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寒晚急
“我是说,你做我媳妇儿,或者我做你媳妇儿,只要咱们是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差别。”
谢无咎心口一甜,不自觉翘起唇角。
这个丫头,心坏着呢,哄人的时候,从来不吝啬这些甜言蜜语。
偏偏,有人就吃她这一套,活该一辈子都被人吃的死死的。
益州城内戒严了,进出都有管制。
孟濯缨早有准备,身份文件一应俱全,还有个在城外接应的装作车夫。多半是李瑶的亲信心腹。
小胡子道:“自从知州丁鹤龄将太守庄善行绑了,押解进京之后,城内就戒严了。严进严出,我们的人暗中打探了许久,都没有公主的消息。”
孟濯缨问:“公主是在丁鹤龄对庄善行发难的前天晚上失踪?那公主原先调查的,是否正是这起投敌案?”
小胡子点头:“没错。益州与北狄交界,前年沈大将军大败北狄之后,北狄元气大伤,虽然与我朝签订合约,但半年前开始,就不断扰境,侵扰百姓,时有掠夺之事。换防之后,有一次清扫时,从敌军手中发现的,是我们大周自己制造的□□。”
大周地大物博,矿藏丰富,军用铁器更是先进。相比较而言,北狄本就属弹丸之地,铁矿也并不多,可这半年的战耗下来,所用的武器居然越来越好了。
小胡子道:“公主便是以为亡母祈福之名,名义上是去观内清修,实际,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这也是为何,天子偏偏派了他们两个秘密出京。孟濯缨猜测,如今不止李瑶失踪,李瑶手上还有能够令庄善行伏法的重要罪证。
何况,若只是求财,庄善行是万万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如此投敌卖国之事,背后必定还有主谋。
正说着,城门到了,孟濯缨下车,验明身份,说是进城投亲,一应说辞,早就安排好了。城门官查无错处,又要求女眷下车,一并检查车辆。
谢无咎遮着半面罗帕,千呼万唤,“羞羞答答”的下车了。
城门官一见如此壮硕就“矫揉”的新嫁娘,眼皮抖了抖,又命人将车内车底都搜查了一遍,确实没有问题。
刚进城门,马车忽然停在一边,一行人尘土飞扬的疾驰过去,行人商贩无不避让。
孟濯缨问:“小胡,这领头的黑袍军士,是什么人?”
小胡子道:“那人就是益州知州丁鹤龄。”
话音刚落,那马匹竟然又折返回来,停在了马车前面。
丁鹤龄虎目精光,马鞭一指:“你这小奴,不是利先生家的车夫?利先生不在城中,车内是何人?”
孟濯缨掀起车帘,微微眯起眼,又拿洁净的素帕子掩住口鼻,问道:“君又是何人?为何无缘无故拦住在下的马车,又以马鞭对指某之颜面,实在有辱斯文!”
小胡子连忙道:“表姑爷,不可如此,这位大人……”
孟濯缨怫然作色,很是不屑,摇头晃脑的吟了一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大人既居高位,岂不知礼贤下士乎?”
小胡子拼命的拦她:“表姑爷,这位是益州知州大人丁大人。”您就别掉书袋了!
孟濯缨唬了一跳,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重重的一揖:“见过丁大人。原是长辈教书的东家!”
孟濯缨如今的身份,便是丁鹤龄为子侄所请的家学教授利先生家的表姑爷。至于谢无咎嘛,自然是利先生的表侄女。
丁鹤龄对利先生尚且尊敬,皮笑肉不笑的“问候”了几句,便放马车走了。
小胡子忙不迭道:“我的孟大人,您怎么不好好说话?这丁鹤龄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加之益州天高皇帝远,说他是益州的土皇帝都不假。您就不怕他当场发作,那您也不必找公主了,直接被他切成一段一段儿的吧!您现今的身份,是一介白身,他可没有什么不敢的。”
孟濯缨浅笑:“那你可知道,丁鹤龄平素最喜欢的是什么?”
小胡子点点头:“我知道啊,他军旅出身,最喜舞刀弄枪,你看他身后带着的那些扈从,但凡有一点两点武艺上拿的出手,都极受他喜爱。”
孟濯缨淡淡道:“可他家里,每一道菜式,都有名堂,尤其……每日都要用菊花做菜。用膳时,要厨子站在一盘,介绍这道菜的名字,来历,比如一道清酿豆腐,要称其为千树万树梨花开;一道糯米酒红糖丸子,要叫一树梨花压海棠;一道清炒韭菜,要叫碧玉妆成一树高……”
小胡子默了默:“……这样吃,吃的格外香吗?”
“可见,他必定是个骨子里十分乐于风雅的人。”孟濯缨自信满满,若有胡须,都要学那诸葛武侯捋上一捋了。“我方才吟了两句诗,一定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胡子不吭气,在心里“呵呵”两声。
谢无咎盲目附和:“夫君说的是!”
孟濯缨:“……”
谢无咎道:“如今丁鹤龄赏识你的才华,过几日,便能顺势提出,和利先生一起,去丁府教学了。”
三人先到了利先生家,利先生本是翰林院学士承旨,十年前为亡母守孝回到益州。随后,便一直醉心山水,乐居于益州乡野之间。
这二人一路走来,赏景不断,还真像新婚不久的小夫妇,正出外游玩呢!
小胡子憋不住了:“你们不费心去找公主,去丁府做什么?”
孟濯缨问:“公主此前出门,身边带的是谁?”
小胡子道:“就是我!人手都被公主派出去了,那日,公主说有了发现,便亲自带着我过去了。”
“你们去了何处?”
小胡子有点一言难尽:“是城内的一处尼姑庵。男客止步,公主命我在外面等候。公主独自进去礼佛,大概一炷香后,公主脸色难看的出来了。”
“这之后,公主一直不太痛快,便去茶楼吃点心。公主也不叫我随侍,我自然不敢,便守在门口。等我发现公主不见时,茶都已经凉透了。”
孟濯缨微微拧眉:“人是在你眼皮子底下不见的?”
小胡子辩驳道:“公主身边有随侍的大宫女,我一个粗鲁男子,就算随公主出门,也是赶车驮货,怎敢靠的太近?”
“如今城中宵禁是几时?”孟濯缨又问。
小胡子道:“申时三刻。”
因出了大事,丁鹤龄提早宵禁,也属寻常,如今再去茶楼和随心庵查探,时间也来不及了,只能明日再去茶楼。
利先生家虽好,清净有余,但仅有一个书童,还被利先生带走了。孟濯缨和谢无咎寻了一圈,没有一口热茶热食,便卷起衣袖来自己动手。
屋内米面不多,白米不够吃的,面倒是绰绰有余。虽然缺米少粮,可水缸里,居然还有一尾足足两斤重的大鱼。
谢无咎撸起袖子,做了一大锅汤白香浓的鱼汤面,撒上一把切的碎碎的小葱花和红彤彤的辣椒面,三人连锅都恨不得吃了。
小胡子吃的停不下嘴,竖起大拇指:“孟大人,您这位夫人,手艺真是绝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孟夫人·无咎:……呵呵!
第125章 随心庵
小胡子闻着一股令人垂涎的葱油香气, 起了个大早, 兴致勃勃的开门出来, 就见一块天然凹成的石头缸旁边,“孟夫人”谢无咎披头散发, 一身纱衣,伸长了手,正伸懒腰。
粗硬的“秀发”东飘西荡,随风舞动的纱衣被人往后一甩,冷不丁发出“刷刷”声,以及衣袖下,偶尔露出的刚强又粗壮的汗毛。
小胡子揉了揉眼,连忙看了几眼风神玉秀的孟大人洗洗眼睛。
很好, 孟大人手中捧着木梳、钗环,过来了。
小胡子:“这是……要给谢大人梳头?”
谢无咎飞了个“媚眼”:“人家第一回 当女人,哪里会梳头?”
小胡子嗤笑一声:“那小孟大人怎么就会?”
谢无咎一听这话, 顿时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用一种极其肉麻的语气道:“我们小孟大人……那自然是什么都会!”
小胡子:……天老鹅!明明是两个大男人, 还真是看出点伉俪情深的味道来了!
经过昨日,谢无咎已经十分“享受”自己的女子装扮, 懒洋洋的半蹲在石头缸旁边, 一只脚踏在青苔石砖上,束着手, 由着孟濯缨给自己“梳妆打扮”。
“夫君~,今日梳个什么发髻啊?”
孟濯缨拍了拍他肩膀, 谢无咎会意,又矮了矮身子,纵使这样,孟濯缨还得稍稍踮起脚来,才够得着。
今日是要去随心庵,发髻也不必太复杂。孟濯缨挽了一半头发上去,梳做发髻,耳边留下几缕,修饰轮廓过于鲜明的脸型,又稍稍抹了点脂粉,——如此打扮一番,只要不开口说话,倒真的别有一番“安能辨我是雌雄”的美感。
小胡子赞叹道:“孟大人好巧手!”
孟濯缨摇摇头,轻笑一声:“以前听闻,长公主手下,有擅易容者,若是也来了益州城,那就方便了。得易容高手相助,想必更不容易被识破。”
小胡子一愣:“是啊,是啊。”
孟濯缨又问:“小胡,你在长公主手下,可知道是否还有旁人擅长此事?”
小胡子微微顿住,挠了挠头:“我在公主手下,也就是赶马架车。其他的,公主哪能让我知道。不过,孟大人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等上香时,再带上帷帽,就看不出来了。”
用完早膳,孟濯缨帮着谢无咎整理好衣裳,外面再加上一件锦缎披帛,便连身形步伐都遮挡一二了。如此一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了。
小胡子依旧当做车夫,到了随心庵外,便下车步行。虽然外形无懈可击,可谢无咎到底比孟濯缨高出许多来。一路上,这“骄”妻“矮”夫,也引起不少注意。
随心庵虽在城中,但占地十分广阔。孟濯缨走到正殿之外,便被小尼劝在外间等候,可去食用些香茶素斋,也可自便。
谢无咎捏着帕子,“娇声”道:“夫君,心诚便可,妾身自己进去参拜吧。只希望天可怜见,菩萨娘娘早日赐你我二人一个孩子。”
孟濯缨沉稳的点了点头:“心诚为上,我便在外面焚一炉香吧。”
谢无咎自行进殿,又有小尼前来带路,引孟濯缨去殿前的香鼎前焚香。
殿外的香鼎足足有三人合抱之大,香客来焚香,头一炉香,须捐上一千两。其余时间,每日只受九十九之香,寻常大香三根,一两银子即可。两指粗的,便要五两银子。小儿手臂粗的长香,足足可燃上半个时辰,便须十两银子。
孟濯缨出手“阔绰”,上了三根最粗的,花费了三十两。那小尼眉开眼笑,言语都亲和了许多。
孟濯缨问道:“小师傅,随心庵果真是信众甚多,今日风大,天气这样不好,都有这样多的信众。只是,我适才看过去几位师傅,都是面有泪痕,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尼叹了口气,道:“我等虽然修心,但也未能勘破生离死别,故而才泪落于睫。前日,庙中的法圆师傅圆寂了。法圆师傅圆寂,便是脱离了人世苦海,重返佛祖怀抱。我等哭泣,皆是因修行不够的缘故。”
孟濯缨道:“小师傅节哀。”又问,“我看前院的杜鹃花开的正好,不知能否去走一走?”
小尼自然应好。
孟濯缨便推辞几句,甩开了要带路的小尼,与小胡子去往前面园林。
“当日公主来,便是先去见了法圆师太。说是让法圆师太解姻缘签,公主出来时,脸色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姻缘解的不好。随后又去吃了一桌素席。”小胡子咽了咽口水,“随心庵灵不灵验我不知道,不过,素菜做的真好吃!”
孟濯缨又问:“这之后呢?”既然吃过素席,为何后来又去茶楼呢?就因为不高兴?
她所知道的李瑶长公主,可绝不会在危机四伏的益州城内,如此大意。
小胡子又催促道:“孟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尽快去茶楼查看一番?毕竟公主是在茶楼不见的。若是去的迟了,那些痕迹,都被人消去了!”
孟濯缨正思虑一个节点,闻言颇有些漫不经心,道:“公主已失踪了好几日了。那些人若要消去痕迹,也早就动手了。若是再暴露了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小胡子气的噎住:“孟大人!你们是来寻公主的……”
孟濯缨不咸不淡的瞧了他一眼:“所以,才要先保护好自己啊!若是我们两再栽进去,谁来找公主?”
小胡子猛地扭过头去,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下一刻,便拉着孟濯缨的胳膊,往密林深处藏了藏。
丁鹤龄独自一人,虎步生风,面上端着十二分的恼怒,从林子那头过来。
小胡子倒真是过虑了,他一路走来,几乎是目不斜视,还撞到了门口的石雕装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