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马川穹
端王脸上神色霎时如同锅底,不识滋味地喝了几口冷茶,慢慢道:“这就对了,有人……知道上蔡县的义仓是空的,知道王希久拿了自个儿的银子添补其间的亏空。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这个关节上要真闹腾开被追查起来,不知多少人要掉了头上的乌纱帽。”
他这些年修身养性,早已习练得喜怒不动声色,但这趟河南府之行还是再次大大让他长了见识,气的额角上青筋暴起,“……那些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趁乱烧了县衙,把所有的脏污尽数埋在灰堆里,真真是好计策!”
顾衡脑中如同滚开的水,连手指尖也忍不住颤抖。
紧紧闭了闭眼道:“所以王夫人才会说,这是王希久的买命钱。那银子她一分未动,想必也是经过一番艰难选择。这几千两银子对于失去顶梁柱的一家子来说何等重要,我们若是晚来一步这些真相便如同石沉大海……”
端王双目陡然怒睁,“这手法用得如此娴熟,想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让郭云深把手头的人全部撒出去,这河南府一州十三县,我倒要看看里面有多少人在趁这个机会弄虚作假?”
顾衡勉强压住心中愤恨,略微迟疑道:“怕的是官匪勾结一气,查到最后一场空……”
端王眼中现出睥睨,昔日的骄傲和锐气显露几分,“我母亲去后,我就学着别人时时谦卑着,想着在朝廷上下得个不争不抢虚己待人的好名声,把这一层招人恨的嫡皇子的身份埋进骨头里,没想到学了十年还是只学了个皮毛……”
他站起身毫不在意地向下狠挥了手,“既然总也学不像,就干脆不学了。你带头去查,无论查到谁的头上都有我兜着。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没有个伸张正义让人说理的地方。有些人胆大包天能把王希久屈杀了,我不相信他还敢把我这个一品亲王杀了!”
这时候的端王意气风发,锐利的像一把刚出鞘的剑,只是远观就可以看见锋刃上闪烁的寒芒。
顾衡抬眼直直瞅着,也未开口说话。好半天才哑声道:“若是换了别的人,多半就开始和稀泥了。王希久遇到殿下,也算是一桩幸事。天下寒门士子遇着殿下这样有担当的人,一腔忠义总算没有枉付……”
端王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个儿最清楚,用不着你在这儿拍马屁。一来我是为圣人分忧,二来是不想看着那些贪官污吏逍遥法外,还把屎盆子尽数扣在别人的头上。若非有这场乱事,王希久这个老实头多半要被人推出去顶缸。虽然算得上尽职之人,但你以后千万莫要学他迂腐不堪……”
顾衡眼中有股火辣热意,并非大梦当中费尽心机才识得明主的幸事,而是终于有这么一个人真正愿意听听民间的声音。
他深深一揖,轻声道:“看守义仓的官吏都没了,但是当时的粮仓里储存着大量的米和黑豆,要装卸这些东西,必定一度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若是费心寻找几个散落民间的仓老,应该不是难事……”
河南道有关中粮库之誉,大小义仓内所存均为谷子或是豆子,丰年按额征购,遇有灾年就由地方官府依灾情酌情发放。不知赈救了多少灾民,帮助他们度过了多少次青黄不接的难关。
自本朝太~祖年间开始,为显现公平需从民间甄选部分人员负责看守义仓,这些人就被称为仓老。一般以丁粮多寡为依据,从家资颇丰人丁众多的家庭产生。因为钱粮出入之所亦为奸弊易生之地,所以官府在任命仓老时,特别强调“年高有德,众所推服”。
一些地方除了仓老以外,又设立仓大使、仓官、攒典及其斗级。斗级为各种仓储必设人员,主要负责米谷扬晒、抬斛折席、巡仓看守等事。这些人是正役,每名年银八两。他们虽然不能调度米粮,但是一定知道仓内存储量的多寡。
顾衡退下后,端王目光沉沉地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外头。大概是任务分派下去,不一会功夫密集的骑手就分头从从客栈冲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初春寒风猎猎地刮在身上,端王任由衣襟乱飞。好像只站了一会儿,头顶还是星月辉映,远处天边悄然泛白,浑身疲累却根本不想挪动。他想,我来这世上一朝总要做一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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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战斗值飞快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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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蝉壳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天一夜后撒出去的人手总算有了回信, 终于在邻村找到一位看守过上蔡义仓的何姓仓老。
那人五十余岁,衣饰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 在如此年景下想来家里境况还不错。他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在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却汗如雨下, 半张着嘴吭哧吭哧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衡闭了闭眼, 心里却如大漠一般平静且荒凉——先前的思路是对的, 单看这人一副畏官如虎的样子, 纵然不是共犯多半也是个知情人。
王希久是辛未科的探花,可说是才华横溢,原本有大好前途等着他, 也许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历练后就是不可多得的国之栋梁,却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于一场大火。更何况以现有掌握的情况来看,那场大火的出处还颇值得推敲。
端王打量了两眼地上之人, 尽量和气地寒暄起来,“……你莫怕, 叫你过来不过是问几个小问题。你们上蔡县的义仓在去年秋收之前总共开过几回仓门?你身为仓老即便不晓得大致的数额,也应该分辨得出那时候仓里还有多少粮食?”
何仓老在乡间本来也算见过世面的, 这么多年心境也算坚强。但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生拉硬拽到此地,一开口就是极要命的问题,所以他尽管骇得抖糠一样, 嘴里却吐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顾衡垂下头, 神色淡漠地道:“ 太~祖以里老大户掌管预备仓粮, 出任粮食的积贮放散之事, 本意在于利用他们熟悉地方情形,可以保证仓粮用于救济最需要之人。”
语气顿了顿,“后来有地方里老大户凭借自己掌握的看管仓粮和申报贫户的权利,生奸作弊侵盗仓粮,你可知那些人后来受了何等惩处?”
何仓老模模糊糊知道这些都是官府中人,但居何等职位却摸不清楚。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是心里打鼓,听得此话心里就是一惊。看着二人说话做事的派头,再想外面乌泱泱的一大群从人卫士,心里知道今天这道坎儿恐怕是难过了。
顾衡定定看着眼前那颗头发花白的脑袋,声音越发冷诮如骨,“如果仓老渎职致使仓粮出现腐烂和亏空之事,按《大正会典》载——邑烂不堪者,著令经手人员领出,照依律追赔动辄破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义仓所有损失尽由负责值守之人赔偿,有的因此而破家破产……”
青年的语音刚落,何仓老脑中便轰然巨响。
这一年那团隐忧埋在心底深处,他小心谨慎的管着自己的嘴巴,晚上连做梦都不敢乱说。县衙那把大火燃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虽然难过却如释重担。心想趁着这个机会抽身而退捡条命就是好的,没想到忧惧还是如影相随,竟是无时无刻没有忘记。
端王冷眼看着这个如芥虫一般的小人物,心中却在喟叹——古人就曾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朝廷早年颁下的诸般峻烈法度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被侵蚀了,高高放着如同好看的空架子,一阵大风大雨袭来就会成片坍塌。他咬牙握紧了拳头,有朝一日若是能当家作主,第一件事就是大力整治吏风……
何仓老骇得手都发抖,却眼珠子乱转固守着最后的一点坚持。
顾衡知道火头已经差不多了,干脆加了最后一把柴,“我们知道你胆子小什么也不敢说,可是王希久已经死了,查出来的亏空总得有人弥补。你也莫想全部推在暴民身上,就那么几百号人就是敞开肚皮吃,也吃不完整个河南府这么多粮食——朝廷按例清算时,总得有人出来抵帐。”
他抚去衣服上的一条细褶子,满脸兴味盎然的迷惑不解,“难道,你准备把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产亲手充公……”
端王立刻领会了顾衡的意思,皱着眉毛敲边鼓,“朝廷集结了五千精良兵马,近日就要开拔河南府境内。等那边的人手把闹事的暴民一网打尽,两边一对质什么都明白了。眼下爷还愿意听你说,再过几天你就是想说只怕也没机会了……”
屋外的春雨如针尖儿一样撒在头顶的瓦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让人心头发慌。从槅扇拂进来的微风将桌上的烛火吹得飘摇不定,那火苗却顽强地矗立着,啪地炸起一个老大的灯花。
何仓老惊了一跳,哆嗦一阵后伏在地上大哭道:“小老儿真的不敢说呀,说出来就是个死。呜……,各个州县的义仓秋天时把粮食收上来,转眼就有专人过来用骡队运走。所以这些仓里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的,即便有存留也不超过两成。”
端王和顾衡面面相觑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已经料知义仓的问题严重,多半有人欺上瞒下在其间做手脚,但未想到河南省的义仓大多数时候都在唱空城计。
端王良久才涩然问出声,“朝廷每年都派官吏下来巡查,这么多义仓怎么可能都是空的?还有你说的专人,到底是指谁?”
何仓老满脸苦涩,话匣子一打开索性就只得尽数吐露。
“……总不过是那台面上的几个人,平常百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即便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通天的门路。各个州县的义仓的确都是空的,听说上面有人要来巡查,当地的知县就会找城里有名的大富户借粮,连夜把义仓填满。等人一走应付过去,再把粮食还回去就行了。”
端王气得端茶盏的手都在抖,简直是骇人听闻,简直是无法无天——
顾衡却是摇了摇头,“既然有这个章程,那王希久王大人为何不一样画葫芦如此照搬,还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到处借银子买粮充做义仓的米粮?”
何仓老眼中显出悲色,“王大人倒是顶好的一个官儿,到县里来任职时一心一意为百姓考量。但他太过急于求成,处理积压的陈年案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城里的几个有名的富户得罪了个遍。”
他叹了口气,“……等王大人发现义仓的不对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衬一把。那些富户是成了精的,又拧成了一股绳,就是想利用这件事狠压王大人一头,好让日后的上蔡县由他们说了算……”
顾衡听得厌气至极,“王大人按章办事,反倒被这团乌烟瘴气逼得走投无路。那些人倒卖倒卖牟取暴利,一心守法之人反倒举步维艰,这份颠倒黑白的功力倒是极深!”
何仓老嗫嚅了几下嘴唇,“……其实不光上蔡县是这样,整个河南府都是如此风气,只是像王大人这样老实的几乎没有。我听说那些知县里开始也有三两个楞头青,但到后来都按老规矩行事了。”
端王冷冷一嗤,险些捏碎了手里的杯子,“这河南府的规矩竟然大过国法,也算是一桩天下奇闻。”
顾衡微微眯了眯眼,猝不及防地又问了一个问题,“王大人殉职那天你可在场?那天的大火是否是暴民冲击所致?你千万想好了再说,若是让我们查出有一个假字,你的子子孙孙都休想有出头之日。”
——说了是个死,不说的话立刻就会死。
何仓老哭丧着脸,“听说新安那边闹起来后,王大人就在义仓周围加派人手。我们几个年老体弱,就被早早打发回家了。我心里觉得不对劲儿,就借住在县衙附近的亲戚家。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闹事的暴民,半夜三更时一把大火突然就烧红了半边天……”
等把软成一滩泥的何仓老带下去,天边已然大亮。
顾衡翻着手里的几张供纸道:“这几个人的说的情况差不多,唯有这个姓何知道的还稍稍多一些。单从掌握的情况来看,河南府的吏治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
端王靠在椅子上慢慢思量,“河南府一州十三县的义仓少说有将近二三十万担粮食,不管堆在哪儿都是一座山,根本就遮掩不住。不管是往京里,还是往两淮两广地区送必定会引人怀疑,这条路是不通的。”
顾衡两世为人毕竟见多识广,踌躇了一会儿咬牙道:“……往北边送,只要打通关节那边有再多的粮食都兜得住!”
端王恼得跟什么似的,半晌后摇头道:“九边重镇两年一换岗,除非河南这边的人把戊边的大将全部买通,要不然这件事早就爆出来了。更何况朝廷明文规定米粮乃禁运之物,那些人贪渎些钱财便罢了,他们怎么有胆子敢将国门洞开?”
北元对中土一直虎视眈眈,这些年大大小小的纷争就没断过。稍稍懈怠一点,北元的铁骑就到边关抢人抢粮。所以朝廷对禁运律法极为严苛,但凡抓到一人根本就不用上报请奏,一个普通的小旗就有斩决的权力……
这件事细细思量让人心生恐惧,在银子面前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直起腰身,朝廷的法度已经败坏至此了吗?
这是将近三十万石的粮食,就是除去暴民所抢,除去意外焚毁,除去正常损耗也有二十万石。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中土,难不成像河水一样自己长脚跑到了北元?
端王一张脸已经黑的不能看了。
顾衡怀疑,若是让这位性情原本暴躁无比的主子知道是谁在其中弄虚作假,只怕当场活劈了那人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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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想加更,就是加不起来,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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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匪首
顾衡从马背上下来时, 感觉自己连脑浆子都在跟着颠簸。
这一路急行军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看着前头的端王尚有余力欣赏周围的景色,越发下决心回京城后一定要找钱师傅好生强健一下~体质。
端王吩咐底下从人送来泡好药粉的滚烫热水, 转头笑道:“到很少有人能够跟上我的脚程,你回回都让我刮目相看。若是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 我铁定带上你一路。”
顾衡呲了一下牙,让肩颈的酸痛劲儿过去, 苦笑道:“我虽然生活在乡间,但从小就没干过什么亏力的事, 还是长大后才渐渐接触些民生。倒是殿下您出过我的意料,跑了这么久的路竟然不见丝毫匮乏!”
端王坐在新升的篝火边, 把一张烤好的面饼随手递过来,眼里有些许缅怀之意。
“我十来岁的时候最快活的,就是跟着阿爹阿娘到附近的围场里打猎。身边只带几个贴身的护卫,几天几夜都吃住在外头。阿爹……教我打狍子打麋鹿,我阿娘就在旁边用火炉子熬汤……”
他说着说着怔怔失了神, “我阿娘煮的汤最香,隔个老远都闻得到。阿爹笑起来最大声,那时候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快活。即便骑在马背上被马鞍子磨出血棱子,也不愿吱声!”
顾衡听他用阿爹阿娘称呼那对天下至尊的夫妻,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位活得比自己还憋屈——他享受过这世上最圆满的宠爱, 但一夜之间就消失殆尽, 这份失落足以让人发疯。
端王大概也想到这点, 自嘲笑道:“我阿娘死了, 我阿爹也就没了,这世上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父皇。如今他宠爱的是敬王,也许还有肃王。我这身骑射功夫当初还是他亲手教的,结果还是把我扔在京城的犄角旮旯不闻不问这么多年……”
他抬头望了一眼顾衡,“不管这回咱俩是谁连累谁,能够正大光明的出来看一遭大千世界,我都要领你这份情。”
野外打尖的条件简陋,顾衡挨着火堆烤着身上的湿衣,眉眼平淡地述说着自己的往日。
“我亲生父母从来都不侍见我,说我是克星,可又能怎么样呢?祖母视我如珠如宝,我妹子但还有一口好吃的,都要留在锅里让我先尝。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有缘分,有些人喜欢有些人就要厌弃……”
端王情知他在拿话安慰自己却不愿多谈,喝了一口热水笑道:“算起来瑛姑娘生产的日期就在最近吧,你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衡倒是从未和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心头一热道:“我还是希望是有个女孩,长的像我妹子,笑起来脸上有个酒窝。从前我不懂事,让她跟着受了不少苦。现在我唯一的想头就是好好奔个前程,弥补从前对她的亏欠。”
这份亏欠包括那场大梦当中的种种,厚重得让人想起来就心生希翼和温暖。
端王不知为什么心生羡慕,这份不关乎地位身份才能有的纯粹感情,他想他永远也体会不到。即便如今的端王府不受人重视,但是廊檐深深处依然是有无尽的明争暗斗。
黑夜当中有快马从远处急驶而来,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不见眉眼的前哨递上来一封急信,气喘吁吁地低声禀道:“作乱的匪首田小春已经被抓到了,就在这前面的小镇上看押着……”
端王脸上闪过兴奋之色,双掌一击赞道:“圣人对这郭云深简直是大材小用,明明是一员猛虎,偏偏把他委屈在京城里当一头抓老鼠的家猫。”
自从踏入河南道境内,为了探清各个州府的情况大家一路风餐露宿。除了有些辛苦外,倒没遇着很大的困难。寻常碰着几个惹事的,郭云深那些精悍的手下草草就收拾干净了。昨天突然得到了匪首显现行踪的秘报,端王就命令他务必要把人活捉。
一行人简单收拾一下立刻重新启程,在天将将亮的时候赶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乡村。
此处地域荒僻,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刮骨的寒风冷冷的吹在身上。昨晚下了场大雨,马蹄子底下泥泞不堪。令人心底发凉的是,这一路走来竟无半点人踪。想来去年一整年的大旱复大涝,使得这里被村民遗弃至今。
远远看着是村落,走近看才知道处处都是断墙烂瓦。黄泥上长满了拃长的青草,有些裸露的地方却支楞着缺胳膊断腿的木制门窗,沙石半埋着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棉絮。这应该是某位百姓的家园,大灾之后没人收拾就破败成这个样子。
听到动静的郭云深急忙从一处窝棚迎出来道:“这里是匪首田小春的老家,他家里的人包括爹娘弟妹,甚至隔房的叔伯家里都没剩下什么人,都在去年的大灾荒里死了个精光。前面半个山坡都是他家的坟堆,的确让人看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