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红莲强忍了几日,还躲着偷偷哭了两场。黄茂林有时候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但为了韩大妹妹,他咬咬牙,继续做冷面阎王,从来不和这丫头单独说一句话。
原来家里人的衣裳都是夜里换过了,第二日上午一起淑娴洗的,红莲来了后接过了这活儿,黄茂林干脆自己洗过澡之后就随手洗了,能不能洗干净他也不计较,去了汗水就行,他不想让红莲给他洗衣裳。
黄炎夏这些日子不再提一个韩字,眼见黄茂林内心受着煎熬,他只冷眼旁观。一来他想看看这个大儿子到底又多在意韩家丫头,且先用杨家丫头熬一熬他,若真是离不得了,没得法子,还是得娶回来。二来,他自己也要多打听打听。不怕她厉害,只要能干讲道理,厉害些有甚不好。娶个窝囊废,是老实的很,竟遭外人欺负了。
黄炎夏一边琢磨韩家的事情,一边想着杨氏说的话。孩子们长大了总要分家,不分家吃大锅饭,最后都不想干了,针头线脑的事儿都容易吵起来,家里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娘生的,若不分家,怕是最后会成仇。但他是跟老大还是跟老二,这个事情得好生斟酌斟酌。
历来分家,父母都是跟着老大的,但茂源他娘自然想跟着亲儿子,老两口总不能分开吧,外人看着也不像话啊。
唉,难啊。
杨氏眼见黄炎夏和黄茂林都不松口,心里有些气闷。过了几日之后,她又把红莲送回去了,怕她羞,还给她两尺花布做手帕。
红莲回家后,挨了她阿娘一顿说,意思是她没用。黄家田地多,还有作坊,若能嫁过去,不光这辈子不愁吃喝,还能帮衬家里。黄家殷实,若是能继续做亲,杨家多少总能沾些光。
红莲在黄家受了委屈,回家后亲娘不仅没有一声安慰,还这样埋怨她。她才十二岁,本来就是个要脸面的姑娘,被这样羞辱一回,内心不免也有些愤懑。都是姑妈挑的头,当日非说把她许给黄家表哥,人家拒了一回。这回又把她弄过去,做个尴尬人。
红莲心里渐渐把杨氏和黄茂林都恨上了。等过了一阵子,黄家虽然不再提此事,红莲却上心了,姑妈不是想让我给她做儿媳吗,哼,我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红莲走后,黄茂林终于松了口气。但黄炎夏仍旧不提韩家的事情,他心里有些发急。
黄炎夏也烦恼的很,按理来说,这种事情该妇道人家出头先去打听打听,但杨氏一心只想着自己娘家,若让她去操办,定然是办不成。
黄炎夏烦恼了许久,决定先按兵不动,自己亲自去韩家岗打听打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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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换路线父子访亲
第二日, 黄炎夏强行命令黄茂林和他换个路线卖豆腐,“你在那几个村子转了几个月了,经验也有了, 也该去其他地方熟悉熟悉。”
他是亲爹, 又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黄茂林不敢不从。
黄炎夏经验老道,丝毫不费力就转完了其他几个村子,只把韩家岗作为最后一站。
想来韩敬平在世时是条好汉, 十里八乡人人认得, 黄炎夏自然也佩服他。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这闺女也不差。
黄炎夏摇着铃铛到了韩家岗, 等到了梅香家的时候,豆腐没剩多少了,他也不吆喝, 只摇铃。
叶氏听见铃铛声, 摸了铜钱带着碗出来了,一见来人不是黄茂林,叶氏顿了顿。
叶氏转瞬就想明白了关键, 想来茂林必定是与黄老爹摊牌了。叶氏把手里两个煮鸡蛋藏到了袖子里,又叫上了兰香,她一个寡妇,从来不单独与外男说话, 除了娘家兄弟。
叶氏知道黄老爹肯定是想来打探什么, 或者想看一看梅香。但叶氏今儿不想让黄老爹看梅香,你们家又没表达任何意思, 我女儿岂能随便给你相看。
叶氏笑着与黄炎夏打招呼,“黄老爹来了, 今儿背集,我还以为是您家少东家来呢。”
黄炎夏笑得很和善,“韩大娘子好,茂林小孩子家家,这些日子多亏了乡亲们照应,才能不出差错。这边他都转熟了,我让他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多认几个人。”
叶氏点了点头,“劳烦您给我切两文钱水豆腐。”
黄炎夏点头,手里的小铲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是一大块,上称一称,三斤三两。
黄炎夏手准的很,这三两,是他送给叶氏的,“这都快卖完了,我送韩大娘子三两。你们家孩子多,都是长身子的时候,豆腐虽然比不上肉,也是道好菜。这里还剩两张千豆腐,听我家茂林说韩大娘子在街上没少照应他,这两张千豆腐您拿回去炒把青菜,好吃的很。”
叶氏有些不好意思,“这,真是不好意思,多谢黄老爹了。”黄炎夏论年纪和韩敬平差不多,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个老头子,其实他才三十出头,正当壮年。也不知怎地,十里八乡的人都这样叫他,叶氏只得随大流。
黄炎夏笑了,“我还要多谢韩大娘子照应我儿子呢。”
两个人正客气着,梅香忽然出来了。
黄炎夏顿时眯起了眼睛,不说盯着梅香看,眼睛却一直往那边瞟。
叶氏顿时有些尴尬,她没想到梅香这丫头自己出来了。
梅香以为来的是黄茂林,索性跟出来看看,哪知来的是黄炎夏,她只得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黄老爹好。”
黄炎夏笑了,“大侄女好,韩大娘子好福气,儿女都好。”
叶氏一边把两文钱放在豆腐板子上,一边客气道,“黄老爹夸赞了,这丫头虽然比同龄人能干些,就是有些憨,对家里人一片赤诚,有时候说话不晓得迂回,总是嘴巴不饶人。您家里的少东家才好呢,小小年纪这样能干,在街上没少帮我们。”
黄炎夏顿时心里有数了,得了,感情这两边都有意,就等着他点头呢。他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钱,客气地对叶氏说道,“孩子们还小呢,能对家里人好,可见是个好心肠的。等再大些,长辈多教一教,通了人情世故,自然是样样都妥帖。我可是听说了,这孩子田里地里油坊里都能拿得出手,可真是能干。”
叶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谦虚,似有若无地给女儿正名,笑眯眯地对黄炎夏说道,“也就是您这样通情达理的人才觉得她好,黄老爹不晓得,有那起子碎嘴的人,还给我家丫头取诨名,说什么母老虎母大虫的话。我听了后心里难过的不行,我当家的没了,这孩子跟着我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叫苦不叫累,多好的孩子啊,难道因为太能干,就要遭人诟病。嗨,您看我,一说起孩子的事情就唠叨个没完,耽误您做生意了。多谢黄老爹送我的豆腐了,梅香,把家里的煮鸡蛋拿两个给黄老爹。”
黄炎夏忙摆手,“韩大娘子客气了,我这都卖到最后了,免不了要送些人情的,怎能白吃您的鸡蛋。”
叶氏笑了,“我早晨煮的多,黄老爹这一路走过来,定然又累又饿的,吃两个顶一顶。”
梅香正纳闷,阿娘手里不是有两个。但叶氏这样吩咐她,在外人面前,梅香一般十分听叶氏的话,立刻回去拿了两个煮鸡蛋,放到一个碗里,端给了黄炎夏。
“黄老爹,请您吃煮鸡蛋,您带了水没?若是没有,我给您倒一杯。”梅香笑眯眯地看向黄炎夏。
黄炎夏仔细看了一眼梅香,见这丫头长得可以,这样听她阿娘的话,想来是个孝顺的。
他接过了碗,对叶氏说道,“多谢韩大娘子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带了热水的,大侄女不用客气。”
他把两个鸡蛋收下了,把碗递给了梅香。
梅香接过碗,“黄老爹您路上慢一些。”
黄炎夏笑着别过韩家人,挑着担子走了。光看这一眼,自然是好的,他还要多打听打听。
黄炎夏回家后,黄茂林还没回来,他放下担子就去吃早饭了。吃了两个煮鸡蛋,他今儿早饭也吃的少一些。
杨氏已经去菜园里忙活去了,淑娴刚洗过了衣裳,黄茂源被杨氏叫去帮忙去了。
黄炎夏刚放下碗,黄茂林回来了。
他抬头问儿子,“今儿怎么样?那几家刁货有没有为难你?”
黄茂林放下担子,“嗨,阿爹,那方大头的婆娘真难缠,给的黄豆里面还掺有土坷垃。我强忍着没生气,少给了她一些豆腐。”
黄炎夏笑了,“你以为人人都跟韩家似的,每天还给你煮两个鸡蛋?”
黄茂林顿时呆住了,然后红了脸,“阿爹说这个作甚,韩家婶子心好,听说我每天早上走的时候没吃饭,时常给我些吃的。”
黄炎夏哼了一声,早上叶氏藏那两个鸡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当时心里怀疑,刚才不过随意开口一诈,果然这小子就说了实话。
黄茂林转了转眼珠子,“怎么,阿爹今儿也吃了煮鸡蛋?”
黄炎夏一屁股坐到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你老子我今天沾你的光,吃了两个煮鸡蛋,不过也送了三两水豆腐和两张千豆腐。”
黄茂林一边盛饭吃一边笑着和黄炎夏皮脸,“阿爹,韩家婶子人最好了,对人实诚,又和善。韩家大妹妹虽然听说脾气大了些,但特别能干。她脾气大也是外人欺负到头上才发脾气,对家里人好着呢。”
黄炎夏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还得再打听打听。
再说韩家,黄炎夏走后,叶氏带着两个女儿进门回家。
叶氏把袖子里两个鸡蛋放到碗里,梅香也没敢问太多。阿娘做事,自然有阿娘的章程,也不必事事都问,慢慢看着就能悟透了。
吃过了饭之后,叶氏去菜园里干活去了,梅香在家里洗衣裳,照看家里。
这两天要分葱种,叶氏要先用铁锨把空闲的菜地挖了,再用密齿铁耙把大块的土坷垃整的细细的,然后挖一条条小沟,从原来的葱地里连根拔了一些葱,一根一根分好,再依次把所有葱种到沟里。刚种下去时,葱都稀稀拉拉的,用不了多久,每一根葱都能发成一大束。
梅香这几日慢慢开始用左手,比如拿水瓢、和右手一起搓手巾,虽然膀子一点也不疼了,她也不敢太使劲。她必须要把自己修养好,这样才能再次挑起家里的大梁。如果她的膀子好不了,外人没了忌惮,定然又会欺上门来。
好在她右手正常,提水、扫地、喂猪、洗衣裳,绝大部分时间用的都是右手,倒也无妨。
日子就这样细水长流地过,黄炎夏如今天天到韩家岗来卖豆腐。他人头熟,但凡想打听什么,总是能不动声色地打听到。
就几趟的功夫,他就打听到了许多事情。果真如叶氏所言,有那看不惯梅香的,就说她脾气大,连堂哥都往死里打,一个姑娘家家,比男人力气还大,这以后还了得,谁能降得住。还是王家聪明,及时退亲,不然这样的母老虎娶回家,一家子都要遭殃。
有说坏的,自然就有说好的,什么能干、能吃苦、田里地里家里油坊里样样拿得出手,长得排场,家底子好以后嫁妆定然不会差了。
黄炎夏心里自然有杆秤,他与赵氏那样的愚蠢妇人想得不一样。如赵氏那样的蠢人,在男人面前大气不敢出一个,在儿子面前也是没有一丝脾气,但只要是个人,心里自然会有不痛快的时候,她的不痛快,全指望发到儿媳妇身上。有了这重心思,自然希望儿媳妇柔顺,任打任骂。要那么大的力气作甚,她力气不大,不也是田里地里忙活个不停。
黄炎夏不怕儿媳妇能干,能干才好呢,能干才能把家业撑起来。有个能干的亲娘,孙子们也能多享福。
黄炎夏对所有好的坏的评论都不做评价,仿佛像个局外人一般,人家夸,他跟着夸,人家贬损,他跟着打圆场。
这样打听了十来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黄茂林逢集上镇上卖豆腐,只能见到叶氏,背集又去不了韩家岗,整日心里急的猫挠似的。
这一日,他实在忍不住了,起个大老早,到豆腐坊一起干活。趁着杨氏还没起床,她又问黄炎夏。
“阿爹,儿子求您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黄炎夏嗯了一声,“看着石磨,你急甚。这是能急的事情,不得慢慢安排。”
黄茂林顿时喜上心头,“多谢阿爹。”
黄炎夏哼了一声,“我可跟你说好了,娶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以后要是见天捶你小子,可别来找我哭。”
黄茂林咧嘴,“那不能够,阿爹,韩大妹妹厉害,那是对外人,她连大声话都没跟我说过。”
黄炎夏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黄茂林,“你阿娘想把红莲说给你,就是怕你娶了旁人,以后与她为难。你若想这门亲事能成,也要稳一稳她的心。”
黄茂林一边往石磨眼里加黄豆,一边对黄炎夏说道,“阿爹,等以后梅香进门了,你们就晓得了,她并不是那等小气人。我知道阿娘担心什么,您尽管让她放心,她虽不是我亲娘,但茂源是我亲兄弟,小时候你们都忙,弟弟妹妹还不是我带大的。”
黄炎夏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阿爹在中间也为难。”
黄茂林抬起后看向黄茂林,“为了儿子的事情,让阿爹操心了。”
黄炎夏没有看儿子,半晌后悠悠说道,“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阿爹多做些也是应该的。”
黄茂林听得鼻头有些发酸,这么多年,阿爹一直在维护着自己,若不是阿爹看的紧,他的日子哪里能这么好过。不光学了家里的手艺,还能单独去卖豆腐,每日交账阿爹从不多问一句,交多少算多少。正是因为黄炎夏的绝对信任,黄茂林才从来不背地里藏一文私房钱。他所有的私房,都是黄炎夏给他的,算是过了明路。
黄茂林吸了下鼻子,瓮声说道,“阿爹,儿子以后会好生孝顺您的,还有阿娘。”
黄炎夏笑了,“你莫急,我拖个可靠的人去问问。万一你小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我大咧咧让人去提亲,被拒了岂不是丢人。”
黄茂林听到这话也笑了,“阿爹只管去,定然能成。”
黄炎夏撇撇嘴,“要是人家拒了,你小子可别跟我哭。”
黄炎夏想了两天,最后觉得还是先托郭舅妈去问问。若能成,等定亲的时候再让茂源他娘一起去。
但黄炎夏一个做姑父的,不好特意去找郭舅妈,若让黄茂林自己去,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说自己亲事,郭家肯定也不高兴。
赶得巧,郭家外婆要过生日了,黄炎夏带着黄茂林一起,借着去给郭家外婆过散生的名义,爷儿两个一起去了郭家。
黄炎夏每年只去两回郭家,一回是郭家老太太过生日,另一回就是大年初二。平安镇妇人们回娘家分两天,有初二回的,也有初三回的。杨氏进门头一年,想要郭家的强,百般缠磨让黄炎夏初二陪她回娘家,黄炎夏最后还是先去了郭家,初三才陪着杨氏回杨家。为表示安抚,头一年,他花钱给杨氏扯布做了身全套的春衫。
什么规矩都要看刚开始,头一年定下了成例,往后大家都习惯了,初二去郭家,初三去杨家。每年初二去郭家时,只黄炎夏和黄茂林两个人去,然后黄茂林留在郭家住两天。初三黄炎夏陪着杨氏娘儿三个回杨家,等到初四黄茂林才从郭家回来。
这回爷儿两个去郭家,杨氏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