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情
厨房的人端来早膳,二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用早膳。
自从顾轻衍来安家老宅陪着且在这里用一日三餐后,安华锦的一日三餐都丰盛又好吃,吃的精细不粗糙且顺口,眼前又有个养眼的人,她每日都觉得心情好。
用过早膳,安华锦也不想做别的事情,顾轻衍便陪着她,什么也不做。外面动静闹的大,二人便拿外面传回来的各种消息消磨时间。
陛下当朝砍了几个人,砍的都是什么人物什么官职什么身份,家眷如何处置等等,一日里,喧嚣就没停过。
据说城门紧闭戒严,菜市场门口的血流成了河,安民告示起了一定效用,百姓们没陷入恐慌,有不少人聚集在菜市场门口去看砍人。
京中平静的太久,已太久没发生这么大的案子了。
据说,楚宸昨日带着人追出京城,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据说七皇子从昨日深夜带着人抄家到今日傍晚就没停过,从张府抄没的东西财产并不多,楚砚怀疑张宰辅将财产早就转移了。而其他罪臣府邸倒是超出了不少东西,都清点入了国库。
安华锦想着,陛下若是想丰盈国库,只需要多抄几次家就行。这些年,朝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百姓们过的不算多苦,但富户贵却户更是富得流油。
这么一抄家,便空出了很多府邸,也空出了很多田地山地。
安华锦琢磨着,安家在京城只这么一处老宅子,连个城外的田产农庄和避暑的温泉山庄都没有,穷的可以,谁能想到,南阳王府还不如一个平平常常三品官员府邸有财产?
她与顾轻衍商量,“你说,陛下惩治了这么一批罪官罪犯,国库一下子丰盈了,他是不是不止安慰我,还得谢谢我?”
顾轻衍笑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百里地外,不是有一座温泉山吗?据说冬日里,京中各府都喜欢去温泉庄子上住着泡温泉。我还没享受过。如今抄家的那些人,财产都充公,我是不是可以找陛下要一处位置好的宅院?”
“这个简单,你让人给皇后递个话,皇后娘娘就能给你办了。”顾轻衍温声说,“今日一早,淑贵妃跪去帝寝殿外,陛下虽没见人,但也没夺了贵妃封号,只消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个不痛不痒。皇后若是去见陛下,稍微的提一句,陛下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过不去,总能满足皇后所提。”
“孙伯。”安华锦听了便喊人,“你进宫一趟,替我给姑姑报个平安,另外悄悄跟姑姑说说,我想要温泉山那边的庄子。也许我能住到冬天泡温泉的时候也说不定呢。”
“是,老奴这就去。”孙伯点头,立即去了。
孙伯刚走不久,张公公带着人送了两大车的东西来到安家老宅,据说是陛下忙完了手边的事情后,想起小郡主昨日受了惊吓,特意让人给她送些好东西压惊。
这回的东西比诚太妃赐死那天的东西要好,都是外邦进贡的好玩意儿。都很值钱,且难得的是稀缺稀罕。
安华锦很欣然地笑纳了,送走了张公公后,对顾轻衍说,“孙伯如今也就刚到皇宫,陛下这一日忙的兵荒马乱,还能想起安慰我,真不容易,大体是张公公的功劳。”
也不枉她亲手给他包了个大红封,张公公笑的见鼻子不见眼睛地走了。
“即便张公公不提,陛下过两日也能想起来。”顾轻衍温声说。
“可惜,大多东西都不实用,也不能卖,御赐的东西多数也就是摆着好看。”安华锦双手托着下巴,“如今南阳军虽然不缺今年的军饷了,但我还是改不了想法子搂钱的毛病。今年不缺,还有明年呢,明年够了,还有后年呢。钱多总不烫手。”
“诚太妃不是给你一座金山吗?”顾轻衍微笑,“既然她给你,那就是没被朝廷发现私自开发的,总够南阳军吃几年了。”
“也是,我竟给忘了。”安华锦一下子又精神起来,见顾轻衍好笑地看着他,瞪眼,“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大概你从来没为养活人发愁过?从三年前,我爷爷就把筹集南阳军军饷的事儿全部扔给我了,我想尽法子才能让南阳军勉强穿暖吃饱。你没去过南阳,若是去了,你就该见识到没有再比南阳王府更穷的王府了。不说家徒四壁,也没多少值钱的玩意儿。”
顾轻衍轻叹一声,“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嘛!人人都羡慕她托生在南阳王府,有个顾轻衍的未婚夫,可是谁知道她从小到大过的是什么日子!
------题外话------
双11了啊,捂好口袋~
第三十八章 通敌(一更)
顾轻衍总算知道为何一百五十年,南阳军虽受朝廷编制,但其实是安家的了。
朝廷养不起百万兵马,但因南齐和南梁总想着入侵,屡屡犯境,所以,代代以来,朝廷也不敢消减南阳军兵制。
先皇时候,尚且好些,朝廷总会尽力给南阳军拨军饷,虽不足,但也不至于多艰难。
当今陛下刚登基时,根基不稳,便出了劫粮案,陛下疑心重,一下子就怀疑了南阳王府。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军饷给的十分磨蹭拖延,各种名目理由地少给。能给一多半那就是不错了,其余的,就只能南阳王府自己想办法。
所以,这二十年来,可以说,是南阳王府自己养活南阳军。
朝廷做的太明显,一年又一年,南阳王府能没反,已足够说明忠心了。朝野上下都清楚的事儿,南阳军的将领士兵能不知道?
所以,如今的南阳军若说忠于大楚,那是打个对折,忠于南阳王府是实打实。
这也就是陛下为什么认为安华锦这条命十分重要的缘故了。若是安华锦出事儿,没了命,老南阳王一把年纪,肯定受不住,南阳军也就散了乱了,不会再服朝廷。
这么多年,没人能接手南阳军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陛下信任不信任有人有没有能力先放在一边,除了南阳王府,谁能供应的起南阳军的开销?
天下能叫的上名号的几大世家,顾家、王家、谢家,崔家,大体是能的,但是,诗礼传家的世家底蕴,都走的是从文的路子。就算有子孙从武,也没多大能耐。
天下何人敢小看南阳王府?除了掌管着百万兵马,能养的起百万兵马的能耐,也是独一份。
顾轻衍以前也大体有了解过,但听着安华锦絮絮说出,虽听的轻巧,但也不难体会这轻巧话语背后背着多沉重的负担。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他伸伸手,也不至于让她辛苦了三年。
一个女儿家,撑起这么大的事儿,老南阳王真是没拿他当女儿家的使唤。
孙伯很快就回来了,笑呵呵地回禀,“小郡主,娘娘说知道了,她定让您满意。”
安华锦点头,“姑姑就是疼我。”
皇后真的是很疼安华锦,就拿当初她揍完楚宸就跑了的事儿说,是皇后用了三个月来善后才免于善亲王带着人杀去南阳。皇后身居后宫,这些年,能做的也都做了,无奈的做不了的,也没法子。
一日的兵荒马乱后,转日,陛下似乎才腾出一口气来,殡葬诚太妃入陵寝。
安华锦打发了孙伯替她前去送灵,孙伯回来说,诚太妃的殡葬办的很是冷清,送行的人没多少,没出什么岔子,安稳地下葬了。有几个人对他打听小郡主,孙伯唉声叹气地说小郡主因太妃之死吓着了,卧病在床几日,之后刚刚稍好一点儿,又出了张宰辅派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要杀小郡主之事,这不,虽然人没事儿,又病倒了。
他说的唉声叹气,听着的人是连连跟着摇头,心想着这安小郡主真倒霉。以前多少人羡慕安华锦出身南阳王府的身份,如今恐怕没人羡慕了,这灾星事多,还算命硬,若换个人是她,怕是早死了。
她没死不说,一下子扳倒了张宰辅,真是厉害死个人。
接下来三日,陛下大清朝堂,每日都有拖到菜市场门口斩首示众的官员,无不是罪大恶极法不能饶恕的。因陛下这般铁了心的雷厉风行惩治,好多牵七扯八与张府有关联的人都吓了个半死,检举认罪制得到了很好的效用,一天有大把的人呈上证据。
从小打小闹的证据,到真正地渐渐翻出大证据,终于,五日后,真正地爆出了十八年前的劫粮案的证据。
十八年前,张宰辅还是户部主事,他丁忧归家,就是为了妥善瞒过陛下处理劫粮案中所劫持的五十万旦粮食。而这五十万旦粮食哪里去了?原来是被偷偷地借由淮河水运,经转关门、凤阳、天府、西宁出了大楚地界,运去了南齐和南梁。
也就是说,早在十八年前,张宰辅通敌卖国,拿养南阳军的军饷养了南齐和南梁的兵马!
皇帝气的吐血,握着张宰辅的亲信呈上来的证据手抖,差点儿砸了南书房。
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宰辅会通敌卖国,且早在十八年前。
他气的很,眼睛冒火,再也忍不住,吩咐张公公,“摆驾,朕去刑部天牢见见他。”
楚宸带着人追出京城,至今没消息传回来,可见追捕并不顺利。张宰辅与夫人分开关在两个牢房里,皇帝至今未见。今日着实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压制军器监不改造兵器,也有张宰辅的劝诫在内。张宰辅始终觉得南阳王府有朝一日会反,他就真信了,哪里知道,他器重信赖将之摆在百官之首的人,是通敌卖国的奸臣?
皇帝怒气冲冲来到天牢,刑部尚书带着人接驾。
这几天,除了斩首示众的,刑部天牢、大理寺天牢、京都衙门都关满了人,牢房都不够用了。几个衙门都忙的团团转,甚至几天没好好睡个踏实觉了。尤其是刑部的人,更是不敢放松懈怠,生怕陛下还没定罪惩处的犯人出了事儿,刑部也跟着遭殃被陛下问罪。
皇帝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下了玉辇后,对刑部尚书问,“张桓呢?”
刑部尚书拱手,“回陛下,着人日夜看着,就在牢里。”
“带路,朕去见他。”
“是!”
刑部尚书一边带路,一边打量陛下的脸色,张宰辅那亲信的供词是从刑部递交的,连他都大吃一惊,想着这么多年,朝廷里有这么一只只手遮天通敌卖国的手,深得陛下器重,该卖国了多少事情?
八年前,户部督管粮草的人是张宰辅的人,难保当年在与南齐和南梁的对战中,没从中作梗。那么,玉雪岭之战,安家父子三人埋骨沙场,也有张宰辅的手笔。
细思极恐!
若说,陛下算不得昏君,也还算勤勉,除了喜好美人外,倒也不疏忽政事,没想到,被人愚弄这么多年,搁谁也会怒烧胸肺,更遑论这个人还是九五之尊。
张宰辅被关在刑部天牢重罪牢房最里面一间,里面昏暗潮湿,一股腐蚀的霉气味。
张公公小心翼翼开口劝说,“陛下,不如将罪犯提出来审问。”
“不用。”皇帝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嫌弃天牢里的霉气味,他只想见到张宰辅,问问他,朕有哪里对不住他。
这么多年,许以高官厚禄,宠爱他的女儿,外孙,能给的他都给了。就算对先皇,皇帝也从没觉得有多好过。他不是不孝,相反,张宰辅很是得他的心。
张宰辅靠着墙壁坐着,没人对他用刑,身上虽然穿着囚犯的衣服,但依旧干干净净的,就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哪怕成了阶下囚,他依旧不邋遢。
听到动静,张宰辅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便看到了明黄的身影一脸怒气而来。
张宰辅神色不动,似乎早有所料。
“你们都出去!”皇帝挥手让人退下。
张公公用拂尘扫了扫,侍候的内侍连忙退去了外面。
“你也出去!”皇帝赶张公公。
张公公一愣,心里涌上几分讶异之色,他伺候陛下多年,陛下鲜少连他也支开。不过一怔的一瞬功夫,他还是听命地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皇帝在人都退下去后,死死地盯着张宰辅,“张桓,你好的很,十八年前便通敌卖国。你有何话说?”
张宰辅坐直身子,面无表情,“陛下都知道了?老臣无话可说。”
皇帝眼睛喷火,几乎发狂,“朕让你说,你必须说!你说为什么?朕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通敌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宰辅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出了眼泪,人也几乎癫狂,“陛下问的对,对我有什么好处,其实没什么好处。只不过,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父亲姓齐,母亲姓梁而已。”
齐是南齐的国姓,梁是南梁的国姓。
皇帝一时惊撼,不敢置信,没了言语。
第三十九章 下令(二更)
任谁也想不到,张宰辅张桓,原来是南齐与南梁结盟联姻而生。一句话,就说明了他为何通敌卖国。他本就是南齐与南梁的人。
他今年五十八,也就是说,他隐姓埋名,三十年前来到大楚,从科举考起,一步步官运亨通,官至宰辅,是南齐和南梁埋在大楚最明面上也是最深处的奸细,也是南齐和南梁扎入大楚腹部最锋利的剑。
皇帝被震懵的好一会儿没说话。
张宰辅癫疯够了,似乎有了闲谈的心情,徐徐道来,“我母亲是梁国公主,父亲是南齐皇子,我的出生是南齐与南梁结盟的产物。两国虽然结盟,但也互相防范,我流着一半南梁的血液,注定做不了大位,在我十五时,父皇找我做了一次深谈,问我愿不愿意打入大楚内部腹地,来做内应,不管用多少年,无论成功失败,南齐的史册,总记我一功,比我做个闲散王爷,历史上只记个名字的好。于是,我便答应了。”
“我在大楚三十年,小事可以忽略不计,我做过三件大事儿。一件是陛下登基的劫粮案。一件是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还有一件就是派大批杀手刺杀安华锦。前两件事都成功了,最后一件事失败了。没想到我这一生,败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小看她了。”
皇帝目疵欲裂,“八年前,玉雪岭之战,是你从中作梗?”
“我是从中作梗没错,安家父子三人的命不是陛下乐意见的吗?”张宰辅讽笑,“若没陛下纵容,我何以会那么顺利?”
皇帝铁青的面色一僵,周身都抖了起来,“朕没想过让他们父子三人都死!”
“陛下是没想过赶尽杀绝,陛下还要安稳住南阳军好好为大楚尽忠。陛下想留一个人,最好是年幼的那一个,您好掌控他,也好顺便掌控南阳军。但老臣又怎么会如陛下的愿?老臣要的就是安家的人全部都死,然后南阳军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家的男儿都死绝了,但依旧惨胜了。到头来,老臣反而因要杀一个小丫头,阴沟翻船,栽了。”
皇帝闭了闭眼,“是朕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