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桃浓一连串儿说得又快又脆,头往前伸了些,看着李苒问道:“你知道为什么?”
李苒赶紧摇头,她真不知道为什么。
“象你这样的,百年之后,就算有一个两个闲人跑到你坟前胡说一通,扯篇酸文凑个诗词什么的,再怎么他不敢乱说。
像周将军这样的,煞气重,做了鬼人家也怕她。
象我这样的,真有个坟有个碑什么的,那可不得了了。
一想到一群丑八怪在我坟头上胡说八道丑态百出,太恶心了!”
李苒呃了一声,噗一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你打发人跟我媳妇说一声,让她别守着,碰到好的该嫁就嫁,把孩子留在安家。”
安孝锐伸头过来,笑着交待了句。
李苒看着他,嗯了一声。
“王妃。他们让我自己过来跟您说。”
老马浑身拿捏的蹭过来。
“我是想,死了之后,那名儿,别放到什么英烈录里,能不能,还挂在咱王府门房上?
我今年四十多快五十了,当了二十三年的兵,早先觉得当兵痛快,自从……那个,到王府当了门房,这小半年过得最舒心最高兴,头一回觉得活得有头有脸,体面得不得了。
要是放门房册子里碍事儿,那……”
“好。要是我能活着,就把你的名儿挂在门房里,一直挂在那儿。”
李苒声音微哽。
老马连声谢了,一路小跑回去了。
又有几个老兵过来,交待自己的身后事。
李苒一一听着,一一记着,虽然觉得记着也是白记。
到最后,只余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怎么可能有活路呢?
第175章 聚
众人连说带笑,很快交待完身后事,开始准备很快到来的冲锋。
李苒打理好马匹马具,握着那柄狭长的刀挥了几下,撕了件细棉布衣服,仔细的缠裹两只手掌。
她这双手太细嫩,不管是握刀,还是抓缰绳,都极容易磨破出血,血出的多了,不管是刀柄还是缰绳,都极容易打滑。
“王妃要是在安家,也是位能撑家的姑奶奶。”王翠一直留心着李苒,看着她细细缠好,活动着手指,重又握住那柄刀,忍不住笑道。
“她也算姓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她就是在安家,也算得上凶悍。”
周娥伸头看了看,啧啧有声。
她是见识过她那份狠厉的。
众人准备妥当,把和冲锋无关的东西都留在原地,一人两匹马,牵着马往旁边周娥和安孝锐看好的一小片高岗林地过去。
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站在树上一根横枝上的安孝锐,一声透着兴奋的哈声后,从树下一跃而下。
“开始冲锋了?”周娥看了眼安孝锐,伸长脖子接着看远方。
远远的,在她们侧前方,烟尘腾腾,杀声阵阵。
“咱们的判断不错。”
安孝锐蹲在地上,摆着小石头。
“战阵在这里,他们埋伏在这里,肯定是要突袭侧翼,祁伊他们应该在这里,大帅在这里。
咱们只要能冲破他们的队伍,再往前,就是咱们的侧翼了,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安孝锐说着,拍拍手站起来,看着周娥和李苒,笑容灿烂。
周娥站在马蹬上,又看了一会儿,跳下马,蹲在刚才安孝锐摆的几块石头旁边,点着那几块石头。
“这里打起来了,他们埋伏在这里,那下一步呢?北边这些部族的主力在哪里?你大哥他们,现在肯定也到了,现在在哪儿呢?
咱们得找准往哪儿冲,冲对了,一线生机,冲错了……”
后面的话,周娥没说下去。
“不用想那么多,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咱们往前冲了,不管是王爷,蜀军这边,还是安大郎他们,必定会随之调整。”
李苒接过周娥的话道。
“这话极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战场之上,没有定数,咱们只看准时机冲上去,其余见机行事。”
安孝锐接话笑道。
周娥点头,起来站上一块石头,凝神看着远处的纷飞的战场,和近处安静的伏兵,等着时机。
李苒站在周娥身后,安静的等着周娥的号令。
太阳一点点往上爬,爬过头顶时,周娥抬手示意众人。
“上马准备!你跟紧我,”
周娥吩咐了一句,转头看向李苒。
“我要是死了,小五顶上,或者小五也死了,肯定会有人顶上,你只管跟紧,无论如何不能落了马。”
“嗯,谢谢你。”
李苒应了,看着周娥,郑重谢了句。
“你要活着。”周娥看着李苒,郑重交待。
“好。”李苒露出笑容。
“亮旗!”周娥勒马站在队伍最前,抬手号令。
王翠举起那面淡蓝底绣金大字的安字旗,这是安孝锐的旗帜。
“冲!”
周娥抽出长刀,纵马冲出。
李苒紧跟在周娥身后,纵马冲出,下意识的往四下看了看。
他们这五六十人,再加上五六十匹马,冲锋起来的烟尘,竟极有声势。
她出过的任务,最多的一次,也不过二十来人,这样的冲锋,她是头一回。
若是千军万马,不知道是何等热血。
战马跃过一块石头,李苒俯在马背上,收回目光,握紧长刀,将全幅心神,凝注到前方。
离她们一里多路,已经整齐队伍,准备冲锋出去的那队北方轻骑,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安字旗时,队伍骚乱起来,惊呼声喊叫声夹杂着杂乱的马蹄声,刀枪碰撞声,乱成一团。
谢泽中军所在,并不在周娥猜测的方位,离那群伏兵,比周娥的猜测要近不少。
那面安字旗刚刚竖扬出来,安孝智就看到了,失声叫道:“是小五!”
谢泽猛的一勒马头,又急忙松手,盯着安孝智呵道:“你看清楚了?”
“是小五的旗,蓝底绣金!我去接应他们!”安孝智不错眼的盯着那面被风拉得笔直的安字旗。
谢泽攥着缰绳的两只手用力到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脸色苍白。
“稳住!鸣镝!命孝沉亮旗。”谢泽沉声吩咐。
马越跑越快,李苒俯在马上,只觉得耳边一片风声。
安孝锐在她侧前,将弓拉圆,铁箭疾射而出,前面那队轻骑中,正挥舞着长刀,声嘶力竭的喊叫着,努力稳住队伍,调整战阵的汉子后背中箭,扑跌落马。
那队还没稳住的轻骑更加混乱了,一些人马往周娥她们冲迎上来,更多的轻骑,调转马头,喊着不知道什么,冲往斜前方。
周娥迎上最前的轻骑,挥刀劈下,迎面而来的轻骑一条胳膊飞起,那匹疾冲的马带着惨叫的骑士,从李苒身侧冲过去,鲜血喷了李苒一头一身。
两军交接,马速慢了下来。
李苒甩了甩头,握紧手里的刀,勒马往前,挥刀砍向欠身往前砍杀周娥的轻骑。
不过晚了几息的功夫,那面突兀出现的安字旗就报到了祁伊面前。
祁伊站在马鞍上,远望着看不清楚的安字旗方向,冷哼了一声,看着简明锐冷笑道:“北边那些蛮人最怕安家军,谢泽就让人打出安字旗,倒是聪明。”
祁伊的话突然顿住,“这只怕是那位王妃!她这个安字,从安皇后身上算起的么?好大的脸!
传令过去,这不是安家军,是那位王妃腆着脸自以为是!告诉他们,围住那面旗,杀光!”
冲在最前的周娥马速越来越慢,王翠将那面安字旗扔插在地,挥刀上前。
安孝锐护在李苒侧面,不停的挥着刀,刀上、身上的血不停的往下滴淌。
李苒看了眼四周,围在她周围的人,不到一半了。
斜前方,刚刚那些疾驰消失的轻骑,从一个小土包上冲跃而出,比刚才更加惊恐快速的疾冲而来,轻骑后面,一面红底安字旗越过小土包,咬着那些仓皇的轻骑掩杀而来。
“是大哥!咱们的旗?”
安孝锐一刀砍翻一个轻骑,惊喜大叫。
“护好王妃!”周娥一声吼叫,安孝锐哎了一声,挥刀砍出。
那面红底安字旗很快掩杀过来,将李苒等人围在中间。
李苒看着从她们两边疾驰而过的铁骑,将刀放回去,也不知道是铁骑扬起的尘土呛的,还是脱了力,伏在马上咳起来。
这一场大战,直到第二天凌晨,形势才略有明朗。
蜀军开始后撤,谢泽大军一路掩杀追逐,直逼栎城。
天色大亮时,李苒和周娥等人从不停转移的安孝沉大军后方,绕进刚刚安顿下来的谢泽的中军营地。
李苒在辕门外下了马,刚进了辕门,迎面,谢泽疾冲而来,冲到她面前,伸手按在她肩上,飞快的从胳膊往下摸了一遍,站起来,伸手撩起她散了满脸的头发,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李苒头顶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你平安无事。”
谢泽低头看着李苒,声音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