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侧帽饮水
二人回到芳苓院,屏退屋中的丫鬟。
归雪将人搂入怀中,轻轻拍她肩头,低声道:“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晋王殿下欺负过你?”
语嫣摇头,忍住泪意,埋首在她怀中颤身道:“是上回回京时,在江上遇着了晋王殿下,当时我是男儿打扮,他误会我与他的侍妾有首尾,用茶杯砸了我一下,往后我便……”
梦里的情形再逼真,到底也是梦,她还是无法将那些几乎令她魂飞魄散的画面告诉归雪。
归雪愣住:“还有这样的事,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语嫣脸上一窘,便将前因后果与归雪细述了一番。归雪听后,再看向怀里这张小脸,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语嫣有时胆量超乎寻常,有时又细敏过分,因而归雪听罢,倒也没有生疑,只暗道这晋王如此举动,想必是对语嫣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晋王府是高门宗室,水深似海,语嫣这样的性子,若是进了王府,岂不等同于羊入虎口?更不提那晋王早已妻妾成群,年过而立,根本不是什么良人。她抚摸着语嫣柔嫩的脸颊,心头发沉,想必这晋王也不过是贪图一时的美色,他若执意要纳语嫣入王府,如今的宋家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更不提,祖母眼下对待语嫣的态度,远远没有表面看来那样亲昵……若真是出现这等情形,恐怕她极有可能会用语嫣换取宋家的安宁。
“所以,你是真的不喜欢晋王殿下?”归雪问道。
语嫣重重点头,斩钉截铁道:“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归雪听她这么一说,神色一缓,又道:“就算是如此,以后也不能就这样让人把东西扔了,这回还好是给我院里的人发现,若是叫什么有心人察觉利用,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语嫣忙点头:“姐姐说的是。”
归雪还欲嘱咐,忽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是连翘在外道:“大小姐,二小姐,出大事了,大少爷被官差带走了……”
*
这日,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魏王暴毙府中,魏王妃崔氏、侍妾云若被抓捕候审。何太妃听闻一病不起,至今仍在昏厥。
刑部。
魏王妃崔氏浑身虚脱地被架出了审讯室,她原本目光涣散,忽而看到迎面过来的一名女子,神色一变,秀丽的面孔微微扭曲,显露狰狞之色:“你这……贱人!”
官差见她瘫软的身子一下子挺立,朝前面的女子猛然扑去,皆是一惊,忙举刀将人截住。
崔氏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云若,恨不能啖其血肉。
这位云若正是传闻中魏王府那位美若天仙的侍妾,几位官差面面相觑。
若说姿色,云若并没有传闻所言那等国色天香,但她的确是美的,瓜子脸,水杏眼,温柔又不失风雅。尤其此刻的魏王妃面目凶恶,云若却敛眸静立、神采淡然,高下立分。
“王妃,请罢——”站在云若背后的方恒玉出声提醒。
魏王妃冷笑一声,挥开官差的大刀,拉直了衣襟,与云若几人擦肩而过。
方恒玉将若云带到审讯室,此间是刑部上刑的审讯室,云若眼睛一扫,看过墙壁上挂着的刑具,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对面的男子身上。
她略微有些失神,没想到刑部尚书王大人会是如此清俊隽雅之人。
云若心道,怪不得方才那魏王妃毫发无损地就走出了审讯室。
她垂首见礼,声音娇柔:“婢妾云若,见过王大人。”
王彦:“云若姑娘,魏王妃称她并没有给魏王下催.情药物,是你撺掇她院子里的下人栽赃陷害。”
云若惊慌抬头,泪眼盈盈:“大人,王妃一直与王爷不和,不光阖府皆知,府外也都有风闻,王妃嫉恨婢妾得王爷宠爱,这是有意把脏水往婢妾身上泼啊,您可万万不能被她的话迷惑了……”
王彦:“你的意思是,此事是王妃所做?”
云若目光一闪:“婢妾不敢,婢妾只知道自己是清白的,王爷待婢妾这样好,婢妾根本没有理由伤害王爷。”
他道:“魏王妃这会儿虽然心情不好,跟我说的倒都是真话……你可知道,为何刚才王妃能够从这审讯室全身而退?”
云若一滞,心跳得厉害,垂下头:“婢妾不知。”
王彦却不再看她,突然对方恒玉道:“上虎钳。”
云若一时失语。
直到虎钳被方恒玉抬上来,她才回过神,不可置信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么?婢妾是冤枉的,就算是死也不会改口半句!”
弱质纤纤的少女,一脸倔强,泪盈于睫。但凡是男人,没有一个不会动恻隐之心。
方恒与略带迟疑地看向王彦,王彦只道:“行刑,她不说实话,就继续——”
云若脸色一白,一双清凌凌的妙目望向方恒玉。
方恒玉虽心有不忍,却也知道孰轻孰重。他一狠心,不由分说擒住她右手按在地上,别过眼不去看她,咬牙按下了把手。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屋内,她疼得当场昏死过去。
王彦:“泼醒。”
方恒玉:“大人,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样做为免……”
王彦望着他道:“你且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谁。”
方恒玉看向倒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女子,面露迷惑。
王彦挥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叫其他人过来替你。”
方恒玉一个激灵,有些局促,与王彦对视片刻,终是懊丧地垂了头推门而出。
他走到院内,正巧看到刘明远虎虎生风地往这边走来,便向他行了一礼:“刘大人。”
刘明远正想揶揄讽刺他几句,但见他一副恹恹之色,与往日打了鸡血的模样相去十万八千里,不由顿了脚步道:“方二公子这是怎么了,除了我以外这刑部里头还有谁能给你气受?”
方恒玉忙摆手:“没有的事,是我自己失职,叫王大人失望了。”
刘明远一听,很是好奇:“什么事情,说来听听,保不准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
方恒玉这会儿正愁没地方诉说,虽然对象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多想,就把方才的事一一说了。
刘明远听了连连摇头,拍拍他肩膀:“旁的也就罢了,对待犯人先入为主、心慈手软,这可是一大忌讳,我看你今儿个也不用回家了,干脆找个空的牢房,蹲着面壁思过去。”
方恒玉一听,更是低落懊悔,垂头丧气地就走了,告辞都忘了说。
刘明远抱拳看着他的背影,摸摸下巴笑了笑,转身就去往审讯室。
第58章 秘辛...
这几日日头都极好,尤其中午前后,太阳照得小院明亮温暖。若非是有寒风偶尔扫过,几乎察觉不出是在冬天。
语嫣正站在凳子上,用线将白萝卜一个个串起来,挂在院子里的花架下。
紫扇替她扶着凳子,仰着头道:“小姐,萝卜是酸的,还一股菜味,真能做好么?”
“当然不能直接吃,”语嫣道,“晒干以后,用糖水腌腌,或是干脆蘸糖吃看看……”
“怎么不做梅干呢?”
“这个时候,上哪儿去找做梅干的果子呀?”语嫣摇头一笑。
上回她答应谢晋时,因心事重重,竟忘了如今这个季节根本没有杏梅,也做不来梅干,这才不得已想到换作白萝卜一试。
“紫扇,你去屋里把剪子取来,这串的线头好像太长了。”
紫扇:“奴婢去去就来,您可不要乱动。”
语嫣嗔她一眼:“有三儿在呢,我还能摔着?你快去,我保证不动。”
紫扇瞟了一眼语嫣背后面无表情的三儿,撅着个嘴提起裙子就往屋里去了。
语嫣伸手勾起一串,头也不回道:“三儿,你帮我托着底下,我重新系一下绳子。”
此时,一只手从她身后探了过来,将最底下的两根萝卜条托在掌心。她踮起脚去系绳子,系罢低头,看到那手,目光顿住。
这只手修长宽大,指节分明,绝不是女子的手。
语嫣一扭头,就见王彦正含笑望着自己。她一个惊惶,人往后倾去,凳子霎时歪倒。
正摇摇欲坠,王彦长臂一伸,拽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前一带。她身不由己,头蓦地在他肩上一撞。
这一撞,令她猛然想起当日在刑部被他拉至胸前的情形,脸上登时一白。她忙挣开了手,从凳子上下来:“王叔叔,您……怎么会来?”
王彦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局促不安,眸色一深,表面不动声色地笑:“魏王府的案子,有些事我还要问你爹,问完了顺道来你这看看。”
语嫣大着胆子抬眸望了他一眼,见他温润和煦依旧,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些。
“您的伤可还好吗?我后来听说,原来您还吐了血?”
王彦凝望着她:“没什么大碍,一两日便好了。”
语嫣蹙眉,低低道:“都吐血了怎么会一两日就好?上回姐姐咳血还是养了大半个月才有起色呢。”
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逾越,脸上一红。
他看着她面上那一抹轻红,眼底更为幽深,袖子底下的手轻轻一握又松开。
“上回不是与你说过再也不敢了吗,今日回去我什么也不做,只歇着就是。”
语嫣闻言轻轻一笑:“您又是哄我的罢?”
他负手摇头,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异常郑重:“我何曾哄骗过你半句?”
语嫣一怔,竟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此情此景先前在哪里发生过一般。
“小姐,您要的剪子……”紫扇走出屋,一见王彦,忙屈膝行了一礼。
王彦看向语嫣:“你要剪子做什么?”
语嫣指了指当中一串萝卜干:“那串线头太长了,不好看。”
她仰着脸,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肌肤如玉,容光似雪。
王彦目光轻动,举手从紫扇那儿拿过剪子:“我帮你。”
语嫣个头娇小,必须要站到凳子上才能碰到绳子,王彦只站着就刚好能触及。语嫣看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剪下了一截绳,很是羡慕道:“果然长得高就是好。”
王彦失笑:“有什么好,个头高的人都短命。”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语嫣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她想也不想就踮起脚捂住他的嘴:“王叔叔!这样的话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
王彦只觉唇上一软,白萝卜的青涩味道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气息斥入他鼻息,几令他失神。
语嫣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慌忙撒开了手去:“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抿抿嘴:“总之,您往后不要这样说啦,开玩笑也不行!”
刚刚从他嘴里听到“短命”二字,她心底突然一阵撕扯的疼,也不知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