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122章

作者:胡马川穹 标签: 爽文 平步青云 古代言情

  很少有人知道顾瑛是个左撇子,所以她的衣服扣子的系法与别人不同。先前在景仁宫时并没有发现这点,但是一回家对着镜子就知晓了一切。

  今日在种满牡丹的敞轩里,的确有人不怀好意。利用迷香让她和寒露昏迷了一刻钟有余,且解了她的衣扣……

  顾瑛遍体生寒,又惊又骇得一时说不出话,喘了半天粗气才重新镇静下来。对着镜子把真红通袖袍急急一掀,见里面的月白绫子对襟长衣整整齐齐,余下的衣扣都是原封原样好好的,身子也的的确确没有异样,这才手软脚软地坐在椅子上。

  ——敞轩里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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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终于引起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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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八章 衙门

  

  白露过后就是秋分, 屋子里里里外外已经有稍许凉意, 堂前院后的几棵大树落了一地稀稀拉拉的黄叶, 让风一吹就卷得到处都是。

  靠在椅子上看公文的顾衡抻了个懒腰, 扭动了一下酸涩不已的脖颈,抬头一看侍卫韩冬还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擦刀, 不禁笑道:“我办了两个时辰的公务,你就陪我在这坐了两个时辰。话说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用得着这么不错眼的盯着吗?”

  韩冬一呆, 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拿了大人的工钱自然就要为大人办事儿, 前次是我失职才害大人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要是让京里的夫人知道, 指不定还要伤心成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大人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再不让你一个人落单了。”

  顾衡一撩衣服下摆,和韩冬一起坐在书房门槛上, 看着遥远天际上的一轮满月道:“说实话我也不是那种一味舍身取义的人,只是在那个关口上觉得把受重伤的端王扔下不好, 再者也没想到那些当兵的真的会那么无法无天……”

  韩冬把刀收好, 闷闷摇头,“大人还是太过年轻, 这世上有些人为了名为了利, 任是何种东西都敢踩在脚底下。就拿这回洛阳府的事儿来说吧,那解文东和苏敬若是没有朝中人撑腰,敢在整个河南道翻起这么大的浪吗?”

  顾衡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树梢, “皇上……下令不准再往下查了, 想必他老人家也知道, 若是再由着咱们和端王殿下往根子下刨,朝堂上多半人的遮羞布就要被拽下来了……”

  韩冬嘿嘿一声笑了出来。

  “听说端王殿下回京后雷厉风行,好多人见了他就躲。幸亏你们的手快,要不然连河南道这块烂摊子都收拾不干净。不过有同僚给我写信来,说郭指挥使因为办差不力,被皇上罚了半年的俸禄,还当着一干朝臣的面杖责五十,回家后好几天都下不了地……”

  顾衡听得一愣,立刻明白这是因为郭云深曾害端王陷入险地。他心中的古怪感觉更甚,皇帝对自己这位向来厌弃不已的儿子,这种态度倒很是值得玩味呢!

  有仆从送来两碟点心一壶热茶并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韩冬接了过来放在书案上,嘴里嘟囔道:“大人,你老这么藏着掖着不是事儿,就是不敢说全了也该给夫人知会一声。再说也该买一个手脚利落的丫头进来服侍,这都小半年儿了,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

  顾衡一仰脖子把药喝尽,苦得呲牙咧嘴,忙把一块糖糕塞进喉咙里。

  等那股苦涩之意消散后,才鼓着腮帮子笑道:“你来我家的时日还短,不知道我妹子醋劲儿忒大。原先在莱州乡下时我但凡把别的姑娘多看一眼,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较劲。盛在我碗里的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偏偏还不能明着说个孬字!”

  大概是这会儿饿了,顾衡把碟子里的点心几口就下了肚,又灌了几口茶,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教训。

  “你们没有成家的人体会不到这点,老婆吃醋撒泼是因为她把咱正正放在心尖儿上。丁点小醋偶尔吃吃就算了,我要真弄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丫头在身边服侍,那就真坏了夫妻间的情分。”

  ——炫耀,□□的炫耀。

  韩冬看他满脸笑意,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勉强,就瞪着眼珠子奇怪道:“夫人……看起来不像那种容不下的人,大人你别是自己吓自己吧!”

  顾衡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个傻大个儿,知道跟他说不清楚这些事儿。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但凡殷实一点的门户都有妻妻妾妾,偶尔遇见像自己和瑛姑这样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反倒像是个另类。

  他叹了口气,满心惆怅的想女儿生下来还没看过自己,也不知到底长得像谁?

  如今已是九月,看看年底的时候能不能休沐回京。若是上峰不准,就给端王写信使劲哭诉。又想马儿跑总得让马儿吃草,这么久了总该让我把老婆孩子看一眼才能继续干差事吧!

  他在这边喜滋滋地盘算,每每想到媳妇儿便不由心中一烫,当初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回出门要耽搁这么久!

  第二天一早,新丰县的县令就急急忙忙的过来,说治下有两姓族人为争田械斗,且差点闹出人命。伤了人的那一方群情愤愤,抬着伤者正准备过来告状……

  整个河南道包括洛阳,因为去年这场大灾引起的□□旷日持久,存活下来的不过十之三四,许多村庄甚至整户整户地折损。他们名下的田地就成了无主之地,官府要把这些地收回来重新分给新迁入的农户。

  新丰前任县令因为证据确凿的贪渎,被端王下令砍了脑袋。这位新县令是才提拔起来暂代的,一直战战兢兢唯恐出错,偏生不过几天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初次任地方主官的顾衡也是一时头大。

  有很多人都是重归农田的乡民,他们有没有参加过□□,逃灾的路上有没有打砸抢,返回家乡后是否老实本分?这其间的度甚难把握,一句话不好就可能引起大规模的流血,毕竟土地是农户比命都重要的根本。

  他急匆匆的把四品官袍穿好,与新丰县令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就急冲冲的往前衙赶。果见一群乌泱泱的人扛着扁担拿着锄头,一个个红眉绿眼地讨要说法。

  顾衡知道这里面少不了架秧子起哄的人,就把脸一码大喝道:“有什么好吵的,里正乡老留下,打人的和伤者一方留一个人,其余退在堂下,任何人无理喧哗棍棒伺候……”

  众人见他穿着绯红四品练雀袍,知道这就是洛阳新任知府。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自然听说过他的种种手段,再加上旁边的衙役个个如狼似虎,瞬间就闭上嘴巴老实许多。

  吵的跟菜场一样的大堂立时肃静,顾衡这才知道两边所争执的是一块十亩田地的归属。

  此地本是黄姓村民所有,但这一家五口在去年大灾时都陆续死绝了,里正就做主把这十亩地以三两一亩的价钱卖给了王姓村民。结果正在办交接的时候,黄村民的侄儿跑上门来哭丧,说自己才是这块田地的拥有者……

  那王姓村民自然不干,另外给他换一块田地也不干,因为那是他拿真金白银买的,有官府的鲜红大印。凭什么这些地痞流氓一来闹,他就要好好儿的拱手让出来?

  其实当官的最怕遇着这种扯皮的事儿,因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判另一方都要叫冤。

  里正也在一旁叫苦,说黄姓村民早年间是有一个侄儿,但听说不求上进早就不来往了。也不知道哪儿听说叔叔一家死绝了,但名下还有一块地,就冷不丁地跳出来充孝子……

  本来这块地也就几十辆银子,给谁都是给,但两边的村民都强势,一个不好就打起来了。那黄姓村民的老婆把王姓村民家的一个七十岁老人推搡在地,脑袋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人当场就昏迷了。

  顾衡把惊堂木一拍,厉喝道:“这么简单的事儿也要闹到知府衙门来,是怕我们这些人没事儿干吧?黄村民既然能证明自己是前户主之侄,那这块地自然就归其所有。不过你家里险些伤害别人致死,人家自然也有理由到衙门告你偿命。”

  众人恍然大悟。

  ——这明明是两件案子,偏偏纠缠在一起当然撕掳不清。王姓村民的家人立刻反应过来,恨不得马上找人写状纸,一定要把这家打伤人的告得倾家荡产……

  顾衡早就看惯生死,垂了眼淡漠道:“你们两家先下去商量个可行法子,毕竟衙门每天有很多事儿,能不兴讼最好……”

  两边人的心思立刻活动开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小声回禀,说打人的那一边愿意赔付三十两银子,那块地也不要了。

  等村民都退下去后,顾衡把新丰县的几个里正乡老叫到跟前来,说无主荒地既然这么多,早就应该想好应对的法子。每个受损村镇把情况统计出来张贴告示,限制在某年某月某日前认领,过期一律不候……

  就有乡老摊手为难道:“村子里的土地本来就是稀少,大家伙儿都才受了灾根本就拿不出银子来,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田地被外乡人买了去?”

  顾衡叹了口气,只得帮着出主意,“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总有几个同姓之人吧。那家既然绝了嗣,身后总得有一个承继香火的人。愿意要田地的人家舍一个儿子出去当嗣子,这样的法子总可行吧?”

  那些胡子或是花白或是雪白的乡老里老眼前一亮,觉得这位知府老爷脑子转得就是比别人快,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四品了。

  前堂一派和乐融融,顾衡忽见韩冬飞一般过来站在廊下,抓耳挠腮的似是有话要说。他心中一动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韩冬眉眼俱笑地低声禀道:“夫人和小小姐过来了,送信儿的人说她们后脚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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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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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九章 团聚

  

  知府衙门的后院热热闹闹的一片繁乱, 卸行李的、抱着杂物的、侍候的人来来往往, 把往日冷清不已的院子渲染得多了几分烟火气。

  顾衡眼里只看得见一人。

  那人穿着银红掐边对襟褙子,底下是淡白挑线百折裙。衣摆上面绣着枝形优美的点点藤萝, 浅紫色的花蕊上嵌了银线,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光, 一时间竟然看不清女郎的神色。只恍惚觉得她是笑着的,眉眼当中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仆妇们不知什么时候都退下去了,顾衡把媳妇儿紧紧牵在手里,心跳重得跟擂鼓一般。共同挤在卧房一张圈口椅上, 不住地往复厮磨女郎光洁的额角和浓密的长眉, 然后含住她如贝肉般紧致的耳垂, 小声问道:“怎么突然就过来了,这路上多半不好走……”

  顾瑛被男人密密地抱在怀里,一颗茫然无措的心突然间就踏实下来。含泪带笑瞅了瞅人,轻声道:“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信上看不出究竟, 也不知你到底好不好,我实在担心的不行。哥哥, 你瘦了许多……”

  这时候隐瞒已经再无任何意义, 顾衡捉着女郎的指尖儿抵在嘴边,含糊道:“……是受了点伤,因为有一个伤处稍有些特殊, 挨在心口边上, 所以一直没有好利索。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现如今已经是大好了。因为适逢你生产的日子,就没有告诉你详情!”

  ——果真是受了重伤。

  顾瑛猛地想起数月前自己做的噩梦,哥哥一个人站在幽暗处,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好皮肉,任她在后面怎么喊怎么叫都不回头。那种嗜心之痛,直到眼睛睁开后都还一股一股地生扯死拽着。

  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顾瑛一边伸手胡乱摸索一边呜呜哭了出来,恨恨道:“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你到底伤到哪儿了,是刀伤还是什么伤?是不是流了许多血,如今还在喝药调理吗?”

  顾衡老老实实地伸臂褪了衣服,薄棉三线细布制成的中衣也被狠狠扒开,挂着泪珠子的顾瑛颤着手一点一点检视过来。

  将近午时的秋日暖暖照在青年结实挺拔的臂膀上,或大或小的伤痕早已落了痂,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各处。

  顾瑛哭得哽咽连连,心疼得抚摸着那些新长出来的道道红痕,“我就是个傻子,一直骗自己说你很好你很好。结果你一点都不好,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顾衡哪里见得她如此伤心,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细细密密地吻她掉落的泪珠子,“若是平日,我第一个就派人告知你我的伤势。只是那时你正怀着咱们的孩子,我又不能在身边亲自照顾你。若是晓得我受了重伤,你又惊又吓若是有个意外,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顾瑛凝视着他,摇头道:“你一个字不肯吐露,才让我更难受……”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顾衡心口堵得满满的。他知道这女子拙于口利于行,骨子里却刚烈无比,一份深情前世今生都如同最炽热的岩浆一般。

  他用掌心包裹住顾瑛的手,低低道:“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只有你安好了我才能安好。那些天我因伤重躺在床上,却没有一日能睡安稳了,一闭眼就梦见你生产时遇到凶险。那时我不管不顾只想回京城陪你,可我这副身子骨偏偏不争气,连走到门口都没有气力……”

  顾衡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那时候我只想快点好起来,大夫们不管开了多苦多稠的药汤子,我一气儿就喝干净了,就是想等你看见我时是好好的。有你在京城殷殷等着我,阎王爷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

  顾瑛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往下掉,在那段时日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只向对方报喜不报忧。哥哥身上这么多伤,却还是处处为她着想。这份深情重若千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其一二!

  若是……哥哥知晓那件事,会不会气得要发狂?

  顾衡听到顾瑛断断续续的哭声,把人抱得更紧些。用指尖慢慢拂过她的脸颊,只觉那泪水差点儿烫到自己的心底里。他抵着怀里的人低声道:“莫伤心了,以后再也不敢瞒你事了……”

  顾瑛身子重重一颤,良久才闷闷道:“哥哥,你若是再敢胡乱抛下我一个人,你前脚死我后脚就跟上。这世上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索性一了百了走了干净!”

  顾衡的眼睛慢慢瞠大。

  他知道这个姑娘没有说一个字的谎话。他喉咙又哽又痛,却只能叹了口气,“真真是个傻丫头,以为你到了京城就变得精明能干,结果骨子里还是傻乎乎的……”

  他将人扶住轻轻地拍着后背一点一点的转向自己,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这个哭得喘不过气来的丫头竟对自己一往情深,历经世事变迁竟然矢志不渝。

  虽然这时候的顾瑛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落在顾衡的眼里处处皆动人。他慢慢摸着她肩膀,一点一点地吻过去,“对不住,让你担心了。以后我到哪儿去都把你带着,再不让你一个人落单了……”

  顾瑛怔怔地望过来,突然间就嚎啕大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是端王府的俞王妃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女人不能成为他们的绊脚石。我拼命想一日比一日变得能干,可是在皇宫里赴宴时还是差点被人欺负了去……”

  有什么东西狠狠击打过来,眼前是痛彻心扉的一片白茫。

  顾衡一殇,立刻明了京城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且这件事象块巨石日日压在顾瑛的心上,所以才会在心情如此激荡崩溃的情况下破口而出。

  但是此时绝不是细细询问的好时机,他几乎是转念之间就把人珍而重之地抱住喃喃细哄,“都是我的错,让你受了委屈……”

  顾瑛边哭边拼命摇头,“都是那些人坏的很,不关你的事!我……我明明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却还是仗着胆大任性,结果差点让他们有机可乘。都是我自个儿糊涂,幸得没有铸成大错,要不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言辞虽然混乱无序,但把大概的意思已经表述清楚了。

  在无人得见处,顾衡的眼神已经沉沉冷了下来。瑛姑的心性一向大度不爱与人计较,能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必定是相当棘手的人和事。

  这大半年里他和端王联手把河南道掀了个底儿掉,让很多位高权重之人不但丢了乌纱还掉了脑袋。也许那些背后位更高权更重的人抓不到他的短处,难不成就卑劣地朝他的妻小下手吗?

  顾衡瞬间肝胆欲裂,惊得脸上险些变了颜色,要真是这样他不如赶快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千里为官竟然连妻儿都保护不了,即便在百姓当中再有口碑又如何?即便重活十回又有什么用?

  卧房外的日头一寸一寸西斜,映得顾衡的脸上忽明忽暗。几乎是咬着牙齿根暗想瑛姑本就不是多话的人,自成亲之后就一直跟着自己过提心吊胆的日子。若不是这回受大委屈了,根本就不会从她嘴里吐露半个字,眼下只有另想他法了。

  于是故意抽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连连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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