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师螺
黎锐卿嫌弃地缩回手:“不许哭,难听。”
黎霜:……
她心中惊恐,害怕,还委屈,她特别想哭。
但是现在,父亲不让她哭。
黎霜扁了扁嘴,硬生生将已经涌上喉头的嚎啕给生生吞咽了下去,只站在原地,无声地吧嗒吧嗒流着泪水,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抽噎个不停。
她真是憋不住了!
真是委屈死她了!
呜呜呜……
见黎霜不再发出声音,黎锐卿也不再管她,只是对其他几个孩子道:“你们若是想四处逛逛,身边都带上护卫,过会儿就在最前面的斋饭处集合。”
“是,父亲。”
黎雪也想到处走走,但是见黎霜哭得快喘不上来气,又不愿离开黎锐卿后面,坚持做小尾巴的模样,左右为难。
苏满娘回头看着她,好笑道:“无碍的,雪姐儿你自去玩吧,霜姐儿跟着我们就行,不用担心。”
想必黎霜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根本不愿离开在场武力值最高的黎锐卿身旁。
既如此,她想跟便跟着吧。
等孩子们都四散离开,苏满娘看着默默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两人身后的黎霜,看向黎锐卿道:“不用安慰安慰?就这样任由她哭?”
黎锐卿点头:“我娘受到惊吓哭泣时,我从不安慰,你可知为何?”
苏满娘想想黎母的性子,迟疑摇头。
“因为这个时候,她就只是想哭,你如果上去安慰,她就会越哭越上劲,最后反倒要比不劝慰时哭得时间更长,程度更厉害。所以后来我便再也不会在她哭泣时试图安慰,最多说点别的,转移话题。”
跟在两人身后的黎霜忙不迭点头,千万不要来安慰她,她现在不能不哭。
她要趁着现在哭个够!
然后嘴巴一扁,又是一连串儿的泪水淌了下来。
呜呜呜,真是吓死她了……
现在腿都是软的,呜呜呜……
苏满娘:……
*
寺院深处,黎川智三兄弟正和黎雪正齐刷刷蹲在一个深坑边上。
黎川猛瞪大眼睛,很是惊奇:“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的刺客?”
黎川忱也有些无语,但是听听下面人的呼喊,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这种笨得来刺杀他们,却又半途自己掉进坑里出不来的刺客。
黎雪紧紧握着苏满娘给发的匕首,谨慎道:“想办法捆上来问问?”
今天遭袭这事,黎锐卿从一开始就瞒着他们,前因后果全未和他们解释。
虽说这事儿也确实没有多少危险,只是等这些刺客们一照面,露了个脸,没过多久就被全部俘获,但是,他们也有好奇心。
黎川智无语地看着身旁跃跃欲试的三个弟妹,严肃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刺客再蠢,也是刺客,一旦与咱们面对面,以你们的身手想逃都来不及。”
黎川猛想要反驳,但想想那枚被他捏了两年都没碎碎的小木船,又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黎川忱和黎霜也逐渐从刚才的头脑发热状态中沉静下来,略一思忖,回头对身边一直跟着他们的护卫道:“去多叫些人,将这里面的刺客捞出来,顺便和父亲说一声。”
“是。”
护卫领命飞奔而去。
那只倒霉地掉入山坡下深坑、摔断了腿的刺客,则睁着眼睛,看着深坑之上的向他俯视而来的黎川智,半晌突然开口道:“将军。”
黎川智原本沉静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他黑黢黢的幽深目光唰的一下刺向深坑中的刺客,心脏紧跟着提起。
他不知道,是这人本身就是大将军王派来的,还是因为他现在的相貌与大将军王有几分相似,这人才脱口而出。
但是现在,即便他想私下解决也已经晚了。
方才离开的护卫已经叫了人过来。
一行人相互掩护着下了深坑,将那位倒霉躺在坑底、摔得身子不能动弹的刺客给堵了嘴绑了起来,麻利带走。
黎川智注意到,从这些护卫到来以后,那位刺客就没有再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
这般的反应,不仅没让他松出一口气,反倒心情更加绷紧。
他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这得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就此被打破。毕竟他之所以会被黎锐卿带回来,作为养子收养,从一开始占据的就是别人的身份。
这一天之后的时间里,黎川智一直心事重重。
即便他观察到黎锐卿的神色与平时相比并无异常,心却并不能完全放下。
他始终记得,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俊美养父,在他面对追击者时那狠辣的兴奋眼神。
那一夜的黑衣人有十五六个,养父他们一行却只有六人。
但就是这六人,却如出鞘的利刃、在世的杀神,动作利落地仿若屠狗切瓜般,未用多长时间便将一众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屠杀殆尽。
特别是他那位养父,更是以一人之力成为屠杀者中的主力。
而且在杀完之后,他面上的表情还是兴奋且享受的。
在遍地的残肢断臂间,他向他们所坐的马车缓步走来,那身即便已经染满了鲜血、却仍旧不是看不出多少血迹的朱色红衣,随着他的走动,沿着红衣的袍角滴下一串串殷红的血迹。
这些场景不断变幻交错,给他们在午夜梦回时,带来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即便后来,他们发现黎府的生活其实特别简单,黎锐卿本人其实不惹到他的底线,也并不可怕,甚至有时候,即便惹到了,也只是将他们丢到演武场,去练武、蹲马步,再练武、再蹲马步,仅此而已。
但这种记忆初始时的可怖,却仍被埋藏在心底,没有那么快被消除。
如果被黎锐卿知晓他骗了他,不仅冒认了他故友之子的身份,还根本就是被朝廷通缉的大将军王刁海潮之子,黎川智缓缓垂下眼帘,攥在宽袖中的拳头没忍住抖了抖。
恍惚间,曾经年幼时,他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向外瞧的场景,再次映入脑海。
遍地血肉,持剑归来。
分明是满地残忍的场景,分明是一身俊美倜傥的鲜艳红衣,但在黎锐卿满足的笑意和诡异享受的神情下,他却硬生生被吓得身体僵硬,心脏发紧,深刻体会到什么是毛骨悚然。
那种满足……黎川智缓缓抬头,然后呼吸一窒。
为何就与现在父亲面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所以,刚才都发生了何事?
第76章 赌局
黎锐卿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满娘温和敛眉, 表示不想再提。
天知道,她刚才只是随着他话语的意思, 与他比划一下自己手上的最大力道, 按照他的要求随手拧了他小臂一下,结果黎锐卿竟一下子便软下了腰。
还将她的手紧紧按在他的小臂上,渴望并迫切地要求她多来几下。
再然后, 黎锐卿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黎锐卿坐在阴凉的树荫下, 在一众繁忙并警戒的侍卫小厮的环绕下, 虽极力地压抑着呼吸,但眉眼间的餍足与激动潮红,根本无法遮掩。
他轻嗅着苏满娘身上护手脂乳的独特松香味,眉眼缱绻,语气柔和到似能滴下水来。
“闻筠,吾得妻甚幸。”
苏满娘的话在唇齿边转了几圈,最后到底舒展下眉梢:“妾身亦是。”
只论他帮忙救小姑姑于火海,就足够她对黎锐卿心怀感激。
不过一点小癖好而已,她可以!
感受着宽松袖下的小臂又开始催促地轻轻晃动,苏满娘垂下眼睑, 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黎锐卿:……有激动的薄雾在眼前雀跃弥漫,仿若升仙。
中午黎府众人在斋饭处用完斋饭,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就准备回返。
在下山过程中,苏满娘敏锐地发现, 除了竟黎川猛之外,其他几个孩子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即便是一向以稳重示人的黎川智也是这般。
但她也并未多想什么,只是以为大家都被吓到了,心中对黎锐卿不禁又生出些许埋怨。
明明这样危险,还非要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过来,也不知今晚回去后,会有几个被吓病的。
黎锐卿看她神情,就知晓她在想些什么,低声道:“你还是小看了他们,我告诉你,我府中的这些孩子,除了黎霜以外,剩下的,一个都不会被吓倒。”
她永远不会知晓,这些现在在她看来或稳重或跳脱的孩子们,在被他接回来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
只是现在这种程度……
“当然,这一次可能会有一个是例外。”
行至五指山下,在上马车前,黎锐卿回头似漫不经心地看了黎川智一眼,不动声色勾起唇角。
当晚,黎锐卿在前院书房处理公务,没有回听涛苑,苏满娘让厨下给那边送过去些糕点坚果等物后,就早早熄烛安寝。
而被苏满娘以为今晚在前院书房彻夜办公的黎锐卿,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倚在木棱窗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对面的穆洪杰笑道:“你要输了。”
穆洪杰看着外面的夜色,百思不得其解:“正常来说,他在发现自己的伪装身份很快就要暴露后,不是应该要么马上准备跑路,要么到你面前坦白从宽,请求收留吗?你家这大少爷怎么还不走寻常路?!”
黎锐卿将瓜子皮吐出来,取过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又开始改抓肉脯:“因为太过重视,所以才会踟蹰。今晚他是肯定不会有动作的,你就放心好了。”
穆洪杰咧了咧嘴,感觉有些牙疼。
他瞧瞧天色,估计黎川智今晚过来是不可能了,丧气地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小瓷罐丢给黎锐卿,顺口问道:“上次不是给了你一瓶松香脂乳吗?怎么还要?!这么快就擦脸用完了?”
说罢,他目光看向黎锐卿的手和脸,虽说长得一如既往的白皙修长和精致好看,却并未闻到任何这脂乳的标志性松香。
黎锐卿将瓷罐拔开,闻着其中熟悉的味道,满足地眯起眼睛。
深嗅了一口,他又小心翼翼将瓶塞塞上,觑他一眼,笑得自得并春.情荡漾:“这样好的东西,我当然是要给内子使用,像你这种流连花丛的浪荡子是不会懂我这种渴望将它保养到极致的心情。”
穆洪杰:……
他呲了呲牙,感觉自己牙更疼了,摆摆手随意应付:“行行行,我不懂你想保养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