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后园不是铺开了一起修,而是圈好地,先理旧园,再沿着旧园,一点一点往前修,修好一处,能用一处。
李苒带着黄嬷嬷、桑嬷嬷她们,往后园转了半天,圈出了初二年酒的地方。
她要请的人家不多,虽说能圈出来的地方不大,可也足够了。
年三十那天,谢泽出去巡查了一趟,早早回到府里,从王府正门起,新桃换旧符。
李苒跟在谢泽,看他更新门神和桃符。
对于新桃换旧符这件事,谢泽一点儿也不比李苒熟悉。
李苒看着他照着桑嬷嬷的话,一句一步的换好了大门,二门,仪门,侧门,沿着中线,再一路往后。
在严肃郑重中换好桃符门神,两人一齐往正院回去。
“祭灶那天,从站在厨房院门口起,桑嬷嬷就开始指点,她说一句,我走一步。没想到,你也这样。”
李苒想着他和她一样的这份一无所知,忍不住笑。
“祭灶那天换灶神像,年三十换桃符门神,是一家之主的事儿。
换灶神像祭灶这事,是桑嬷嬷提醒你的?”
谢泽低头看着李苒。
“嗯。”李苒点头。
桑嬷嬷不提醒,她还真不知道这个祭灶,是祭拜灶君,照桑嬷嬷说的,叫: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
“照规矩,一家一户,一位灶神。”谢泽的话顿了顿,“城外庄子里,今年大约不会祭灶神了。”
李苒一个怔神,随即醒悟。
谢家祖孙三代,分居三处,可照规矩,还是一家一户,应该在一处祭拜灶神。
“往年呢?谢尚书府上从不祭拜灶神吗?”
“我没问过,应该是城外庄子里。
谢尚书府上的桃符门神,年年都是年初一,谢尚书从城外庄子里回去之后,才更换新符。”
李苒看着谢泽,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去拉谢泽的手。
怪不得他从不过年过节,这些规矩,实在让人厌烦。
谢泽揽在李苒肩上,笑道:“宫里过年规矩更多,年三十到初一,都是各种祭祀大事。太子小时候最烦过年,嫌跪拜磕头磕的累。”
李苒失笑,作为太子,也就是过年这种祭祀天地神明,以及历代祖先的时候,才能让他跪拜磕头到嫌累吧。
“我以往在宫里过年,多半是巡查各处,天交子时出城,往城外庄子里祭祀祖先。
今年,咱们晚点进宫,看完大傩戏,差不多就该出城了。
咱们都得穿大礼服,我还好,你那一身,很重。”
谢泽低头看着李苒。
“就是成亲时那一身吗?”
李苒还没来得及学习礼制和她的礼服,好象有很多套。
“差不多。”
“那还好。”李苒想着成亲那天,一身喜庆礼服的谢泽。
他穿上那些绣金闪亮的繁杂礼服,看起来和平时不大一样,好看的连她都觉得只宜仰头屏气的看。
天黑下来,谢泽和李苒再次出来,迎回灶神,以及其它诸神,放了赏钱,虽说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相当隆重的吃了年夜饭,换了大礼服,坐车往宫城进去。
第135章 先更
宫里的年,象谢泽说的,是礼仪和祈福。
上上下下,连最低等的杂役在内,都是一身最好最隆重的衣服,从神情到举止,严谨郑重。
端坐在上首的皇上和骆娘娘,一身穿戴,李苒看着就觉得重。
稍下一些,是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也是两样隆重的大礼服。
太子和太子妃的长女娴姐儿还没满周岁,在保姆怀里过来一趟,算是参与了盛典,就赶紧抱回去了。
再下首,就是谢泽和李苒了。
和三张桌子隔了三四步,左右各放了三排,坐满了上了年纪,穿着武官礼服的老年武官。
见李苒不时打量磕头之后,排队入座的老年武官,谢泽往李苒这边稍稍欠身,低低解释道:“这些都是立过战功、孤身一人的老将老兵,每年春节,皇上都请他们进宫,一起过年。”
李苒立刻想到了周娥,看着谢泽,没等她问,谢泽就接着道:“周娥来过一回,第二年就不肯来了,说是受罪。”
李苒看着礼服严谨,端坐的一身拘谨的诸老将老兵。
抿嘴笑着,低低嗯了一声。
这倒是周娥的脾气。
太子斜对着谢泽和李苒,看着欠身过去和李苒低低说话的谢泽,从谢泽看到李苒,再看回谢泽,目光落在谢泽笑意隐隐的嘴角脸上,嘴角一路往下扯。
太子妃斜瞄着太子那一路下扯的嘴角,忍不住笑,“多好。”
“好是好,就是……啧,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太子话没说完,迎上谢泽看过来的目光,端起杯子,笑眯眯冲谢泽举了举。
大傩戏冗长而无趣。
当然,大傩戏本来就不是取悦于人的,这是唱给神明的祈愿。
大傩戏结束,谢泽和李苒就告退出来,走出东华门上到车上,李苒已经出了薄薄一身汗。
衣服太重,路又远。
紫茄和香芹等在车上,侍候李苒去了缀满宝石的金冠,重新梳了头,再换下外面两层缂丝绣金的厚重礼服,换了件家常礼服。
谢泽比李苒简单多了,也就是换下最外面那件大礼服。
紫茄和香芹手脚极快,换好收拾好,抱着衣服,回到后面一辆车上。
车子由极缓而略快,往城外谢家庄子过去。
谢家庄子里,灯火通明。
离庄子还有一两里,几个管事就骑着马,提着明角灯迎上来。
车子停进二门,谢泽从车上下来,伸手扶下李苒,将她的斗蓬拉紧了些,和她并肩往祠堂过去。
从二门到祠堂外,十来步一盏明角灯,垂手站着一对健仆。
祠堂门口,一位三十来岁的夫妻迎上前见礼。
“小侄谢艾夫妇,给王爷王妃拜年。”
谢泽颔首,李苒微微曲膝还了礼,跟着两人,进了祠堂。
谢泽和李苒一左一右,从祠堂最外面站成几排的谢家旁枝子弟两边,越过前面两排谢家嫡支,一直往前,谢泽站到了谢老太爷下首,李苒站在沈老夫人下首。
迎进谢泽和李苒的谢艾夫妇,越过谢家嫡支,垂手站住。
一声清脆的罄声后,庄严的有些单调的乐声响起。
随着乐音,一盘盘祭品由谢艾夫妻,分别递到谢泽和李苒手里,谢泽和李苒再递给谢老太爷和沈老夫人,再由两人摆到长长的供桌上。
最前一排最右边的邵夫人,站的笔直,看着将祭品递给沈老夫人的李苒,片刻,又看向沈老夫人。
祭祀比李苒预想的简短,从祠堂退出来,李苒站住,看着被谢老太爷拉住,正凝神听谢老太爷说话的谢泽,站住等他。
邵夫人和谢岭并肩,也站住,从谢泽,看向李苒。
沈老夫人微微眯眼,看着邵夫人,和紧挨邵夫人站着,垂肩垂眼的谢岭。
诸人也都或是站住,或是将脚步放得极慢。
谢泽和谢老太爷说了几句,迎着李苒过来,邵夫人往前两步,从谢泽看向李苒。
“我不是为自己,我是替你父亲,和你们说几句话。
从前,老爷子常说,成了家,就是大人了,就不能再像个孩子一样。
如今,你成了家,不光为人子,也为人夫,很快,你也要为人父,象老爷子说的,你也该像大人一样。
自小起,你父亲如何疼爱你,你心里一清二楚。
当年那样的乱世,兵荒马乱之中,人命如草芥,无数惨事。
就因为你父亲一份无能为力,一份慌乱之错,你记恨至今,无父无母,阿泽,你父亲对你无数疼爱,就抵不过一份疏忽,一份过错吗?
要是天下子女都像你这样,谁还敢做父母?
你很快也要为人父,你就敢说,为人夫,为人父,你不错一点,没有半分半丝的疏忽么?”
谢泽紧紧抿着嘴,直视着邵夫人,脸色微青。
李苒看了眼谢泽,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步,挡在谢泽和邵夫人中间,直视着邵夫人道:“谢尚书当年所作所为,不是过错,也不是疏忽,他是做出了抉择,在你,和他的儿子中间,选择了你,放弃了他的儿子。
他把一个八岁,一个五岁的幼儿丢弃在人命如草芥的兵荒马乱之中时,是置他的儿子于死地,也是把这份父子之情,置于死地。
这是他的选择,不是过错,也不是疏忽。”
“这是他的过错,那样的乱世,慌乱之下,人不是神,他不是圣人,能时时刻刻毫无过错,当时,险情不在那里,你的父亲,他不过是慌乱之下。
父子母子,血脉相连,不管你如何对他,他对你的疼爱,一丝没少过,难道这份父子连心,母子连心,到你这里,就与世人皆然不同了?”
邵夫人眯眼看着直视着她的谢泽。
“听说你身边的仆从下人,都是花钱从人市上买的,我记得身契上有一句,立契之时,血脉亲情,一概断绝。
卖儿卖女,是做父母的选择,要钱,还是要那份儿女亲情。
你买人时,想过这份父子连心,母子连心,这份血脉相连么?”
李苒转向谢岭。”谢尚书,当初你抛下两个幼儿时,你知道那样的惊恐慌乱之中,他们会死,是吧?你做了抉择,是因为邵夫人只有一个,可孩子,你们还可以生出很多。
如今你们伉俪情深,一对儿神仙眷侣,不正是你所选所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