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顾老爷子想到此,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起来找顾轻衍的目的,“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顾轻衍点头。
顾老爷子道,“我想着让小九早些出嫁,嫁去义勇伯府,你觉得怎样?”
顾轻衍抬眼,看着顾老爷子,“妹妹还能留二年,不必这么急的,爷爷为何觉得应该让小九早些出嫁?”
“今日陛下重罚了楚宸、苏含、江云致三人,让我觉得,陛下对咱们顾家,怕是也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你在宫宴那日,也把陛下得罪狠了,其实,算起来,你的罪也等同安家小丫头了,毕竟,是在你的帮助下,安家小丫头才杀了花似玉。陛下没对你定罪,那是因为我们顾家在京城,一旦陛下动顾家,就是动了京城的安稳和根基,陛下不敢一边对安家小丫头动手,一边也对你动手,等同于同时对上安家和顾家,所以,陛下先找安家小丫头算账。”
顾轻衍颔首。
顾老爷子继续道,“但如今南阳王入京,陛下扣下他后,威胁安家小丫头,安家小丫头若不受威胁,陛下又该如何?是不是要想法子对南阳王动手?怎么动手,才能不落把柄?陛下肯定要好好地想想,一旦陛下想好了动手,而却因为你照拂南阳王,不让陛下得逞,而使得陛下动作失败的话,陛下是不是会彻底被激怒?以陛下如今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怒气爆发出来的话,怕是也会不管不顾对我们顾家动手了。我们顾家手里虽然有暗桩暗卫,却没有兵马。我担心,到时候,陛下派兵围困,我们顾家也不能全身而退没有损失。”
“爷爷担心的不无道理。”顾轻衍点头。
“陛下手里有禁卫军,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还有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除了南阳军和漠北的镇北王府,京城这些兵马,陛下在位二十年,早已牢牢地把在了手中。”顾老爷子道,“我们顾家以文立世,朝中官员遍布朝野天下,暗卫人数是不少,可是奈何手里无兵无卒,这也是顾家不得帝王猜忌,世代安稳待在京城的原因。但同时,也是弊端,如今陛下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生病躲避之事,定然都十分不满,认为顾家也不忠心了,不如除去。一旦陛下豁得出去,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非要铲除顾家,那么,我们挣个鱼死网破,也是大损失,尤其是,王岸知素来与你不和,非要争个长短,他帮着陛下推动下,我怕我们顾家不保啊。”
顾轻衍慢慢点头,“爷爷说的是,不过,我既然敢在宫宴动手,自然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哪怕安小郡主没有反心反意,陛下认准了非要逼迫不依不饶,奈何不了安家,反过来针对顾家,我也能让陛下不敢轻易动手,就算六表兄帮着陛下对我对顾家动手,我也能保顾家无恙,我们顾家在京城,这么多年,不是摆着好看的,爷爷放心,不必将九妹急急嫁出去,再留二年吧!在家做姑娘,总比去人家做儿媳妇儿要清闲些,留二年是二年。”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哪怕他明白爷爷的意思,将顾墨兰嫁去义勇伯府,那么,掌管京麓二十万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魏振,是顾老爷子给顾墨兰选中的未婚夫魏书的三叔,顾墨兰成了魏家的媳妇儿后,魏振总要看在自己的亲侄子侄媳妇面子上,在陛下要派兵对付顾家时,照拂一二,这也是一条后路。
可是顾轻衍不想拿自己妹妹的婚姻去做这个后路。
顾老爷子见顾轻衍不同意,他也舍不得,点点头,“也罢!”
第十九章 约见(一更)
顾老爷子离开后,顾轻衍与安易宁继续给安华锦写信。
安易宁见已写了不少了,对顾轻衍说,“小姑父,这信已经够厚了,可以了吧?”
“再写点儿。”
安易宁:“……”
他无语地看着顾轻衍,诚心建议,“小姑父,再继续写下去,我怕送信的人拿着太沉扛不走了。”
顾轻衍:“……”
他气笑,伸手弹安易宁脑门,“臭小子,你是手腕写的酸了吧?”
安易宁摇摇头,“现在还不酸,再写下去,就酸了。”
顾轻衍拿起一摞信纸掂了掂,有些不舍地放过他,“好吧,今日就写这么多吧!明日若是有时间,我们再继续写。”
安易宁:“……”
小姑父是魔鬼吧?
他无奈地放下笔,眼珠转了转,想起早先顾老爷子的话,小声说,“小姑父,皇帝这么坏,为什么他还坐着皇帝?不将他赶下台呢?”
顾轻衍折好信纸,摸摸他的脑袋,“你的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
安易宁眨眨眼睛,“小姑父这般聪明,小姑姑说天下就没有难住你的事儿,也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这个问题又不难,为什么回答不了我?”
已安家百万兵马和顾家盘踞京城的势力,想赶坏皇帝下台,不是轻而易举吗?
顾轻衍笑,“你小姑姑背地里也是这般夸我的吗?”
安易宁看着他,难道小姑姑当面也夸?哦,是也夸的,小姑姑最喜欢夸人了。他见顾轻衍笑的跟花儿一样,忽然不想让他太高兴,“小姑姑也夸我很多的。”
顾轻衍:“……”
这小家伙若不是喊他一声小姑父,他现在就将他关去小黑屋。
他伸手捏捏安易宁的小脸蛋,本不想与他说这么复杂的问题,见他求知欲太盛,想着这孩子因天赋聪明而心性早开,便斟酌着回答他的问题,“坐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陛下虽坏,但至少还没引起天下百姓流离失所暴乱。无论是你小姑姑,还是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赶陛下下台,大楚内政不能乱,一旦动乱,那么,这大楚的天就会崩塌,一旦崩塌,南齐和南梁就会趁机而入,马踏山河,国土残破,百姓们便会流离失所。为百姓负责,也不该轻易乱政。”
安易宁疑惑不解,仰着脸看着顾轻衍,“可是历史上的那些坏皇帝,不都被赶下台了吗?若是都如小姑姑您这么说,坏皇帝岂不是一直都坐着皇位?”
“那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自然要除弊换新。”顾轻衍温和地道,“当今还没到让人迫不得已的时候,所以,为大楚百姓,也不该轻易生乱。”
“什么时候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顾轻衍看向窗外,“对天下百姓来说,怨声载道,四处揭竿而起。”
“那对小姑父你来说呢?”
顾轻衍沉默片刻,轻轻地笑了笑,“对我来说啊,不过是你小姑姑一句话的事儿。”
安易宁一愣。
顾轻衍不想教给孩子他天性的凉薄,也不想教给孩子他其实没有那么看重良善仁慈和天下大义,他也不想教给孩子那些他冷情冷性的阴暗面。
良善、仁慈、天下大义、为守护大楚千万百姓而立下的志向,不言反的人,不是他,而是安华锦。
不过,他愿意为了安华锦的志向,而良善仁慈有天下大义。
他转回头,对上安易宁似懂非懂的小眼神,温和地笑,“你还小,急着长大做什么?你才八岁而已,在我身边,最起码你要长到十三岁,才去思愁这些。还有五年呢,你慢慢长,夜深了,明日准时早起练武,去睡吧。”
安易宁点点头,乖巧地去睡了。
屋中安静下来,顾轻衍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想着,这天怕是早晚都要变,只不过,怎么个变法,谁也说不准。
过了片刻,青墨悄悄走进屋,立在顾轻衍背后,小声说,“公子,王六公子派人传信,玉春楼见。您可见他?”
“见!”顾轻衍转过身,吩咐,“我这就去见他,你带着人亲自守好院子,宁儿的消息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他,别让他趁机对宁儿动手。”
青墨应是。
顾轻衍转身走出房门。
青墨立即拿过披风,递给顾轻衍,“公子,夜晚寒凉,您披上披风。”
顾轻衍颔首,接过披风,披在身上,顶着夜色,出了顾家,去了玉春楼。
顾轻衍到时,王岸知已经在了,他歪歪斜斜地倚靠着靠枕半躺在软榻上,见顾轻衍来到,他扬眉,晃着手里的酒盏,笑的好不风流,“七表弟在南阳待的很是乐不思蜀吧?”
顾轻衍立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伸手解了披风,搁在衣架上,随手关上了房门,淡淡道,“不及六表兄在京城风生水起。”
王岸知嗤笑一声,“别告诉我你在南阳安华锦的温柔乡里待着,还觉得冷冷寂寂的顾家好。”
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家再如何冷冷寂寂,也是顾家。”
王岸知哈哈大笑,“是啊,就跟王家一样,我离开京城四年,还不是回来了?”
顾轻衍坐下身,看着他,“六表兄离京四年,南齐、南梁遍地你的足迹。两国虽好,到底不是家里,自然该回来还是要回来的。不是吗?”
王岸知眯起眼睛,“原来七表弟知道我这些年的足迹。”
“自然知道。”顾轻衍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六表兄回京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杀我的安小郡主。”
“您的安小郡主?”王岸知轻嗤了一声,“七表弟,你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吧?如今你们可是已经取消了婚约了。”
“陛下取消的婚约,我没承认。”
“那也是取消了。”
“那又如何?”顾轻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岸知与顾轻衍目光对上,顾轻衍眼底是清清冽冽的冷,他看了片刻,勾唇邪肆地笑了,“也是,不如何,陛下虽然是陛下,但到底是奈何不了你。”
顾轻衍不置可否。
王岸知对他举了举杯,示意,“去南阳一趟,可喝过南阳的烈酒热打滚?别喝的多了,这京城绵柔口感的春风醉喝不惯了吧?”
顾轻衍坐着不动,挑眉看着他,“六表兄还以为,我还是能与你坐着太平喝酒的表兄弟?”
王岸知手一顿,反挑眉,“怎么?这表兄弟,还能不是就不是的?我倒也不想是,可是,你我不就是表兄弟?生而注定,要不,你回娘胎里回回炉?”
“我看回炉的该是你才对。”顾轻衍反唇相讥,将酒壶酒盏往一旁推开,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淡而凉地说,“宫宴之日的那笔账,不止小郡主给你记着了,我也给你记着呢。”
王岸知哈哈大笑,“记着好,那你们准备怎么算账?要杀我,怕是难。”
“小郡主杀不杀你,我不管,但我这里,总有机会让你笑不出来。”顾轻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对他冷声道,“你离京四年,在外如何,回京后又想做什么,我本不会拦着,但你不该做的太过,拿小郡主作伐,想拿南阳军开刀。安家数代忠魂埋骨,守护大楚百姓,岂能因你一人,而背负不臣之乱?”
王岸知放下茶盏,似笑非笑,“怎么?七表弟这是想教训我?祖父在时,曾说你秉性凉薄,祖父没了这才区区四年,你何时转了性子热血大义起来了?因安华锦?一个女人竟能改变你至此?”
顾轻衍语气漫不经心,“有何不好?”
王岸知沉下脸,眼底露出阴沉,“这就是我要杀了安华锦的原因。”
顾轻衍也沉下脸,“可惜,你杀不了。”
王岸知冷笑,“在宫宴那日,若不是看她听话,我可不就将她杀了?如今想想,当时就不该为了把她送到楚砚床上而放过她。”
顾轻衍也冷笑,“杀安家忠骨之后,你心何安?哪怕有一日你……”
“你住口!”王岸知忽然打断他。
顾轻衍看着王岸知,慢慢地住了口,放下茶盏,站起身,冷冽地说,“六堂兄少时的志向,可不是残害老弱妇孺,否则王家子孙无数,哪怕你聪明,外祖父也不可能独独选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我若非仍记着你少时志向,也不会任由你在京城作乱,如今你既然官居高位,得了陛下信任,以后就好自为之吧!否则,你将王家拖入泥潭万劫不复,我倒想看看,你将来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见外祖父?”
第二十章 合作(二更)
走出了玉春楼,顾轻衍听到身后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他脸色黯了黯。
哪怕少年时再惊才艳艳,王家六郎的才名与他一起同样动京城,但离京四年,消失的无影无踪,音讯全无,也会被四年里的一千多天的时间给渐渐埋没,若是他不回京,天下所有人几乎都忘了他的名字。
尤其是陛下。
所以,他回京后,利用杀安华锦,利用陛下对安华锦想掌控的心思,洞彻人心,准确地抓住陛下的心思,以谋自己快速地进入陛下视线,被陛下拉到信臣阵营,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朝局,融入朝局,成为陛下器重的朝中新贵,再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
从回京到官拜兵部尚书,他只用了短短两三个月而已。
这就是王岸知。
他将洞彻人心以谋制谋运用的炉火纯青。
而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也有顾轻衍的相助,宫宴之日后,他没对王岸知出手,陪着安华锦回了南阳,离京一走七十日,撂下了吏部的官职和一堆事情,也让王岸知彻底地在朝中站稳了朝局。
七十日后,王岸知已经是兵部尚书。
顾轻衍出了玉春楼后,冷风一吹,他才想起,出来的急,将披风忘了,他也懒得回去取,便直接走了。
玉春楼内,王岸知摔了酒盏后,脸色十分难看,负手立在窗前,窗子开着,他正好能看到顾轻衍离去的身影。
他的七表弟似乎还如少年时一般,没怎么变化,背影在夜色下,清清冷冷的。但他知道,他因为安华锦,已改变了太多。
最起码,心性变了,少年时的志向,也变了。
他今日约他出来,本想趁机试探他从南阳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却不想被他先发制人,惹他生了怒,喝止了他,倒是问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