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嗯?”
“这花灯,漂到哪儿去呢?”
“漂到下游去。”
“下游是哪儿?”
下游就是池水通往通惠河的水阀,如果水阀没开的话,估计天明后会有人过去打捞河灯。不过徐循何忍破坏孩子的幻想?她道,“百川东流入海,自然是漂到海里去吧。”
“海的尽头是哪儿呢?”栓儿一句跟着一句,刨根问底处,又似点点。
徐循看了他一眼,暗叹了一声,“海的尽头……是黄泉吧。去世的亲人收到我们烧去的灯啊,纸钱呀,就知道我们的思念了。”
栓儿过了一会,又问道,“那……我对灯说的话,她能听到吗?”
他声音有些不稳,明显透了哽咽。徐循心里,对这孩子忽然生出了深切的同情,虽说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自小被罗嫔带了长大,就算不知是亲生,情分又何尝会浅?
“一定能的。”她说,“傻孩子,安心吧,人去了就有灵了,你想说什么,她全能知道。”
“我……我没说出口,只是想着的话呢?”栓儿还有点不肯定。
“也能知道的。”徐循信口胡言——忽然间,她理解了当年昭懿贵妃骗她的心情。“信我吧,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回事。”
栓儿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把脸往乳母裙子里一埋,伸出手闷闷地说。“要抱。”
便是那乳母,都要叹息了声,她弯下腰将栓儿抱起,又掏出手绢,为他擦起了双颊。
#
也不知道是选婿的确就要花那么多时间,还是金英消息灵通,反正京城闹疟疾闹得兵荒马乱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消息,等到京城这边的疫情缓下来,发病浪潮开始往南边转移时,他就恰到好处地给京城捎信,开始禀报选婿的进程。等到过了中元节,皇帝也终于大好时,金英便把合适的人选都带回了京里,在皇城中暂住着,也如同选秀女一般,令人教导着候选驸马们种种宫规,一面也有各种宦官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候选者们的人品秉性,并不时往主子们身边回报。
按往年惯例,公主选婿,全都由宦官操办,并没这一步,顶多宫里派些女官登门相看而已。若是藩王家的郡主,那就更没主动权了,都是由宗人府内出人采选,选中便罢,甚至连藩王本人都没有发言权。今次因在京外选择,女官长途跋涉蔚为不便,再加上徐循也存了些小心思,要为点点打些伏笔,她便下令将人选带入皇城中再挑。
当然,以天家权威,只要皇帝不发话,自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多说什么。而这批人选入城以后,清宁宫、长安宫甚至是乾清宫,都不时派人前去查看——如此看来,徐循的做法,也算是获得了高层的肯定。毕竟怎么说都是亲女儿、亲孙女,不管阿黄是否行差踏错,亲人们总还是希望能亲自为她把把关的。
和皇帝选秀比起来,阿黄选婿的排场要小得多了。进入终选的不过四人而已,其资料经过东厂周密调查,祖先三代的履历都是摆在徐循案头,全是世代清白的耕读之家。休说有操持贱业的,连经商的亲眷都不多,家人身体均康健,无恶疾。祖上均有过五品以下的小官,家境不说富足,也算殷实,顶上都有兄长,不是传宗接代的宗子……
这还是背景筛选,至于人品的话,那标准就更多更复杂了。金英也算是个能人,居然能找到四个背景清白、长相英俊、正派忠厚、谈吐有物的候选人。连徐循都要佩服他的能耐。她也连番派了好些人去查看那几位候选者,回来就没有不夸的。每一个都可说是一时之选,简直都不知该怎么挑了。
皇帝和徐循谈起来时,都觉得难下决定,还开玩笑说道,“若是圆圆再大两岁,干脆就把挑剩下的给圆圆留一个了。”——虽然是玩笑,却也可以看出他的态度。至于静慈仙师,更是犹豫不决,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个主意。
眼看就快过年了,总不好让人家在皇城里过年吧,这该怎么安排身份啊?这爹妈都没法下决心,徐循也没辙了,再说,十月不定下来。十一月是栓儿的生日,去年开始千秋节就大办了。腊月过年,这婚事拖过年了,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数?因皇帝这几日忙碌,她不便打扰,便索性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有心和她商量商量。
到得清宁宫偏屋——也是素来后妃候见的地方,乔姑姑却是接出来歉意道,“皇贵妃娘娘要等一会了,襄王现在老娘娘屋里呢。”
襄王自从就封以后,很少回京,但还是和皇帝的交往并不少,时常也互致问候。这一次入京,还是皇帝病危时,太后召他进京坐镇。不过长沙很远,他走到北京,皇帝的病都好了,因难得来一次,也没就回去,而是在十王府里住着,时不时入宫陪母亲和兄长说话,也探望一□体日趋虚弱的二哥。
叔嫂不相见,徐循从未见过襄王,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她耐心等了近一个时辰,方才被叫进了里屋。给太后请过安,便说起阿黄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太后对此倒是很赞成的,她也知道一直没定的原因。“她亲爹娘都难下决心,咱们俩瞎着急,似乎也不是办法。”
徐循道,“妾身倒是有个主意,不知老娘娘如何看——既然大哥和仙师都没法定,阿黄素来又是个有主意的——”
太后人老,却没糊涂,徐循话说到一半,她已经猜出来她的意思了,不禁色变道,“这成何体统!”
眼看反对的话就要出口,可不知如何,自己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反而冷笑道,“罢了、罢了,我如今老了,管家又不如你。你办事,素来有口皆碑,既然你觉得好,那便这么办好了。”
居然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徐循却无甚喜悦之情,一听太后口气,便知底细。
——难怪太后明知她来有事,分明可让襄王暂避,说完事情照旧进来的,仍令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原来,她是已经听说了宫中的舆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本来可以提早起码半小时的,都怪我的猫!
她今年冬天成功攻略了我的床,以前不让上床的,但是今冬好冷,我又占据了它的窝打字(它以前睡我椅子上),所以我就特许她在床上睡觉。一直延续到现在,她开始掉毛了,我决定给她铺个浴巾做床单,也免得毛掉一床。
为了这事我俩搏斗了超过一小时……她就是不肯躺在浴巾上!气死我了!
等我更新完继续去训练她!
PS 昨天的茉莉花,是《鲜花调》,这首歌已经流传超过六百年了嘿嘿嘿。还有今天的放河灯有部分典故出自宫女谈往录。不过明宫的确也有放河灯习俗的。
至于皇帝的发型是我恶趣味XD
238偕老
虽然明白症结所在,但徐循也只能无言以对。毕竟这里也没什么能澄清的误会,这些事她就是做了,而且做得的确比太后漂亮,起码更得人心。就算本意不是要抢太后风头,也依然是这么个结果了,再多分辩,不等于是再打太后的脸?再说,这舆论也不是她主观故意去散布出来的,又有什么可以分辩的地方?
倒是太后说出这话以后,心态也是昭然若揭了:如今徐循势大,她名声倒不好了,在这件事上若再反对,也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甚至连静慈仙师和阿黄可能都会暗暗生出些埋怨之心。毕竟太后维护的是虚无缥缈的规矩,就算成功了,规矩也回馈不了什么好处给她,若是从前,舆论可能还赞她规矩严整,治家有方。现在舆论已经倒向徐循,太后连这点好处都没有了,又何必妄作坏人?
“妾身是想,阿黄是个有主意的。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来婚事,多少也有问过女孩儿自己意见的。我们这样的身份,又不拿阿黄去换些什么,千挑万选,还不是为了给她找个合适的良人,一辈子安稳过活?”徐循倒是多解释了几句,“这四个孩子,一个多月来,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看着,的确都是一时之选。阿黄挑哪一个都不委屈,如此,还不如让她自己来挑,倒比我们瞎配要来得强。”
一般说来,民间嫁女,女孩子自己说话的余地不大。不过娇宠女儿的人家毕竟还是有的,尤其是一般的富户人家,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倒是高门大户,儿女婚事牵连甚多,很多时候都是通过书信定下,甚至连未来的岳父岳母,都有未见过女婿的,更别说是女孩儿了。徐循这话,太后并不是很接受,只是点了点头,“我老了,拿不出主意来,反正随你们去办吧。”
徐循无话可说,见乔姑姑冲自己使眼色,便知道襄王还候在偏屋内。她可不是太后,还能让襄王久等,如今事情说完,看太后态度也很清楚了,只好起身告辞出去,太后亦无只言片语相留。
之前皇帝重病的时候,三宫合作无间,几乎能给人以一种关系紧密的错觉。如今病才一好,原来的问题又翻出来了不说,新的烦恼还陆续有来。徐循现在只是希望尽快办完阿黄的婚事,她好把宫务推出去,不过推给谁又是未知数,皇后现在又去休养了,静慈仙师不管事,太后精力也难继。除了她以外,宫里根本没有人可以担当起这个职责。
宠妃少,可还真是个问题,徐循苦笑着想,看来,皇帝更多地把精力花在南内,原来也有坏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阵子皇帝也很少过去南内了,毕竟他大病初愈,精力总是不同以前。而且天气入秋,正是朝廷多事时,毕竟一年秋收乃是大事,也有秋决、秋帏等朝廷大事,需要皇帝的过问。徐循也是等到马十那边传信过来,知道他这几日稍微空下了,才让张六九带话,去乾清宫求见皇帝,和他商量阿黄选婿的事。
皇帝作为男人,对家里的事一直也没什么主意,可能在太子啊、管家大权上还比较敏感,女儿的婚事而已,又是徐循的主意,且已经打通了太后关节,把这最大的阻力解决掉了,他问了几句也就答应下来,“也是个办法,听马十和金英说,这四个也是个个都好,分不出什么高下的。”
又兴致勃勃地道,“这又该如何选呢?总不能让阿黄在人前抛头露面吧?”
上一篇:我有三千个宫斗小帮手
下一篇:帐中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