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吧噼
原来自家婆娘一直给他张罗的“喜事”,就是那位牙尖嘴利生猛彪悍的小妇人,本来也没对她有甚想法,如今更是心里生厌。
“爷,这香荷妹子软弱纯良,又容貌上佳,我这,可还盼着早日抱上儿子呢……”文馨试探着说道。
软弱纯良?这说得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吗?
“爷,挺好个美娇娘呢?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看你的啦。”文馨努力在笑,把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赵修海却从她僵硬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痕迹,他突然想起昨夜姑母送给文馨的那两个字“虚伪”!明明不乐意,却主动张罗,张罗成了,心里又跟猫挠的似的。
何苦呢?他又不是对子嗣有什么执念,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算了,反正整个赵家宗族又不会在他手里断了根——北城里尚有许多没出五服的亲属呢。因此在这件事上,他自认为从未给过文馨压力,他十分不明白不理解文馨为何要一边很是主动又一边很是纠结地去做这件事。
北院里,赵春云一边抄着经书一边问旁边伺候着的小雀儿,“把人接来了?”
小雀儿赶紧点头,“接来了,接来了,奴婢在花墙后偷偷瞅了一眼,那新奶奶当真一副好容貌呢,面皮子白的就跟块豆腐似的。”
赵春云嗤笑了一声,“新奶奶?新奶奶!呵,这称呼我喜欢,家里若果真能换一位新奶奶,老身折寿十年也甘愿!只可惜啊,她哪里算得上什么新奶奶,一只可怜虫罢了。”
小雀儿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能挠挠脑袋,呆立一边。
赵春云又问,“她把人安置在哪里了?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安排在西厢的小南屋吧?”
小雀儿一双豆眼挣得贼大,“确实是安置在西厢的小南屋了。姑太太怎么猜出来的?好生厉害!”
“那屋子本有些禁忌,多少年没进过人了,况且这季节,那屋子正是酷热难当!呵,她那性子,我太了解了,惯爱在这种小伎俩上花力气!杀不死人,但她能膈应死个人……”说着说着,本已经扬言不再多事的赵春云却突然撂了笔,站起身来。
“小雀儿,你去,把那个小娘子召过来,就说我想瞅瞅人。”既然有机会膈应膈应文馨,那就绝对要把握住机会啊,“动静大些,让前头那女人听到方好。”
前头那女人自然指的是文馨。
小雀儿一向唯命是从,见姑太太有令,自然没有不应的,当下撒开小腿就蹬蹬地往前院跑去。
张芝麻正满目愁容地分析赵举人那剜刀一般的目光是个什么意思,门就被“咣咣”敲得山响。
小雀儿扯着喉咙在门外传令,“新……额,小娘子,家里姑太太要见,请速速同我前去。”
张芝麻赶紧开了门,一个比她矮半头的小丫头站在门外,见她开了门,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小娘子,家里姑太太要见,请速速同我前去吧。”
张芝麻一愣,姑太太?家里还有个姑太太?她要见自己,那赵奶奶知道不知道呢?想到此处,她下意识朝着北边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站在廊下的小丫鬟香菊的脑袋忽的一闪,慌忙进了正屋,显见是已经知晓这边的事情,跑去禀告了。
“小娘子,走吧,莫让姑太太等久了。”小雀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催促到,实在是这小娘子太好看了,说话声音太大,怕不得把人吹跑了。
张芝麻点头应着,“好,好,咱们走吧。劳妹子带个路。”
小雀儿便引着张芝麻奔着通往北院的月洞门而去。穿过月洞门,很快就到了北院里姑太太赵春云的所在了。
张芝麻刚要下拜,就被赵春云阻了,“不必拜我,都是平头的百姓罢了,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小雀儿,给这位娘子看个座儿。”
“哎。”小雀儿应声。
还未及落座,文馨就带着香菊急急地来了,刚进门就福下身去,“见过姨母!”
呵,来得还挺快。赵春云却未理她,也不叫起,反而召着张芝麻上前,牵着手仔细打量起来。文馨久不闻自己姨妈回应,只能尴尬地自行直起身,硬着头皮往前凑了凑,打算见机行事的插科打诨一番。
“哎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真是个好齐整的丫头。这小模样长得,着实让人看了喜欢。”虽然有故意气文馨的成分在,但赵春云的夸赞却也带了九分的真心。
张芝麻却隐约觉得不太好,心里“咚咚咚”地敲起鼓来。
“你和海儿一个高大英俊,一个貌美如花,啧啧,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赵春云转头看向赵奶奶文馨,“文馨,你觉得老身这句话对也不对?”
张芝麻闻言几乎要跪了,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文馨的脸自听到“天造地设”四个字之后,就已经青了,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被追问着这句话说得对不对,就更让她油锅里煎过一般。
对不对?对个狗屁!天造地设,她张芝麻也配?!
不过是自家花钱买个肚子生娃罢了,如今也敢同自家爷相提并论,还大言不惭地担起“天造地设”的名儿来了,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文馨不敢把火撒在赵春云身上,只能朝着张芝麻射眼刀。
可怜张芝麻夹在中间,左右都得罪不得,脑仁都要僵了。
赵春云却仿若不觉,戏越演越真,情绪堆积到顶点时,还随手摘了发髻上的一只金钗,别到了张芝麻头上,“粗糙的小玩意,算作见面礼,戴着玩吧。哎,老身已经老了,不知道啥时候就要闭眼,如今就盼着你早早诞下麟儿,为我海儿开枝散叶了,到的那时,我便是立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张芝麻沮丧地垂下脑袋,您死不死的不一定,我怕是活不成了,老太太,您要搅风搅雨,何苦牵连我,我才来,还等着吃午饭呢。
正想着,那赵春云又道:“这会儿时间还早,你再同我叙叙话,待午餐时间到了,就在我这里用吧。我这院子因我信佛之故,素来只用素餐,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张芝麻哪敢嫌弃,只敢讷讷地应了,再悄悄抬头瞅了文馨一眼,正被对方飞来的眼刀扎个正着。
夭寿!这算个什么事啊?之前的做小伏低都白搭了。刚来第一天就招人恨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行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何必在这里杵着,赶紧回去吧。”
不同于对待张芝麻时的和颜悦色,赵春云对文馨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肯施舍。
文馨被臊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十分后悔追过来的举动,如果不来,起码不会给姨母贬损自己的机会。但是假如事情重来一回,她真的会选择不再自取其辱吗?
不会的!如果无法知道对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会坐立不安、如鲠在喉的。
“是,那外甥女,就先,就先告退了。”文馨勉强打点起笑脸,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待文馨带着香菊出了北院,赵春云这才卸下一脸夸张的表情,对张芝麻也一下子冷淡了三四分。
但既然邀了对方用饭,也没有临时悔话的必要。因此,午时一到,她仍旧命小雀儿去厨房里拿了饭菜来,当真与张芝麻头对头的吃起来。
桌上四菜一汤,均是素食,味道却很是不错,张芝麻早起就没用饭,这会儿既然有饭吃,也不再含糊,提起筷子略微寒暄几句,就尽量保持些风度地飞快吃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