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 第25章

作者:冬天的柳叶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人朝绣楼所在方向砰砰磕了几个头,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破败的荒宅中格外清晰。

  骆笙借着月色勉强瞧见那人把包袱解开,却瞧不清从中取出什么。

  直到熟悉的味道飘来。

  那是她不久前才闻过的烧纸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很容易让人心情沉重的气味。

  就在骆笙才反应过来那人在干什么时,压抑的哭泣声突然响起。

  骆笙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今日是镇南王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忌日,在这个时候来王府烧纸钱,她敢肯定眼前的人与王府关系匪浅,甚至是幸存者!

  想到这种可能,骆笙无法不激动。

  细细碎碎的呜咽声顺着风飘来,随之飘来的还有打着旋的纸钱。

  调皮的灰蝶落在骆笙的墨色衣摆上,却无法引起她一丝关注。

  她所有的关注都给了眼前正哭泣的女子。

  “郡主,婢子来看您来了……”

  骆笙如遭雷击,丝毫动弹不得。

  这个声音……是秀月!

  她有四个大丫鬟,出阁的时候带走了擅理事的疏风与擅梳妆的朝花,把身手出众的绛雪与厨艺不错的秀月留下替她侍奉母妃。

  十二年前的今晚,卫羌挑开她的喜帕去前院敬酒,她坐在喜床边静静等着新郎官回来。

  小儿手臂粗的龙凤喜烛热热闹闹燃烧着,时不时爆响喜庆的烛花。

  可她等来的不是卫羌,而是浑身是血的绛雪。

  从小陪她长大的绛雪,被教她拳脚的师傅亲口赞过天资卓绝的绛雪闯进新房倒在她面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镇南王府的噩耗带给她。

  在金沙醒来后无数次回忆这一日的骆笙除了心痛,还有一丝庆幸。

  她感激绛雪。

  如果没有绛雪拼死传来的消息,她会如所有新嫁娘那样与新婚夫婿洞房,成为死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傻子。

  报信的绛雪死了,陪嫁到平南王府的疏风与朝花也不可能活命,没想到留在镇南王府的秀月却活着!

  骆笙指尖轻抖,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上前与秀月相认的冲动。

  对她来说只是闭眼再睁眼,可对秀月来说已经过了十二年,甚至她还换了一副躯壳。

  至少现在她没办法以郡主的身份与秀月相认。

  风中的呜咽声越发悲戚,那些呢喃一字不落飘进骆笙耳中。

  “绛雪,你个杀千刀的,你为什么要去给郡主报信啊,明明郡主不用死的……呜呜呜,怨不了你,我知道郡主宁愿死也不愿留在平南王府……”

  骆笙默默听着秀月语无伦次的哭诉,眼角渐渐湿了。

  从小伺候她的四个大丫鬟都是很了解她的人,所以绛雪明知她会自寻死路也要赶来报信,秀月有万千抱怨也怨不出来。

  她们都清楚,那种情况下对她来说死比活着要仁慈。

  她曾教导过她们,不要用自以为是的好去替别人做主,她们确实做到了。

  风有些大了,那堆烧纸烧得很快,秀月把一沓沓纸钱往火舌上送。

  “绛雪、疏风、朝花,你们在下边好好伺候郡主,暂时把我那一份差事也做了,等我打听到小王爷的消息就去见你们……呜呜呜,郡主太苦了,我要有了好消息才能去见她……”

  躲在树后的骆笙已是无法呼吸。

  她听到了什么?

  小王爷——她没有听错,秀月说的是小王爷!

  难道说她的胞弟还活着?

  这不可能,幼弟是父王唯一的儿子,镇南王府既然遭受了灭顶之灾,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骆笙脑海中盘旋着无数念头,最后这些念头全化为一个:她要与秀月相认!

  只有与秀月相认,她才能解开这些疑惑。

  骆笙只要想到胞弟还活着这个可能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幼弟是父王与母妃的老来子,才出生几日就遇到了这般惨祸。

  她的幼弟甚至还没有大名,只起了一个乳名叫宝儿。

  天上的月躲进了云中,秀月伏在地上哭得有些忘我。

  风吹起骆笙的发丝,她站在树后却一动不动。

  一个人心里太苦,总要哭一哭才好受。

  她要等到秀月哭够了才过去。

  至于她,现在的她是没资格痛哭的,更没资格好受。

  那些烧成灰烬的纸钱被风卷着吹散,哭声渐渐歇了。

  骆笙刚要迈出脚,却浑身紧绷起来。

  她与秀月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因为背对着而瞧不清模样,她却能笃定这人身手出众。

  这人又是谁?莫非是跟踪秀月而来?

  骆笙心念急转,就见黑衣男子悄无声息靠近秀月,以手刀斩向秀月后颈。

  这一瞬,骆笙再顾不得多想,举起石块照着男子后脑勺砸去。

  火光电石间,脑袋挨了石块的男子倒下了,听到动静的秀月猛然转身,捂着嘴连连后退。

  骆笙眨眨眼,觉得运气不错。

  她有一种直觉,如果不是恰好选在男子对秀月动手的那一瞬出手,倒下的是谁就难说了。

  骆笙弯腰去扶秀月,顺便往男子面上扫了一眼。

第33章 你是谁

  肤色苍白,眉峰锐利,是个极年轻俊朗的男子。

  样子尚可,竟然做贼。

  骆笙皱眉欲要收回视线,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

  眸若点漆,深不见底。

  这一瞬,骆笙每一根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

  不过她是越紧张越能超常发挥的人,惊惧非但没有阻碍动作,反而让她快若闪电一扬袖,藏在袖子里的辣椒面就撒了出去。

  一声饱含痛苦的闷哼传来。

  骆笙一听就放了心,却见秀月连连后退,仓惶爬起来就跑。

  骆笙愣了一瞬拔腿就追。

  她当然不能放任秀月这么跑了。

  人海茫茫,她只能在南阳城短暂逗留,一旦今夜与秀月错过,想要再寻到恐怕就渺茫了。

  可她偏偏不能开口把秀月喊住,以防被那名黑衣男子记住声音。

  秀月跑得很快,没多大功夫就跑到了某段墙根,一矮身不见了踪影。

  骆笙紧跟其上,拨开半人高的野草赫然发现一个洞口。

  难怪秀月能悄悄溜进王府。

  骆笙俯身从墙洞钻出,敏锐察觉有劲风袭来,忙往旁处一躲。

  手持木棍的秀月发现扑了个空,把木棍一扔扭身就跑。

  骆笙嘴唇翕动,还是把喊声咽下去,加快速度去追。

  夜很深了,她能听到前方的人逐渐沉重紊乱的呼吸。

  二人间的距离渐渐拉进,就在骆笙伸手能够到秀月衣角时,秀月突然冲进一处民宅,并把院门用力合拢。

  骆笙一手抵住木门,阻止院门彻底闭合。

  秀月渐渐顶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艰难开口:“你,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骆笙没有回答,趁着秀月发问时一个用力推开院门闪身而入,把门从内里拴上。

  秀月抄起立在墙角的锄头横在身前,厉声警告道:“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骆笙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摸出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在手中把玩:“你打不过我。”

  宝石璀璨,匕身锋利,以黑巾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轻松自如。

  秀月渐渐绝望,手颤抖着险些拿不稳锄头。

  骆笙环视一眼四周,问道:“这是你家?”

  秀月死死盯着骆笙,一声不吭。

  骆笙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豆渣的酸味。

  “你卖豆腐为生?嗯,应该是豆腐脑……”

  秀月忍不住喝问:“你到底是谁,追着我有什么目的?”

  骆笙深深看了秀月一眼。

  秀月头上蒙着布巾,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那个男子是谁?”骆笙问。

  秀月一愣,想到那名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衣男子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