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夭野
没了姜淮在一旁虎视眈眈,怪老头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软软糯糯的五花肉在他口中缓缓化开,甜而不腻,香而不柴,肉皮微弹,轻咬一口,爽而利口的甜与肥而醇厚的香相映成趣,它们肆意地在他口中舞蹈。
吃肉予他快慰满足,而吃上这一口红烧肉,更是在快慰满足中得到了一丝丝不止于肉的甜香。
一口肉,解百日忧。
大抵如此吧。
怪老头连着吃了四五块红烧肉,每吃一块便闭着眼回味,脸上是舒服满足。待他再要去吃的时候,竟被许闲香拦着了。
像是被抢食了一般,他气狠狠道:“老夫在自己家吃肉,哪还有被人拦着的道理?”
许闲香并未强行与他解释晚上吃太多红烧肉会不好,而是将那盘嫩绿的笋丝推至他面前。怪老头还要发脾气,看着这盘青嫩的笋丝,却也偃旗息鼓。
他恨恨夹了一筷子笋丝,嘴上嘟囔着:“吃菜哪里比得上吃肉?”
谁知,笋丝酸爽清脆利口,方才口中还有挥之不去的甜味,这会子全被笋丝盖了下去。清脆的笋丝吃着脆爽,多吃了两口才发觉后舌根似乎染了些辣意。但这辣意不恼人也不燥人,无意之间使得那莽莽撞撞的酸有了回味,酸中带辣,辣里有鲜,脆脆爽爽。
虽然肉没吃上几块,这菜也让人吃得痛快,他吃着吃着,不自觉地执勺喝了几口粥。粥略显黏稠清香,绿豆清爽、小米软糯中有几分粗粒感,想来是熬煮了许久,粥中并未放糖,保有着配着笋丝吃刚刚好。
吃了许久,怪老头放下碗筷。
除了那盘红烧肉,笋丝和清粥全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站起来时下意识扶了扶肚子,慢慢地在院子中踱步。末了,他看着许闲香问道:“小丫头,买老夫的房子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终于来了!
许闲香眼睛亮亮的,轻轻软软的声音里,谁能想到会藏着一个日后的美食帝国呢。
她笑着说:“老先生,我想经营一家食铺,做百种吃食,让来往食客有朝一日尝遍百味。”
怪老头定定看了许闲香一眼,轻哧一声:“小小年纪,口气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买个房子这么久还没好,心里好捉急
第24章 黑八
许闲香未反驳怪老头的话,却也未解释。她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嘴角微微浅笑,眼神明亮,夏风轻轻带起了她的发丝,迎风而立的自信与安然,竟让人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信赖感,觉得她方才的话并非因年少无知而出口的大言不惭。
而是,她真的可以做到。
以百味食供人,令世间人有望得尝百味。
怪老头轻捋着胡子,已然心动,嘴上却未软半分:“既是你今日为老夫做了顿晚饭,老夫吃人嘴软,不好不给你机会。既然你说要做百味食,那么你若是能拿出一种符合老夫要求的吃食,那处屋子便卖于你。”
这是吃人嘴软的样子吗???
不过,许闲香倒也未过多计较,能得一次机会,总好过次次关在门外好得多。若不是姜淮带着进来,估摸着此时连门都未进来。看来,甭管事情最终如何,又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许闲香惊喜地看着他,急切问道:“敢问老先生的要求如何?”
“老夫近来胃口不佳,倒是馋一种粥,只是这粥吧得是咸的,甜的没胃口;粥里需有肉,没肉喝着如喝白水,淡而无味;还需有蛋,蛋不宜过散,免得蛋腥气盖了粥的原味。既说是粥,那必须是得有米的,无米何需称为粥。老夫也不过于为难你,倘若三日之内,你能拿出这种吃食,这处屋子非你莫属。”
他悠悠地走到许闲香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而后慢慢踱步回了屋子。
温热的夏风声中传来他的声音:“三虎,送客吧。”
许闲香和大林在回去的路上,大林还处于震惊中尚未恢复过来。
这种要求如果还不算为难,怎样的又算是为难呢?
一道粥,有米有肉又有蛋,他是闻所未闻的。
大林担心许闲香难过,许闲香则是想着该如何做这道粥,于是一路沉默着,他们就回到茅屋,菜头正在院中支着脑袋等他们,见他们回来自是欣喜不已。
“你们回来了!”
大林兴致不高,回应了一句便嘱咐菜头早早去休息。而后,他心里略有迟疑,想宽慰许闲香又怕伤了她的心。
他咬了咬牙道:“香香,大不了我们再看看别家的屋子吧,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好的。”
许闲香一路只顾着想那道粥了,并未注意大林的异样,这才发现他正满脸担心,微微一怔:“大林哥,没事的,我已知道做什么了,明日我去早市买些食材回来就好了。”
大林以为许闲香是在宽慰他,暗暗下决心明日早些出门,再去寻一处屋子。他却不知,许闲香是真的已有了想法,当时怪老头说完要求,她的脑子里便出现了一道粥的名字——皮蛋瘦肉粥,在后世颇为受欢迎的。
眼下,唯一困难的是皮蛋。
若是自己做皮蛋,最少也需要十五日方可。如今,那人说是三日之内做出皮蛋瘦肉粥,只得去市场上淘一淘,看看能否找到皮蛋了。
翌日。
她醒来后和大林说了需要一种食材,一种经过处理的鸭蛋。那种鸭蛋打开后,蛋白是透明的赤色,蛋黄是浅浅的灰色。
大林听着她的描绘,不由问道:“这种鸭蛋听着倒像是坏了的,人吃了之后不会生病吗?”
许闲香轻轻摇头:“不会,少食无碍,耽误之急我们是找到这种吃食。”
大林不太相信有这种吃食的存在,但见着许闲香说得振振有词,方知若是真的找到了这种鸭蛋,她应是有把握达到那位老先生所求的。于是,他们二人分头去了早市,找不同的农户、商铺问了是否有这种鸭蛋。
农户一般比较淳朴好说话,听了他们的描述,即便没有也会好声好气地表示没有。而商铺,少有的会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多数是在他们说完就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轰了出去。
去了早市,又去了附近的集市。一整日下来,饥肠辘辘,一无所获。他们俱是垂了脑袋,在院子中大口大口喝着凉水,来缓解奔走一日的暑气。
几次,大林张了张嘴想劝说许闲香放弃,后又一言不发。
算了,左右不过是三日。
一连找了两日,均是一无所获。
许闲香这时方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只想着买皮蛋而未自己做。哪怕三日内拿不出皮蛋瘦肉粥,他日做好了皮蛋,难保不会有机会。
于是,她打定主意明日便去买了鸭蛋回来自己做那皮蛋。
第三日一早,她又去了早市。今日,她不再抱着一定要买到的想法,故而劝说了大林留在家里歇歇脚,她一人逛逛,如果还是没有买了鸭蛋回来便可。
不成想,在早市上碰见了他们的老熟人——二兔娘。
二兔娘亲切地拉着许闲香转着看了一圈,眼眶微微发红,哽咽道:“自那日再没见你们三人摆摊,我担心得不行,现在看你完好无恙地站在这里,我那颗心就踏实了。”
许闲香也是许久未见她,感念当初对方对他们释放的善意,也是激动不已:“大娘,我前两日在早市上没见着您,害怕是当初黑八也找了您麻烦。”
二兔娘轻轻叹了口气:“前两日,二兔病了,我在家照看他。今日好得差不多了,我才出来卖些东西。”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变得神采奕奕,“至于你说黑八,他再也找不了麻烦了!也是报应!”
许闲香因为要开店,许久未曾关注黑八,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二兔娘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竟是有些意外:“你不知道?黑八前几日被债主找上门,原来他在一个赌坊豪赌,输了全部身家之后又压上了一双腿,债主找上门也不为别的,将他那一条腿打断了,算是抵了债。”
她左右看了看,伸手附在许闲香耳边,低声说:“据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有人说他是惹了什么不得了的贵人,才会有如此下场。这会子,倒是比死了还难受。一条腿被打断,又无半点身家傍身,他正在城南乞讨呢!有人看到,他住进了城南那个塌了一半的破庙里。”
!
许闲香万万没想到黑八会有如此下场。当日他那般猖狂,定是身后有人,不想短短几日就……若真是因为惹着什么大人物,不知为何她蓦地想起姜淮夜半来访的那日。
他是有能力做这个事的……
还未等许闲香接话,二兔娘又兴致勃勃地说:“我还道你早知了这件事,等着再和你们一起做‘邻居’呢!”
许闲香未直接说要开店的事情,而是委婉表示暂时不摆摊了,恐还会有个黑九、黑十这样子的人。二兔娘也表示理解,普通百姓怎能应付得来一个又一个地痞呢。
她见许闲香行色匆匆,难免多问了一句,许闲香没想隐瞒,简单讲了她在找的那种鸭蛋。谁知,待她说完,只见二兔娘似是被雷劈了一般,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当地。许闲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方才回过神来。
她诧异不已,双手抓着许闲香的胳膊,急急问道:“这种不是因为罪孽深重、天降惩罚,才有的吗?”
许闲香笑答:“当然不是,这是人做的一种吃食。”
她看见,二兔娘听完她这句话,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恨意,突然两道泪从她脸庞滑落,她仰面朝天,竟是又大笑不止,一边笑一边眼泪不止。
“天意啊天意!”
她直接卷了摊子背在身上,拉着许闲香直接就走,一边快步走一边痛恨地说道:“我知道哪里有,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这个房子一定要租好,太难了!
第25章 蹭饭
二兔娘是京州城郊村子里的农户,并非住在城中。她心里揣着事,脚程比往日快了许多,仍是觉着慢。她拉着许闲香在早市尽头租了个牛车,她们二人坐在牛车上赶回去。二兔娘手放在两侧,紧紧抓着衣裙,神色紧张又期待。
在车上,她努力长了张口,小心翼翼地问许闲香:“香香,那种鸭蛋当真是吃食吗?”
许闲香一路上已是察觉二兔娘的不对劲,她不知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子也不是问的好时机,只是肯定地说道:“如果真是方才我说的那种,确实是一种吃食。”
二兔娘闻言,忐忑不安的神色似有放松,抓着衣裙的手略微松了松。那衣裙上已被抓出褶皱,隐隐能看得见汗渍。许闲香未再多言,轻轻揽着二兔娘的手臂。
二兔娘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被身旁许闲香的镇定所缓解。相比方才的不安,她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回去,于是催促着车夫:“车夫,麻烦您再快点儿!去方村!”
车夫虽没搭话,却也是加快了速度。在车夫全力支持下,她们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了方村。她们本想在村口下车便好,却不想车夫说:“我见你们二人应是有什么急事,我送你们到近前吧,价钱的话就是一开始说好的,不用再加。”
二兔娘自是感激不已,眼眶泛红,捂着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二兔娘的指路下,她们穿过村子里的宽阔大街,走过几条小道儿,越走越逼仄,泥土路也变得崎岖不平,行车困难了许多。终于,在村子最边缘的地方,旁边是一条窄窄的小土路入口,二兔娘和许闲香下了车,向车夫再三道谢后她们匆匆忙忙走到了路的尽头。
尽头是一处人家,破旧不堪的小土屋摇摇欲坠,院子塌了半边,木门歪着倚在门框边上,仿佛稍一用力,门连带着门框就会塌了。二兔娘轻轻拍了拍门,许闲香看着墙头有簌簌土灰随着二兔娘的动作落了下来,提着心吊着胆,担心下一秒墙就塌了。
“吱呀”一声,小木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骨瘦如柴、身形瘦小的妇女站在他们面前,看见二兔娘,发黄的脸扯着嘴惨淡地笑了笑:“你怎么又来了,我这个受了天罚的人你离我越远越好,别让你沾了晦气。”
话是这么说,仍是让开了身子影她们进去,待看到二兔娘身后还跟着许闲香,她的脸色登时变了,语气也变得异常严厉:“我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怎么还带别人来!连累了别人怎么办!”
说着,就要伸手关门,欲将她们拦在屋外。二兔娘抵住木门阻止她关门,而后双手拉着她的手,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急急说着:“姐,这不是天罚!不是天罚!香香能为你证明!”
她让出背后的许闲香,一手把许闲香带到她面前,迫不及待地像是在求证着什么:“姐,你快带香香去看,她知道!”
那个女人想是和二兔娘差不多年岁,但看着比她苍老了许多,眼角皱纹肆起,眼睛无神,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悲感。
听了二兔娘的话,她仅仅是淡淡笑了下,依然没让开身形。二兔娘登时急了,拉着许闲香硬挤进了院子,接着在院子墙角下的草堆里找到了那些个鸭蛋。许闲香没待二兔娘催促,便快步上前一一查看,而后欣喜不已地看着她:“大娘,这确实是我说的那种鸭蛋,确切说叫作皮蛋,请问一共就这些吗?”
那个女人见她们拿着皮蛋已是脸色大变,这会子看见许闲香一脸喜色,嘴唇嗫嚅着,眼里是怀疑、诧异和几乎微不可察的小小期待。
声音低不可闻地回了句:“是的。”
许闲香毫不犹豫:“我全要了!”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将那人劈得四分五裂。
她久久回不过神,怔愣了许久,方才发现二兔娘眼底含着泪,紧紧拉着她的手,惊喜道:“姐,你听到了吗?这是一种吃食,真的是一种吃食!谁也不能说你不详了!”
她茫然无措的眼睛微微失神,不知看向了何处,嘴里喃喃道:“真的吗?”
“真的!比金子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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