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卷袖
忍冬收回视线,淡淡的扯出个笑容。
迟然张罗了家丁将众人不多的行李送到西院,郑大嫂也带着一双儿女先去西院收拾。
余下的人由迟然引着进了迟府。
迟容拉着清荷落后了几步,柔声道:“清荷,我等了一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清荷茫然道:“忘了什么事?”
迟容指指清荷腰间玉佩,又说一遍:“清荷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清荷摸了摸玉佩。顿时恍然,有些不自然道:“三郎,我,我,顾家变故太多,我们这一路也不太平,我实在是…”
清荷曾答应过迟容,再见时一定要送他一样东西。无可辩驳的,她确实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清荷喃喃道:“三郎,对不起,你别生气。但这是我的诺言,我一定会实现。”
迟容眸光流转,妥善的掩饰好失望和伤感,轻柔道:“傻清荷,我曾许愿,如果能找到你,愿意终身茹素,老天油烟机实现了我的奢求,能和你再相逢,我只有幸运和高兴,无任何怨怼。”
那边,迟然带着大家穿院过桥,进了会客的正厅。这间正厅乃是迟家所有厅堂中最正式、恢弘的一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然请了忍冬上座,忍冬推辞再三,仍旧拗不过迟然的倔脾气,只好坐在了迟然旁侧。
众人一阵寒暄,待到清荷荷迟容进来时,话题已转向朝堂和局势。
迟然放下茶杯,肃然道:“虽说大成复辟,然实际掌权的还是摄政王。他狼子野心,剪除异己,恐怕心中也有着取而代之的念头。”
又道:“你们这一路行来,见了什么,听了什么,不妨说与伯父听听,让我这困居京城分老朽知道知道这皇城外的新鲜事。”
裴九笑道:“如今天灾连着人祸,不知卖儿卖女的夫妇,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打家劫舍的匪人,对于伯父来说是不是新鲜事。不过再新鲜的事,伯父若也像我们一般看了一路,便也不新鲜了。”
迟然闻言,内心悚然,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大成已危如累卵,却不知黎民百姓如此之苦。又想到顾家有人死于流民军之手,有人被绿林劫去生死未料,生怕触了他们的伤心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用余光瞟了眼忍冬,叹息道:“先太子若在,大成何至于此!”
裴九道:“我倒很好奇先太子的德行,能让迟伯父和二叔都念念不忘。”
第 32 章
裴九话音一落,厅堂内便是一阵静默。过了半响,迟然忽用余光扫了眼忍冬,肃然道:“先太子德行高洁,文韬武略,若活到现在,定能扶社稷于沦丧。”
裴九还想再问,迟然却匆匆打断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不如来说说你们今后有何想法,想做些什么?老夫定竭尽所能相帮。”
裴九也不含糊,笑道:“小侄想参军”。
迟然捋捋胡须,想了片刻,便道:“老夫同住宅在京郊的骠骑将军倒有些交情,可以为你举荐一二,但是否能够中选还要看你的本事。”
裴九一揖,诚心道:“谢过伯父,裴九定不负厚望。”
迟然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忍冬有什么打算?伯父必然全力以赴。”
考虑到说买官约莫会刺激到这天下第一大儒,忍冬只轻描淡写道:“侄儿想入仕。”
谁知迟然登时变了脸色,猛的一拍桌子,怒道:“不行!难道你父亲没同你说过?顾家子弟绝不可入仕!虽说你们父亲不在了,我也要替你们的父亲看住你们,入仕,哼,想都别想!”
忍冬从容道:“父亲只让我们发誓不可踏入朝堂一步,可从不曾说过其中缘由,这许多年来,我和姐姐哥哥们一直好奇,不知迟伯父可否告知其中原因?”
迟然面上怒气不散,却迟迟不肯开口。
清荷道:“父亲让我们立誓的时候,我同忍冬都小,从未想过其中真意。既然迟伯父知道原委,能否告知其中三昧?”
迟然似是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依旧沉吟不语。
忍冬见状试探道:“难不成因为我是犯官之后?这一点伯父大可以放心,一来本朝不连坐、不诛连,也不禁犯官之后做官,二来侄儿只求一小吏足以,并不想一步登天。”
迟然看了一眼忍冬,眼神说不出复杂,赞赏、尊敬、保护、不理解,种种情绪,呼之欲出。
片刻,迟然道:“你们姐弟二人只需记得不可入仕,别的不拘做些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伯父也会替顾兄照顾你们。”
迟然一番话,清荷姐弟心中怀疑更甚,但也不欲和迟然争辩,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迟然见忍冬和清荷沉默下来,以为是自己那番话有效。也收了怒容,嘱咐下人摆筵开饭。
宴席不似方才那般正式,郑大嫂带着孩子也来了,半夏、淡竹讨人喜爱,加之裴九长袖善舞,引得众人开怀大笑,气氛终于渐渐轻松起来。
迟思越看忍冬越喜欢,吃饭时也要凑到忍冬身边,一会让忍冬给自己夹菜,一会又帮忍冬倒水。旁人皆一脸了然,各个都瞧出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但笑不语,任由迟思缠着忍冬笑闹。
忍冬倒也能见招拆招,不动声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是偶尔看到和众人一样含笑的清荷,不免失望又愤然,平静无波的面色也因此多了灵动。
迟思在旁侧还以为这变化是因自己而起,不禁雀跃 。
迟然一诺千金,没几日便安排了裴九去骠骑大将军账下报道。
裴九起了个大早,提着普渡,早早便没了影儿。
前几日,清荷忍冬听迟然提起,陆照影之父一年前已病逝,而陆照影不日之前也去了甘州,走前在迟府给他们留了口信,望清荷能去他洛阳居所一趟。
于是,裴九去报道这一日,清荷同忍冬闲来无事,准备去陆照影府上一探究竟,顺别逛逛久违的洛阳城。
洛阳城内繁华依旧,亭台楼阁仍然是旧时模样。就连清荷爱去的糕点店,忍冬喜欢喝的那家牛肉汤,老板们也只是见积分苍老,店铺却不曾改弦更张。
可惜当时共游洛阳之人,如今点检,只余清荷忍冬。
姐弟俩阔别洛阳已久,去时忍冬不过是一小童,虽有神童之名,但终究是个小娃娃,去哪还要清荷牵着。如今归来,忍冬已是绝伦一少年,顾盼间动人心魄。
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不多时,两人便按照地址来到一处小院之前。
忍冬上前敲敲门,开门的竟然是陆卓。
“陆卓!”清荷惊讶道,和陆卓算不上熟悉,但从前他帮助顾家许多,清荷还是颇赞赏他的为人和身手智慧。
陆卓也没想到清荷会突然出现,不自然的挠挠头,脸红成一只刚蒸熟的大螃蟹,结巴道:“顾,顾,顾……”
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忍冬在一旁冷冷打断道:“陆兄,好久不见。”
陆卓好似没有听见忍冬问话,依旧顾着的要同清荷打个招呼。清荷近来得见迟容,心情好了几分,也不像平日里冷冰冰,温和道:“陆卓,你好,是先生让你在这等我们的吗?”
陆卓点点头,找回一两分自然,侧身让出一条路:“二位请入内详谈。”
陆照影的这处小院,算不上大,很是沉稳低调,虽然如今只剩个陆卓,但干净整洁,窗明几净,花圃、菜谱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幽静雅致,闹中取静。
陆卓边走边说,介绍这座院子很是详细,说自别后他们的生活也很细致,最后道:“公子去了甘州,让我留下来跟着你们。公子还说,这座院子顾公子和清荷可以住着,就当自己家。”
清荷没想到陆照影对他们的照顾这么无微不至,留了住处不说,还留了个人手,再想到从前在春晖书局的日子,不由感怀。
陆卓从他卧房内翻出一只小木盒,递给清荷,道:“这里面是公子留给你们的钱,给清荷的几件首饰,还有一本书。”
簪子、耳铛、手镯,无一不精巧,中间却夹着不怎么华贵的一只步摇,清荷好奇的拿起这支步摇,仔细看了看,陆卓道:“这支是老夫人的遗物,有些年头,老爷膝下无女,无人可传,公子也一并送给了清荷。”
清荷顿时觉得手中步摇如重千斤,陆卓又指着那本书道:“这本书是公子在这些年写就的,说是可以入门堪舆绘图。公子还道,天涯海角,总会相聚,叮嘱我告诉清荷不必太过执着于分别。”
清荷内心感动,陆照影亦师亦友亦兄长,她对他一向尊敬,当年不辞而别,心中也有过疑惑不解,眼下见到陆先生无微不至的照付,当年那点不愉快转瞬烟消云散。
清荷垂着头道:“这些首饰我不能要,钱我们却是需要应急,但日后一定双倍还上。”
陆卓忙摆手道:“公子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劝姑娘收下这盒东西,公子说了,这些钱是助你们在洛阳落脚。这些首饰是公子怕清荷姑娘不舍得打扮,白白错失了女儿家最美的年华。这本书是让清荷能不忘理想,砥砺前行。”
清荷犹在犹疑,忍冬在一旁却在出神。
清荷之美,清荷之慧难不成也折服了风流不羁的陆照影?
醋意和无法发泄的愤懑,迅速在忍冬心中集结,他看着那些流光珠宝,宛如怒视仇敌一般,看那本清荷捧在手里的书又如临大敌般惶恐。
忍冬忽抢过那本书,往陆卓手里一推,道:“阿姐不需要这些,她要什么我会替她去找,不需要你们施舍。”
陆卓一愣,忍冬又将那盒子推到他手中,道:“这些首饰,陆先生还是留着给我阿姐未来的师母。”
忍冬将师母二字咬的颇重,陆卓一个激灵,突然有些明白,自家公子借酒浇愁的无数个夜晚。
陆卓见了清荷脸红又结巴,只是出于对于美人的一种敬畏之心,倒不是爱慕清荷,故而此刻冷静一想,公子平日所作所为多有可疑之处。
不过,清荷若能嫁给自家公子自然也是美事一桩,且这公子交代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于是坚持道:“清荷姑娘收下吧,公子若知道我陆卓出师不利,定要狠狠责骂我。”
陆卓换上了一幅“此事绝无可能再商量”的表情,又将东西递还给清荷。
清荷心道,陆卓奉命行事,自己不如给陆照影写信说明,来的直接有效。
于是不再拒绝,接下来那木盒。
忍冬不知清荷打算,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沉下脸,不再言语。
陆卓不明就里,继续道:“清荷现在住在迟太傅府上?先生也交待了,你们二人还为成亲,不宜住在一处,清荷可以早日搬来这里。”
清荷原也只是暂时落脚在迟府,陆卓所说正和她意,忙道:“谢过先生好意,今晚待我禀明伯父,过一两日便搬过来。”
又道:“与我们同来的还有一位大嫂和她一双儿女,不知可否与我们同住?”
陆卓道:“先生交代,这处院子清荷住一天,清荷就是主人,主人自然是想让谁来,就能让谁来的。”
辞别陆卓,清荷见天色还早,可以好好的逛逛洛阳,便道:“三郎此时也该下朝了,我们去皇宫门口等他好不好?再一起逛逛市集,阿姐给你买好吃的。”
忍冬面色如常,语气却咄咄道:“刚得了陆照影的好处,又想着哄迟容高兴,还有个裴九能为阿姐舍生入死。阿姐如此应接不暇,还要我陪着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要爱上陆照影了,
不过亲妈还是会更爱忍冬,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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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清荷不可置信的看着忍冬,大惑不解道:“忍冬,你说什么?”
忍冬心中愈发不平,挑眉道:“我在说,我的好阿姐,对待男人似乎很有一套。”
“你这样看我?”清荷居然笑了一下,她既惊异于忍冬长大了也懂了男女之情,又为忍冬对自己的评价而感到心寒。
眼中的光彩瞬间褪去,方才还有的温暖的情绪转而不见,复升腾起一层淡淡的水汽。
忍冬俯下身,轻声道:“阿姐裙下之臣无数,竟然还不自知?”
原本春风和煦的长街,只消忍冬三言两语,便轻易改换季节。
清荷仰起头,神情已是清冷淡漠:“顾家如今只有咱们二人,我不想和你做无意义的争吵。如果你这么想我,我只能说,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清荷从来外柔内刚,只因忍冬从小亲近自己,又几番拼死护她,加之是经历家破人亡的唯一至亲,才渐渐改变了忍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