。我自小跟着娘和大哥学习打造银器,不会让您失望。而且几位师傅现在手里都有活计,忙得脱不开身,王夫人这簪子能多快赶出来?”
“小姐不用担心,老夫会送到瑸京打造,时间还是来得及的。”洪掌柜好整以暇的看着朱宝珠小小的眼睛,不由的好笑,这位小姐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跑来这里,小姐过来却不见姑爷跟随,有点奇怪。
“他们能做到这样?”朱宝珠将方才的计算递给洪掌柜,洪掌柜一看顿时拉下脸:“小姐,照你这么来我们太吃亏了,费神费力,不划算不划算。”
朱宝珠不置可否,淡淡解释:“如果多费点神和力气可以做出超越客人预料的完美,那样客人会更加满意更加高兴,这样有何不好?明明可以做到十分好却总是为了占油头而故意做到八九分好,这样别人虽然看不出来,朱宝斋还可以多赚,但是这有砸招牌的嫌疑不是吗?”
洪掌柜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他们哪敢做出砸招牌的事,朱宝珠所说的一切都是朱当家的授意而为,这么做了几代人谁敢说朱宝斋半分不是?这丫头果然天真,天下哪有为客人考虑而故意少赚钱的商人!
朱宝珠递给掌柜一杯茶,客客气气道:“您是前辈,我理应听您的,宝珠任性而为对不住您,您别动气。要不这样吧,王夫人这发簪交给我负责,如果到时候我交不出王夫人满意的东西我就离开这,如果我做的更好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宝珠并不是信口开河的无知小丫头,您总得给我一个机会不是?”
洪掌柜暗想觉得不错,没尝过失败哪里知道自己的分量。就算砸了一笔生意也无关紧要,大不了好好赔偿便是。
洪掌柜点了头,朱宝珠便放心的去了。
翌日清晨醒来,屋外竟是难得的大晴天。朱宝珠看到久违的朝阳,双眸弯弯一笑,眯成了一条缝隙。
用过早膳,朱宝珠便来到前屋店铺,一早晨铺子里只有伙计小李在做清扫,朱宝珠径直坐在掌柜的位置,拿出抽屉中的账本打发时间。
玉容见天气放晴就想出去转转,跑过来怂恿朱宝珠:“小姐,你看外面天气多好,今天也没有冷风,不如出去转转?我们来到这儿还从没去过街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朱宝珠好笑摇头,脸上嫩白的肥肉微微轻颤,玉容一直不敢说自家小姐一笑啊,那下巴跟弥勒佛一样……只不过小姐的肌肤又白又嫩,每次对着她笑,都有点想伸手去掐她的脸蛋一把。
“我刚来有很多正事要忙,玉容你自己出去便好,昨天不是给了你银子?对了,给我买几样好成活的花草回来,咱们后院真难看。”朱宝珠随口吩咐,玉容得到赦令,立即跑出了朱宝斋。
玉容前脚离开,朱宝斋后脚就迎来今日第一位客人。
小李刚准备跑去喊掌柜,朱宝珠已经和和气气的迎了上去,且吩咐道:“小李,倒茶。公子先坐会,想买什么给您端上来。”
来客正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华衣公子,身形伟岸,面相刚毅,眉头带着股唬人的煞气,朱宝珠仰头看他,心中直叹北方的男子真正是大块头,个子高得她唯有仰望。
小李端来茶水,小声对朱宝珠耳语:“小姐,这位是梁记的梁大当家梁老爷,不是公子。小姐您小心,梁老爷这人很不懂怜香惜玉,脾气暴躁易怒……”
朱宝珠轻轻推开小李,再这么嘀嘀咕咕下去那姓梁的眼珠子就要瞪下来了。
“梁公子请用茶,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梁楚往椅上一靠,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朱宝珠心头发颤,如此牛饮清茶的人还是头回见。朱宝珠赶紧吩咐小李满上,梁楚端起,再次牛饮而尽。
小李再准备满上,梁楚皱眉开口了:“我喝不下了。”
这声音低沉有力,小李吓一跳,连忙退下。朱宝珠心里发笑,面上不动声色。
“梁老爷需要什么?”
梁楚起身环顾四周摆放有序的首饰,发簪、发钗、手镯、扳指、簪花等等数不尽数。他只觉得眼花缭乱,更是弄不懂女人的麻烦心思。
“我想买一样首饰赠人,十五岁的小姑娘生辰,买什么好?价钱好说。”梁楚聪明的将这个麻烦丢给女人,虽然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他很震惊,原来天下有这么肥胖的女子,一张圆盘大饼脸上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呵呵,真是长得有趣。更震惊的是这么大一家银器店竟是女人掌管,挺有能耐。
朱宝珠闻言莞尔,心道定是想讨好喜欢的姑娘。
“那姑娘缺什么首饰?”朱宝珠反问。
梁楚摊手摇头:“我哪知道那些,不过我看她平时不爱花哨,鲜少带什么首饰。”说到这里,梁楚忍不住看向这位老板娘,胖是胖,好在肤白面嫩,还有一头乌黑光泽的头发,头上带着一支银簪和三株小巧的簪花,肉肉的耳朵上有润白的东珠耳坠,脖子上还有细致的银链,一直垂到胸襟中…
梁楚收回视线,扬手指向她的脑袋:“就你这种发簪好了。”
朱宝珠哑然失笑,看来是个粗心的男人了。朱宝珠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和头上一个花样的簪子,一支是银簪,一支是金簪,还有一支玉簪,这花样简洁,手工不复杂,不然很少有这种同样式不同素材的成品。金子性软,最难塑形,白银花样最多,却不如金子来的贵重,送人难免寒酸。玉饰太高贵,不是谁都适合戴。
梁楚拿着三支发簪瞧了一遍又一遍,实在很难取舍,觉得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芳香,简简单单的三样发簪,却如面对三位不同的女子,金子华贵,白银婉约,翠玉……冰冷。
梁楚眼神微微一闪,指定金簪:“就这个。”
一大早就做成一单生意,朱宝珠心情大好,梁楚走后她便拿出纸笔涂涂画画,小李从身边擦过无意一瞥,朱宝珠画的图案有点眼熟。
正是梁楚腰间佩戴的尾玉。
03 狼狈携行
03 狼狈携行
王夫人订制的金簪在朱宝珠手下已经见了形,简略的型胚让洪掌柜刮目相看,心中对朱宝珠多了一份认可,面上却到底什么也不说,朱宝珠不慌,该忙的时候忙,该歇的时候歇,她纵然有份男人的野心,却到底是个十几年没出门的姑娘,饱读诗书哪儿比得上真刀实枪,精于计算却一直没处施展,她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有朱家代代相传的手艺和爹娘平时教传的生意经就可以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她不懂的门道太多,生意场上的事更是要向老一辈的学习,她不会妥协在洪掌柜的言辞讽刺里,但是对他老人家该敬的还是敬,应有的礼数从不怠慢。短短半月下来,几位老前辈已经不如先前固执,心中不得不承认这位胖小姐很有朱家老爷的几分风范,特别沉得住气。
四月中旬,安水城总算冒出了暖春的气象,连续几日大晴天,河边的草堤仿佛一夜染上了绿色,叫不出名的小野花随风摇曳,风里满是清新泥草的味,朱宝珠享受的深呼吸,今日出来踏青真是对了。
安水的护城河堤很长很宽,行步于上似能感受它的坚韧和大气,安水城百姓精心对待它,它亦全心的守护着安水城的安危。洪掌柜说这一代易泛水灾,官府和百姓尽心尽力,每年都要好好整修河堤。而外来的商户想在安水不受排挤,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在修河堤的时候义不容辞出钱出力,这种事官府不会强迫,却已是不成为的规定了,谁也不敢逃过。
今年春天结束后便要修建河堤,防备夏天河水泛滥。要不了多久,这河堤就不是随意能过来溜达的地方了。
此时河堤四周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堤坝边三三两两出来踏青的男女,还有官吏在例行巡查河堤的状况。穿过河堤不远有座小土丘,一派绿意怏然,野花肆放,比河堤那儿美多了,小山丘的顶端还有个六角凉亭。
朱宝珠本就体胖,平时不大爱动作,一时兴起想要爬上小山丘,爬到一半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不顾脸面,朱宝珠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喘气,过往的路人好奇的瞥她几眼,悠哉路过。
玉容本来快到山顶,回头见自家小姐难得耍赖认输,赶紧退回来搀扶她慢慢向前。
“我、不急……先歇会……歇会……”朱宝珠喘气,接过玉容递来的水袋,宽大广袖就势一遮,及时解了干渴。
这一歇便是很长一会,朱宝珠一直低着脑袋酝酿气息,身边的玉容忽然低呼一声什么,惹得朱宝珠抬起头。
只见那位梁大老爷此时干练的挽起华服衣摆,身后背着一位衣着不俗的杖乡老人从旁边擦肩而过,梁大老爷看起来二十出头,出生富家,却不想能背着一位老人爬这么高的山丘,梁大老爷肤色微黑,温暖的阳光下,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脸颊、一直落在脖子里,他却面色带笑,柔和敬畏,时不时出声跟老父说些什么,那背上的老父一身病态,双腿明显残败,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想必也是经历不凡的老人。
待梁老爷父子爬的更高了些,玉容才啧啧道:“真是厉害啊,背着人爬这么高不见腿软。”
岂止如此,别说腿软,那人的步伐一直就没有停顿过,铿锵有力,显然是经常做这类‘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