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谨鸢
真是作孽啊,媳妇太聪慧了也不会,特别是云卿卿这种外柔内刚的性子。
许鹤宁头疼,忍着烦躁把霍二灌个大醉,直接丢书房里,自己慢慢往母亲的院子里去。
在得知他回来后,母亲才喝过药安心歇下,估摸这会也该起来用饭了。
待到汀澜院时,许母果然是已经坐在外间,连日的忧虑让她精神又差几分,如今脸色还略显苍白。
许鹤宁望着高坐上的母亲,径直就跪倒,低垂着脑袋请罪:“娘,儿子鲁莽,让您受惊了。”
“去把藤条拿来。”
许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丫鬟听着吩咐犹豫不定,她厉喝一声:“去!”
丫鬟忙去取东西,递到许母手上。
那藤条有成人半边手臂粗,只见她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连眼都没眨,啪一下重重抽在儿子身上。
“打你这下,是因为你忘记我的教导,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话落,她又用力抽一下:“第二下,是为我们日夜为你担忧!”
“第三下,是你没做到身为人子的责任。”
“第四下,是你没做好当丈夫的责任!”
“这第五下,是……”
“儿子有错,五十下都该受。”
许鹤宁朝已经气得骂不出来的母亲重重磕头,许母眼眶发酸,盯着他被抽打的背部,手一抖把藤条丢了。
“你回去吧,我不会收留你在我院子的。”
两夫妻在院子里的事她有耳闻,可怜她的儿媳妇,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为他受了多少罪!
许鹤宁再朝母亲磕头,站起身,一眼不发往外走。
他孤零零走在庭院里,那微弯的脊背让许母抬袖抹了下眼角。
“你去给李妈妈说,说侯爷被藤条抽伤了。”
再混账,也是她的儿,为了什么冒险,她也知道。气该气,可气过后,还不是要给他兜着,都说生儿是来要债的,这冤孽可不就是这样。
许鹤宁从那个母亲的院子出来,背后火辣辣地疼,可莫名的,荡了半天的一颗心反倒安稳许多了。
他想回正院去,走着走着,就变成漫无目的游荡,然后一头扎陈鱼的院子里,躺倒就睡。
屁股还没好的陈鱼瞪大眼看抢自己床榻的人,问到他一身酒味,最终只能可怜巴巴地挪到墙根处贴着睡,难道还能跟一个酒鬼讲道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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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收到许鹤宁被放出宫的消息时,额头当即就冒了冷汗,紧接着,锦衣卫就在他惶恐中找到皇子府,将他带到父皇跟前。
明昭帝此时跟前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太子。
太子跪在大殿内,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大皇子战战栗栗行大礼,一声父皇万安没说完,眼前突然飞来个东西,一下砸在他额角上。
那重物咚一声掉落在地上,是他父皇书案上的那块白\虎下山镇纸,而他额角一阵抽疼,暗红的血顺着脸颊轮廓滴淌下来。
大皇子脑子嗡嗡作响,身体本能的匍匐在地,对皇帝的震怒惊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孽障!”明昭帝见满面是血的大儿子,冷喝一声,开始细数他的罪状,“刺杀朝臣,私自勾结商船出海,构陷朝臣,污蔑太子!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皇帝一句话,囊括了他所有的罪,大皇子在铺天盖地的惶恐中缓缓抬头,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父皇都知道了,可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就全知道了?
污蔑太子?
明明太子也有贾家的商船跟随出发的,怎么就成了他污蔑太子!
大皇子此时就想在细密的蛛网中找到一丝突破口,抖动的唇终于发出声音:“父皇!太子让贾家也参与了!两万两的白银!您一查就知道!”
“逆子!还敢胡言乱语!”明昭帝抬手又朝他砸了样什么东西,却是砸空了,气得胸口都起伏不定,“你怎么知道的两万两?所以你这是认了,倒是认得痛快!锦衣卫的人没查到什么贾家,只差到你跟那个姓谢的,朕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不……不可能!”大皇子不敢置信,仓皇着去看太子,猛然又想到什么,“太子,你跟许鹤宁联手了,你们联手来迫害我!”
明昭帝见长子到这个时候还句句怪责别人,难受的闭了闭眼。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他自然是上心的,又怜惜他生母宫女出身早逝,年幼时给了他不少的关切。甚至连开蒙,都是他握着手教的。
可这是帝王家,在太子出生后,他对长子就疏远了些。因为他怕他的态度,会引起兄弟不和,怕长子也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结果,还是朝他想的最坏那边去了。
“来人,送大皇子回府,没我的允许前,不允许大皇子离开一步。他身边那些门客,杀了。”
自己儿子府里都养了什么人,他清楚得很。
大皇子闻言,整个人呆若木鸡,在被人带下去的时候,才恍然回神,大喊着父皇。然而帝王不回应,让他陷入绝望。
太子从头到尾,跪得一动不动,明昭帝望着被重新关上的门扇,声线冷淡:“太子起来吧。你是储君,朕今日留你储君的体面,但你究竟在这些事里干净不干净,你心知肚明。老大不够你沉稳,你身为储君,确实该用些手段。可身为兄弟……”
明昭帝话音低了下去。
“朕对你,同样失望。”
太子眸光一闪,并不多言,弯腰揖礼后,道一声告退离开。
大殿里本就空旷,如今人都离去,那种身在当中的孤独感越发萦绕在帝王心头。
明昭帝望着长子滴落在金砖上的血迹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抬头看向廖公公说:“他们谁也不干净,一个个的,都厉害得很。朕或许真不该把他召回京,现在估计他最得意了。”
把他两个出色的儿子都闹得一身骚。
有魄力得很,胆大包天!
廖公公暗中琢磨了下皇帝的语气,发现多是无奈,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抿嘴一笑道:“回陛下,太子有谋,肃远侯有勇,都是朝廷大幸。”
“你这张嘴,可是把什么好话都说完了。朕只希望别在闹了。”
明昭帝靠倒在椅子里,他一把老骨头,不够这些后生的折腾的,心累啊。
而且长子说的可能还真有可能。贾家确实最近动了大笔银子去向不明,但是锦衣卫也确实没能抓到太子的小辫子,如果贾家也参与了出海,太子是怎么让贾家不在其中的。
除了和许鹤宁合作,没有别的方式了吧?
“罢罢罢,合作也好,省得再来闹朕!”
他倒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一场本该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就那么被皇帝压了下去,而闹事本尊在侯府里一觉睡到天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被都肿了,疼得连翻身都翻不了。
陈鱼见他疼得哎哟叫唤,还乐了:“大当家,我们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许鹤宁一巴掌就朝他脑袋拍了下去:“你最近嘴挺贫!”
骂完后,忍着疼下床,还是忐忑地回了屋。
正院里灯火通明,他站在二进门口,就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圆桌边。正是晚饭的点,丫鬟婆子们已经开始摆饭。
他看了几眼,想到她先前闹脾气的样子,一咬牙,还是转身准备去书房。
这个时候,他还是别火上浇油的好。
云卿卿是看到他站在那里的,原以为他的厚脸皮会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自己就跑回屋了。结果看到他转身又走了。
她一双杏眼瞪圆,但是哭得红肿的眼皮盖在上头,似乎没有什么威慑力。
何况,她要瞪的人也看不见。
李妈妈见她神色变了,顺着她视线往外看了看,到底是劝道:“姑娘,姑爷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是怕你担心,就是太吓人了。”
云卿卿抿抿唇,没有说话。
这些她当然知道。
丫鬟盛了米饭递到她跟前,她沉默着抓起筷子,扒了两口米饭。桌上正好有道四喜丸子,让她就又回想起自己在云家连夜下的厨,给他做了狮子头。
可那个混蛋——
她把筷子一丢,就那么气冲冲站起,提着裙子就往外走。
翠芽在她身后喊了声,想要追上去,李妈妈拉住人,笑了:“把菜拾回去,送到书房。”
许鹤宁回到书房,因为他不在,屋里没点灯,他摸索着扶着桌子坐下,从抽屉里找到火折子,点了灯。
昏暗的烛火没能把整个书房照亮,他看着那点朦胧的光,想靠近椅子里,一碰又疼得差点跳起来。
他娘下手也够狠的,估计皮肉八成是裂了。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咚一声踢开,云卿卿冷漠着一张脸走进来,冲到他跟前凶巴巴地说:“脱衣服!”
许鹤宁在她汹汹的气势中,有种她要强抢民男的错觉。
很快,他站了起来,去把那横眉竖目的小妻子紧紧抱住:“卿卿,你真好……”
声音哑得一丝男子气概都没有了。
第46章
许鹤宁的伤不算太严重,就是肿得厉害,唯一狰狞的是几道鞭打伤口接处裂了道小口。
他趴在椅背上,伤裂处的血把中衣都给黏到一块,云卿卿用剪子先剪了衣服,再用酒把伤口润湿分离。
期间许鹤宁一动不动,连喊疼都没有,甚至心里还甜丝丝的。
反观云卿卿肿着眼皮,红红的眼睛里又见雾气弥漫,仿佛伤的那个人是她。
可想到他干的事,忍不住又骂道:“索性打死你才好!”偏还极小心地放轻动作。
许鹤宁趴在哪儿低笑,银灯下的眉眼温柔缱绻。
她生气,他还兀自发笑,云卿卿赌气似的往他肿起来的鞭痕上一戳,听到他到抽气才抿抿了唇。
一眨眼,温热的眼泪却还是从眼角滑落。
寂静的书房内,少女声音低哑:“不能有下回了。”
许鹤宁听出她的哭音,转头来,伸手用拇指揩去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不会了。”
伤口的原因,许鹤宁只能够趴着睡。
他擦身后就大大咧咧连中衣也不穿,往那张千工床上一趴。男人肩背坚实,连着肌肉的骨骼如平原上起伏的地脉,隐藏着迸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