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遥
伤口恶化得有些严重了,所以等她为他换好药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她是辰时来此,等她收拾好一切,已经是午后了。
好巧不巧,在她要离开时,服侍在裴叙身边的人把午膳送来了:“裴将军,这是给你准备的。”
苏绣看了一眼他的午膳,登时黑了脸,冷笑连连:“你该不会是敌国的奸细故意来害裴将军的罢?常人都知道,重伤的人不可大补,有诸多忌口,我明明也在之前嘱咐过你们,所以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怎么还给他送这么多烧鸡烤肉来?你是想胖死他还是想害死他啊?”
送饭的小兵被她说得一愣一愣:“我……这……”
裴叙及时为他解了围:“是我让他准备的。”
苏绣闻言,更气了,叉着腰回头瞪他:“你是不是傻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突然顿住,对上他眼眸,愣愣地说不话来。
糟了,她暴露了。
手下人对他如此不敬,可裴叙仍旧是神色淡然,沉静地看着她,目光悠远,不急不恼。
他的眼色极深,像极了夜空,又像极了深潭,总是令她看不清猜不透。
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她总觉得自己无处逃避,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连带着那份难以言说的少女心思。
苏绣愣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有了反应。
她眨了眨眼,随即垂首避开了他视线,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声如蚊讷:“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这是我让他们为你准备的。”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裴叙自顾自地说道。
苏绣愣愣站在原地,不敢有半点动作。
裴叙也没再说话,只对送饭的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一时间,偌大的帐篷内就只剩了他一人。
他也终于扬睫,抬首看她,对她说:“苏绣,过来。”
无奈的语气中……似还带了几分温柔。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苏绣没忍住一声轻叹。
她认命地向裴叙走近,坐到了他对面,一脸冷漠。
满桌的大鱼大肉,裴叙却只能可怜兮兮地端起小麦粥喝。
他常年都生活在京城,养尊处优,所以他的那些习惯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就算在这样的境地这样的时间,他用膳的举止依旧从容得体,尽显贵公子的仪态风度,磨磨唧唧。
等他把碗里的粥喝了一大半,苏绣还是没有半点动作。
这令裴叙有些不解了,他轻放手里破碗,蹙眉看她,问:“不合胃口?”
苏绣扬起眼睫,对上他视线,一阵冷笑:“我不饿,我很饱。”
裴叙没忍住一个冷颤。
果不其然,她开始了她的一番声讨:“裴大将军还真是心思细腻明察秋毫待人体贴宽容大度啊,就算在几日之前识破了小人身份,也没有当即戳破,还耐心地等到今日,给小人备了这么一桌好菜。裴大将军这么做,是不是想要小人对你感激涕零俯首谢恩啊?小人身份低微,还真担不起大将军的盛情招待。”
说完,就倏然起身,决绝地往外边走去。
苏绣走了很远,都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后,气得跺脚。
山间林木繁茂,溪水如带。
循着潺潺水声,苏绣找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溪流。
她和一群大老爷们儿待在军营里,终究有诸多不便。
好几日都没能洗澡的苏绣见四下无人,便褪了衣裳,潜入了水里,打算好好清洗一下。
已入夏日,所以这水温也不算低,苏绣没在水里,非但没觉得冷,还觉得这微微的凉意熨帖人心,格外舒适。
苏绣将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只露出眼睛鼻子,她在水下吐着泡泡,心底的怒气随时间推移,逐渐如云烟散去。
好像……每当她面对他时,她的情绪总是波动最大。
也是面对她时,她总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所以,她刚刚是在气他什么?
“咕噜咕噜——”苏绣又往水底沉了沉,嘴里吐出一串泡泡。
他分明识破了她身份,可他为什么还要等到今日?
是觉得好玩,想要戏弄她吗?
苏绣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轻叹一声后,闭了闭眼。
繁茂交错的枝叶筛下点点碎光,暖暖地落在她身上,温暖惬意。
苏绣靠在溪边的石头上,放下了所有警惕,差点在水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所以当裴叙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时,她骤然惊醒,从水里站了起来——把她未着寸缕的事情全然忘记。
“苏绣——”
循着声源,苏绣看到了裴叙的方向。
看着他向自己走近,她登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沉入水底,对他大吼了一声:“不许过来!”
裴叙被她惊得一怔。
趁他出神时,苏绣忙游到一边,胡乱地把衣服套上。
还好,在这个过程中,裴叙并没有过来找死。
等她急匆匆地收拾好,往裴叙的方向走近时,她发现那青年并不敢看她,紧抿了唇线看向别处,露出的耳朵被染得通红。
苏绣看着那红意,内心沉重。
她将目光钉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裴叙紧阖了齿关,没有说话。
就在苏绣将要发飙时,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要事,拽过她手腕,带她离开:“快跟我走!”
他人高腿长,苏绣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他脚步。
她疑惑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回首看她,沉声应道:“来了。”
“啊?”苏绣懵了片刻。
是敌人攻上来了吗?
等他们与军队的人汇合时,苏绣才发现,事情要比她想象中的严重许多。
攻上山来的,不是敌人,是火。
这山林间花木繁茂,却只需要一把火,就能将其焚灭。
山脚的火苗乘着风,很快舔舐到了半山腰,他们的脚下。
浓烟滚滚腾来,呛得一众将士呼吸困难,不停咳嗽。
望着那熊熊火焰,裴叙紧蹙了眉头,漆黑的眸底似也有火光摇曳。
果然来了。
“裴将军,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因为裴叙的出手相救,陈寅也对他改观许多,正视起这位年轻主帅,征求起他的意见来。
裴叙扭头看他,唇角的笑意浅淡,却自信得生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既是火攻,我们便以水迎战。”
闻言,陈寅愣了愣,扭头看一旁的深湖。
其时,微风吹过,拂动湖面的波光粼粼,映着天色火光,略有些刺目。
陈寅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叹:“不可能的。”
裴叙笑着没说话,只抬头望天。
今日的天气正好,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最适合以火攻山。
所以火舌吞噬了半座青山,扬起漫天的烟尘。
透过眼前的浓烟与飞尘望向远处,裴叙敛了笑意,冷声下令:“启程,继续上爬。”
闻言,陈寅神色大变:“你这是要我们逃吗?你觉得到现在,我们还逃得过吗?留在这面湖的旁边,我们还能多坚持一阵,可如果要我们离开水源,我们很快就被烧死的!”
裴叙扭头看他,一双漆瞳映在天光之下,是洞察人心的明亮清透:“那陈将军觉得,我们能在这里撑多久?”
第43章
一时间,陈寅失去了所有言语。
裴叙说得没有错,他们留在湖边,就算能暂时避过大火的侵蚀,但到了最后,却还是不能躲过敌人的进攻。
等敌人停止火攻时,他们已经精疲力竭,根本就再无剩下的精力反抗。
保住了一时的性命,但到了最后,还是不能全身而退。
裴叙转眸睨他,低笑:“走罢。”
话音落下,便拽过苏绣的手腕,拉她往山顶爬去。
他们走了很远,陈寅后知后觉地有了动作,抬脚跟上。
女子的气力本就不如男子,苏绣这才走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有些跟不上了。
“我歇会儿。”苏绣扶住了身旁树干,对裴叙摆了摆手。
为了等她,裴叙也就此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她身旁,耐心等待。
苏绣歇了一阵,扭头看裴叙,微拧了秀眉,疑惑问道:“你就不累吗?”
裴叙唇角的弧度微扬,轻笑道:“你当我是你?”
苏绣顿了顿:“你莫不是在嘲笑我体弱?”
裴叙转首看向山顶,话语里带着笑意:“我可没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