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遥
苏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鼓了鼓腮帮子,提起衣摆,铆足了劲儿往上冲,一连超了好几个正在爬山的壮实青年。
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全然不见方才的虚弱。
看着她行动带风的身影,裴叙唇角的笑意愈深。
他本想抬脚跟上,可下一刻,一阵眩晕涌来,直冲他大脑,险些冲没了他的所有意识。
裴叙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一晃。
好在他及时扶住了身侧树干,这才没至于晕倒在地。
从他身前经过的小兵见状,担忧问道:“裴将军,你没事罢?”
裴叙微微作痛的腹部,轻轻摇头:“无碍。”
然后强忍着不适,镇定如常的跟上队伍。
还没等到他们登上山顶,敌人就停止了火攻。
因为,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灭了燃烧的火焰。
发现敌军的火攻计划泡汤,同行的士兵们欣喜若狂,感激着上天的相助。
裴叙伸出一手,接住这无根之水,微勾了唇角。
随后,他整顿军队,令他们停下了进程。
陈寅问:“可是要与他们交战?”
裴叙轻轻摆首:“不可,最后的力气,要用在关键时刻。”
这深山里的条件恶劣,战士们被困已久,吃不饱睡不好,便也不能养精蓄锐,有足够的精神面对敌人。
如果他们现在就和对方交战,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全军覆灭。
陈寅没太懂裴叙的意思,眉头皱得愈深。
裴叙转首看他,在对上他视线时淡淡一笑:“你既然信我,不如就信我到最后……陈叔。”
最后的那个称呼,令陈寅下意识地一怔,错愕地抬头看他。
他眼眸沉邃漆黑,流转着倾城天光,分外耀目,像极了夜空里的璀璨星辰。
陈寅紧握了身侧双拳,心底升起了几分狐疑。
在燕朝的军队原地休整时,敌军也扫荡了上来,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先前的藏身之地。
而到了这时,雨也越下越大,缠绵悱恻的雨丝呈瓢盆之势。
在豆大雨点的攻势下,林间的枝叶不断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无端挑动心弦,令人神经紧绷。
士兵们没有地方可以躲避,只能任雨水打在脸上,淋湿了全身。
裴叙也一道淋雨,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抬头看他,眉间的褶子愈深。
见他傻愣愣地任雨水打湿,苏绣气得胸闷,忙脱了外衣,踮脚挡在了他头顶,为他遮去些许风雨。
她杏眼睖睁,瞪他,怒道:“你是不是傻啊?明明知道身上有伤不能沾水,你还任雨淋湿!我看你的伤不是在胸口,是在脑子上罢?!”
她的声音响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之中,气势被削弱了不少,竟还显了几分娇俏。
头顶的外衫在眼前覆下一片阴影,裴叙愣了愣,侧眸看她。
她气鼓鼓地睁大鹿眼,湿漉漉的,俏丽灵动。
裴叙对上她视线,没忍住低笑:“反正,你都能为我治。”
周遭是雨声嘈杂,苏绣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便踮起了脚尖,耳朵向他凑近。
淋湿的地面满是泥泞,分外滑脚。
裴叙堪堪扶住了她腰肢,凑到她耳畔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若是傻子,你也一样。”
这句话,苏绣听清楚了。
她愣了片刻,在反应过来后,狠狠地踩在他脚背。
她使的劲儿还不小,裴叙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半步,却又因为脚滑,跌坐在地。
地面的泥泞溅起,沾染在他衣衫,分外狼狈。
苏绣看到他的这般模样,没忍住一阵嘲笑:“谁跟你是一类人了!我可没你那么傻!”
裴叙笑着看她,没有说话。
额前的碎发被雨淋湿,凝在了一起。
发的黑,衬着他肤的白,愈显他面如冠玉,好看的像从水墨画里幻化成形。
隔着雨雾,苏绣对上他眼眸,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裴叙摔倒以后,干脆背靠树干,不起来了。
雨水淌过眼睑,令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扬首看天,眼眸微眯,笑:“时间到了。”
在他出声时,苏绣也适时地回过神来,想起要去拉他。
她使劲拉扯他手腕,说:“那你还不起来,地上坐着很舒服吗?”
裴叙微垂了眼睫,顺她的动作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微勾了唇角:“你可以试试。”
苏绣翻了个白眼:“谁要学你?”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整她还是真没力气,竟然将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了她身上,活像是个无骨人似的。
裴叙虽然不胖,但也比她高出了许多,这样压在她身上,险些没把苏绣给压死。
苏绣恨得咬牙切齿:“你个肥猪!该宰了过年了!”
裴叙并未应她。
没有得到回应的苏绣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沉。
她屏住了呼吸,想抬头看他情况。
但目光还没落到他身上,变故就突然发生。
“砰——”
山腰处的那面湖突然决堤,水如巨龙般,以雷霆之势冲了出去。
上山扫荡的敌人措不及防,被卷入了这突如其来水流之中,随湍急水里撞来撞去,头破血流。
敌军见势不妙,想要逃跑。
但人的力量终究比不过自然,不多时,就有大半的敌军被水淹没。
敌人损失惨重。
得知了这个消息,陈寅按捺住心中欢喜,急匆匆地过来找裴叙。
但等他到时,裴叙已失去了意识,倒在苏绣的怀里,双眼紧阖。
陈寅见状,紧蹙眉头,问:“裴将军这是怎么了?”
苏绣面色凝重,道:“伤口遇水感染,有些发热。如果不尽快救治的,恐怕……会出事。”
陈寅愣了愣,当即着人过来,为裴叙支起帐篷避雨。
做完这一切后,他穿上了盔甲,转身离开。
苏绣着急裴叙的伤势,只在他离开时回眸一看,没有任何的询问。
她想,他一定是去应付敌军了罢?
不多时,苏绣便收回了目光,开始为裴叙处理伤口。
他淋雨的时间太长,伤口已经有些发白,隐隐透出几分血色来。
在为他处理伤口时,苏绣始终紧蹙眉头,心弦没有松下片刻。
她所有的注意都倾注在他身上,因此,当他突然睁眼,握住她手腕时,苏绣一惊,差点惊叫出声。
“陈将军呢?”他紧蹙了眉头,显然是疼得不行,声音也分外微弱。
苏绣对上他视线,道:“你不用管。”
裴叙闭了闭眼,然后强撑着起身,想要下床离开。
看他那阵势,显然是要去战场。
苏绣展开双臂,拦在了他跟前:“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只会拖累他们。”
裴叙紧抿了唇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捂住伤口,艰难出声:“我不去。”然后掀眸,对上她视线:“……你去。”
闻言,苏绣愣在了原地。
她没有听错罢?
他竟然让她这个弱女子,代替他去战场?
苏绣情绪复杂地看着他,气得心口疼。
不过,她好像是被裴叙传染,变得有些笨了。
裴叙并不是让她代替自己上阵,而是让她去传信。
为了护她周全,裴叙还令身边常随陪她。
接过他递来的信件,苏绣郁闷地将其放入怀里,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我一定送到陈将军的手里,不过你也要向我保证,不能离开这里。”
裴叙笑着颔首。
苏绣这才离开。
在去找陈寅的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劲。
既然裴叙这样信任他的常随,肯让他的常随护她,怎么不直接令常随去送信,还多此一举地支她前往?
他这样做,肯定是另有目的。
回过神来的苏绣气得不行,愤愤地想要回去,找裴叙理论。
但保护她的青年却拦住了她:“郭小姐,请随小人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