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荣华 第6章

作者:千秋尺 标签: 强强 女强 古代言情

见陈庭峰被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王氏长叹一声:“您是男子,想的是国家大事,哪里懂得后宅妇人的门门道道……您一心顾念着大嫂与绮姐儿,便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么?锦娘难道不晓得大嫂的身子,不晓得绮姐儿已十六了么,她信中怎么只言片语也未提及?你只道两个姑娘一样人品出众,哪个嫁进江家都好,您怎知道锦娘就能允了的?”说到此处嘴角不禁浮出一丝哂笑,

“咱们家的这位大姑奶奶,出门子前是陈家的姑娘,如今却是江家的三夫人,和武英王家的丰阳郡主都做着妯娌,眼界又岂能同往日一样。咱们瞧两个姑娘是千好万好,可人家未必一样,尤其绮姐儿,她生父已亡,母亲身子孱弱又是商贾出身,更无亲生兄弟,这样的身世,莫说江家,平常的官宦人家恐怕都艰难……妾身只怕,咱们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只不过就是想念亲人罢了。退一万步讲,锦娘是真心与我们接亲,且甘愿接纳绮姐儿,那宁哥儿的父亲,江家的三老爷能应么?江家的老太太能应么?便是都应承了,绮姐儿进了门,

日子便能好过么?据妾身所致,宁哥儿的那位庶兄,先头去了的媳妇虽也是庶出,却是京兆尹家的姑娘,将来再娶的继室定不会差,江家大房丰阳郡主娶的儿媳妇,可是侯府的嫡女!莫说是绮姐儿,便是怡姐儿,您此番回京若有幸能重回翰林院,她作为翰林家的嫡长女,嫁给江三老爷的嫡子,勉强还说得过去,但前几年的日子只怕也艰难的很,更何况您的任命如今也只是未知数罢了。”

王氏的一番话,直将陈庭峰噎得哑口无言,想想也对,绮姐儿出身的确不好,锦娘那头怕真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只听他哑声道:“那,那可怜孩子怎么办,难道就说不到一个好人家了?叫我有何面目去见大哥!”

王氏见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只装着朝廷大事的丈夫果然不懂后宅之事,一颗心才总算定下来,不禁也放缓了语气:“妾身将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其实妾身早已思量过绮姐儿的婚事,已有了计较,可老爷只把我当成个自私小人,又怎会听妾身的逆耳忠言?”

陈庭峰本已陷入绝望,闻听妻子此言,如暗夜中忽现光明,连忙问道:“什么计较,你且说来。”

王氏道:“老爷觉得将怡姐儿配个出息的举子最好,前头虽苦,待夫君科举得中便也好了,正是先苦后甜。妾身却觉着,这条路正该是绮姐儿的,”见陈庭峰露出深思之色,继续道,“怡姐儿那丫头成日里只晓得吵吵闹闹、撒娇卖痴,爱的也都是些女儿家玩意,于未来夫君的功课只怕有害无益。绮姐儿却不同,那孩子自小就爱读书写字,说是满腹诗书也不为过,嫁给那备考的举子可不正是锦上添花,说不好,那本该读几年书才中的,得了她这个贤内助,便能一举得中了呢!不过……”

“不过什么?”陈庭峰正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

“不过,绮姐儿将来所嫁之人,不须看什么出身,也不必看相貌,只要人品佳有才干,便也是了。以妾身之见,越是寒门学子,越是使得。”

“这是为何,你是怕绮姐儿的出身不好遭婆家嫌弃?”陈庭峰面有不愉之色,“我为她在知交好友中择一门亲事,她夫君公婆看在我的面上,必会善待她的。”

王氏摇头:“他们瞧在您的面上是会善待绮姐儿,可她也定过得谨小慎微,对婆家人也得感恩戴德,这样的日子,不过面上风光罢了。但若我们给她选一个寒门学子,预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就不同了”她顿了顿,道,“绮姐儿相貌才品十分出众,定能得夫君爱重。兼是低嫁,又有嫁妆傍身,那寒门小户人家不得供菩萨一样供着她?老爷您是两榜进士,在举业上能指点姑爷,将来官场更可提携。平日里若有什么难处,我们作为绮姐儿的娘家人,亦会鼎力相助。诸般种种,皆是绮姐儿的恩德,那未来姑爷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便会感念绮姐儿的好处,将来飞黄腾达,也会感恩于她,才是一辈子顺心如意的好日子。岂不强过倚靠情面与施舍换来的富贵荣华?”

这番话确实说得在情在理,陈庭峰思索良久,喟然叹道:“说得不错,这样安排,绮姐儿虽要过一段清苦日子,却也有奔头,确实是好出路……是我错怪了你,可是,你为何不早与我说明?”

王氏面上现出三分怨怼之色,道:“您将妾身当成那蛇蝎样的人,又何曾肯听我一言半句?更何况,老爷有多久没来我这里了,有多久没和我说一句话了?”

“我这些年一直冷落你,而你却仍记着我的吃穿喜好,对我嘘寒问暖,如今,又这样上心绮姐儿的婚事,是我对不住你,”陈庭峰握住王氏的双肩,感觉手下骨节突出,竟消瘦地厉害,不禁更加愧疚,“以前都是我糊涂,再不会这样了,我定会补偿这些年来亏欠你的一切。”

王氏眼含泪光,哽咽道:“只要老爷愿意相信妾身,便是玩死,我也甘愿。”

“胡说什么,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过,”陈庭峰将妻子拥入怀中,“依你所见,锦娘这头也并非什么好去处,怡姐儿要怎么办,总也要说个妥帖人家,她今年也十四了,待她姐姐出阁,紧接着便是她了。”

王氏暗道,总亏你还记着有这么个女儿,面上却微嗔道:“说不好是我们一厢情愿,锦娘压根没有这心思呢。这件事急不来,等到了京里,见机行事也就罢了。不过,我们也不可只盯着江府这头,高嫁是风光,可我觉着还是寻一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人家更妥当,总不能误了姑娘的一辈子,您说是不是?”

陈庭峰点头:“说得不错,不过,怡姐儿的性子太娇。又孩子气,可得好好磨一磨,眼见着便要及笄了,你该多加教导才是。”

“老爷说的是,绮姐儿明儿起来我这学管家,我思忖着叫怡姐儿一道,一来收收她的性子,二来也叫她和她姐姐学学。”

“嗯,都依你。”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皆是十分舒畅。这对男女虽是夫妻,多年来却感情淡薄,如今一个年过不惑,一个徐娘半老,却不知怎的有了小别胜新婚之感,这良辰美景,自不可辜负,其中旖旎,不必多说。

……

柳氏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有时梦见婧绮风光大嫁,穿戴着凤冠霞帔朝她跪拜,又梦见自己已死了,尸身被随意扔在后山上,她想靠近,却又不能。她晓得是梦,想要醒过来,又被魇住。

待清晨起身,只觉得大汗淋漓,精神虚脱,病势似又沉重了一分。直到彩珠进来伺候,才强打起精神,急急问道:“怎样,可有什么消息?”

彩珠一面伺候柳氏洗漱梳头,一面低声道:“翠儿说,她不过是个院子里的洒扫丫鬟,主子们夜里的私房话,她可听不着。不过,既然收了钱,也不会不办事,自会留意二太太屋里动静……今儿一大早,王妈妈便去了二姑娘处,叫二姑娘同大姑娘一道去小花厅议事。”

柳氏气得几乎跳起来:“这值当什么事,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得使劲拉拔着?就凭这种事,还当个消息来传!”

彩珠俯下身凑到柳氏耳边:“翠儿还说,二太太屋里昨夜要了水。”

柳氏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呸”了一声:“多大年纪了,还浪得没边儿,什么举人老爷家姑娘,不知道地,还只当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货色!”又骂翠儿,“就这点子烂事,也敢收我二十两银子,黑了她的心烂了她的肺,迟早叫人牙子拉出去卖了!”

彩珠低眉敛目,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她自然不会说出那二十两银子叫她扣下了一半,只给了十两翠儿。

第7章 探听

王妈妈撩帘进屋时,婧怡已用毕早膳,正由碧瑶服侍着起身。只见她梳双螺髻,戴两支珠花,上身一件鹅黄色对襟小袄,下着水绿洒花裙,气色红润,精神焕然,水嫩得直如青葱一般。

王妈妈一福身,笑道:“二姑娘起得好早。”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两样都占了,起得早也是应当的,”婧怡笑盈盈的,“再说,妈妈起得可比我早呢。”

王妈妈抿嘴道:“哎呦,我可不懂这文文绉绉的话,不过,老奴是奴才,自然得早早起身伺候主子,姑娘怎好和我比得。”

“您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是她最得力的人,于我更是长辈,妈妈千万不要自谦才是。”

王妈妈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二姑娘可折杀老奴了!伺候主子是本分,只盼太太和二姑娘不要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才好呢,万不敢当姑娘一声长辈的。”

婧怡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道:“妈妈这样早来,可有要紧事?”

“是太太请姑娘过小花厅去……大姑娘打今儿起跟着咱们太太学管家,老爷的话,叫您一道呢。”王妈妈顿了顿,语带征询,“各处管事们都是赶早来回事的,姑娘要是已收拾妥了,要不,咱们这便过去?”

“妈妈说的是,可别耽误了正事。”说着,便领了碧瑶,同王妈妈一道出去了。

却说起陈家立府,多半还是在陈庭峰金榜题名,一家人搬去京城之后才置办的起了产业,现都由陈庭峰之子陈彦华和他媳妇刘氏照管着。湖州老家这边,陈庭松早年行商所得,皆用在了兄弟的学业上,柳氏进门的嫁妆也被他挪去给兄弟娶了媳妇,如今只余下一个铺子并几十亩田地,铺子租出去做着杂货生意,田地也佃给了农户,收上来的租子都由柳氏收着,账册也在她处,一应事务都由她自行处理,算作了她的私产。

因而,老家这边所谓的家产,其实就是王氏的陪嫁,王氏娘家有良田千亩,是本地有名的富户,她父亲少年时也曾读书,一路考中举人,却再没能更进一步,连考三届落第后终于死心,花钱捐了个不用上衙门点卯的八品小官,在家做起了地主老爷。

王老太爷读书上虽不十分高明,看人却有几分路数,王氏与陈庭峰的婚事,王家人特别王氏的母亲是极力反对的,王老太爷却看中陈庭峰已考中了举人,且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虽家境贫寒却前途无量,这才将嫡长女下嫁于他,并陪了厚厚一笔嫁妆。

到现如今,王氏手里已有八个铺面,四个庄子,上等良田百亩,进项颇丰,这些产业的管事、庄头自然也要进府回事的,不过这些都是她的私产,陈庭峰平日是不过问的,王氏教导侄女管家的内容里自也不会有这些。

陈府议事的小花厅在内外院的交界处,属于内院,和外院却只隔着一堵墙,一道角门便可出入的……不深入内院,管事们进出也方便,离王氏所居上房也不甚远,于此处议事,正是十分便宜的。

距婧怡的住处却有些远,须穿过小花园一角,拐过两条回廊才到。

此刻,婧怡一行三人正走过花园,她和王妈妈并肩走在前头,碧瑶不远不近地缀着,待得拐上回廊时,碧瑶似乎被台阶绊了一下,脚步略顿了顿,便和前面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她也不去追,只低着眼,慢慢往前走。

前头,婧怡正和王妈妈聊天:“妈妈在母亲身边多少年了?”

“呦,这可久了,老奴是太太出嫁时老太爷给的陪房,同我们那口子一道来的陈家,那时候的日子才真叫苦呢,如今可好了……算来,也有二十三、四个年头了。”

“这么久!”婧怡作吃惊状,“难怪娘待您格外不同。”

“呵呵,其实当年陪嫁过来的丫鬟媳妇子也不只我一个,只是事多变迁,原先那几个老人里头,最后陪着进京的只有我一个,才幸得了太太的几分看重。”王妈妈有些感慨地道,“能到天子脚下住这几年,我这乡下老婆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上一篇:我就是这般好命

下一篇:燕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