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君 第192章

作者:闲听落花 标签: 古代言情

  “没事,在辕门上站了一天,站得累了,中午饭也没吃,我没事,喝碗热汤就缓过来了。”

  李苒深吸了口气,看着谢泽,露出丝微笑。

  “那先喝碗汤。”

  谢泽看着李苒,并没有放下心来。

  西青托着几样汤水点心送进来,李苒端起汤碗,慢慢啜着汤水,收拾整理着扑泄而出的情绪。

  一碗汤喝完,李苒收拾起散乱的心绪,抬头看向谢泽,微笑道:“我好了。”

  “嗯。”谢泽看着李苒明显缓过来的气色,松了口气。“你先歇一会儿,我还有些公务,一会儿就好。”

  见李苒点头应了,谢泽站起来,掀帘子进了帅帐另一边。

  李苒缩在厚垫子上,拉开夹被盖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朦朦胧胧的听着帘子另一边的脚步声,说话声,却又听不清楚,恍恍惚惚,如做梦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大会儿,李苒被谢泽推醒。

  ”睡着了?你早上吃得少,中午又没吃,这会儿还是吃些东西再睡。“

  谢泽连拖带抱起李苒,一边从西青手里接过漱口的淡盐水递给她,一边笑道。

  ”你忙好了。”李苒坐起来,清醒过来,接过淡盐水漱了口,看着两个小厮摆了满桌的清爽菜品。

  “有个好信儿。”

  吃了饭,没等西青等人把碗碟全撤下去,谢泽就看着李苒笑道。

  李苒看着谢泽,眉梢微挑,等他往下说。

  “送你们离开栎城北上的洪老先生平安,洪家大爷已经回到家里,也平安无事,洪家人都平安无事。”

  谢泽看着李苒道。

  李苒惊讶的扬起眉,“真的?”

  “嗯。”谢泽极其肯定的点着头,笑起来。“我特意安排人去悄悄看过,平安无事。”

  “一直平安无事吗?”李苒有几分不敢相信。

  “嗯,一直平安无事。”

  “怎么会……”

  李苒的话顿了顿。

  “洪家大郎用的那枚印信,难道他们没报上去?还是,别的原因?”李苒简直不敢相信,送走她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会不报,周娥和小五都很确定,你们那天遇到的轻骑,肯定认出了你们所带都是战马,一群百多匹马,他们不敢不报。

  祁伊到栎城之后,先后两次从民间征马,一百多匹健壮军马,他们怎么敢瞒?”

  “那是祁伊吗?”

  “应该是简明锐。”

  谢泽抬手按在李苒拧起的眉间,轻轻揉了揉。

  “简明锐和王安相交莫逆,王安和洪老先生同榜出身,交情极好这件事,简明锐必定知道,也许,当年在荣安城时,简明锐和洪老先生也很有些交情。

  洪老先生送你走这件事,应该是简明锐看在和洪老先生过往的交情上,或是看在和王安的相交几十年的情份上,才没有追究。”

  “嗯。”好一会儿,李苒嗯了一声,“简明锐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明锐幼年时号称神童,他确实极其聪明,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无所不精。

  你见过他的人,生得也好,气度不凡,赐婚乐平公主时,都说金童玉女,一段佳话。

  荣安城破后,简明锐随家人避至蜀地,直到今天,独身一人,听说身边侍候起居的,也都是些小厮,或是年老的婆子。

  简明锐极擅民政,在蜀地这十几年,休养生息,作养文气,卓有成效。

  听说他常年在外巡查,微服简从,留意民生吏治,蜀地如今的兴盛,他居功甚伟。

  简明锐还有个弟弟,简明哲,和简明锐相比,就是鱼眼比之珍珠了,简明哲早就娶妻生子,现有三子两女,自视为下一任蜀地之主。”

  李苒专注听完,沉默片刻,看着谢泽问道:“简丞相为什么不称帝?还一直用着仁宗的年号,简丞相今年至少六十往上了吧?”

  “六十七,简明锐有两个姐姐。

  简家要是称了帝,第一,仁宗的好处,就所剩无几了,第二,他若称帝,朝廷必定立刻发兵征讨。”

  李苒低低嗯了一声。

  简丞相没有称帝,除了谢泽说的这两样,只怕还有其它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毕竟,称帝这件事,有坏处,也有无数的好处。

第179章 尽力

  第二天,李苒没再到辕门上看攻城,在高大的帅帐内,和周娥说些闲话,几乎没出去过。

  这一天收阵,又是在天色黑透之后。

  李苒站在帅帐小小的侧门口,一辆辆装满尸首的车辆在离她不远的两顶帐蓬之间转个弯,往前面那一片火光过去。

  李苒看着一辆辆大车上满堆的尸首,脸色泛白。

  “今天死的比昨天少。”

  周娥胳膊抱在胸前,慢悠悠晃到李苒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着那辆大车。

  “挺好,都拉回来了,不用曝尸荒野,比从前强多了。”

  李苒看了眼周娥。

  周娥叹了口气,“我刚投军那些年,头六七年、头七八年吧,哪有人收尸?死人太多,活人太少,哪家也没那个人手,死在哪儿就在哪儿了,那时候,真叫白骨露于野。”

  “唉。”李苒沉沉叹了口气,垂下头,进了帐蓬。

  周娥站在帐蓬门口,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背着手,往自己帐蓬回去。

  这一整天,王妃都心事忡忡,不过现在不用她操心了,在大帅呢。

  谢泽的公务理得比昨天快了不少,吃了饭,李苒忍不住问道:“这样佯攻,还有攻几天?一直这么死人么?”

  “还有四五天,得牵制住祁伊和简明锐。”

  顿了顿,谢泽看着李苒。

  “打仗就要死人,你没事吧?”

  “昨天看到一车一车的尸首,很难过,今年又看到,唉。”

  李苒低低叹了口气。

  “我知道打仗总要死人,可是,我看到的,是一个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朋友,有脾气有性子,有爱有憎,一个一个的死了。”

  “你想得太多了。”

  谢泽伸手揽过李苒。

  “明天我让他们绕到北门进出,你不要多看,也不要多想。”

  “嗯,我想见见简明锐。”李苒沉默片刻,仰头看着谢泽道。

  “嗯?”谢泽意外而怔,“简明锐?你见他?你要做什么?你以为能说服他?还是?”

  谢泽反应极快。

  “嗯。”李苒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

  “我想了一整天了。

  简明锐独身一人,清心寡欲的像个出家人,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建功立业,为王为帝这一件,肯定没想过。

  只要他不是野心勃勃要做天下第一人,那就应该能说说话儿,是不是?”

  谢泽紧拧着眉头,不等他说话,李苒接着道:

  “这十几年,简明锐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民生上,把自己花费了十几二十年,打理的富足安宁的蜀地打成稀烂,他肯定比咱们心疼,是不是?

  我觉得,该和他说说话儿,他肯定也愿意跟咱们说说话儿。”

  “朝廷为了这一战准备了十几年,简丞相大约从入蜀那天起,就在准备今天这一战了,你难道以为能说……以为这一战有避免的余地?”

  谢泽没说出那句说降简明锐,这一句责备的味儿太重了。

  “当年仁宗打开荣安城,下了那道旨意,有人想到吗?谁能想到吗?”

  李苒反问道。

  谢泽默。

  “人总是要死的,每天都要死很多人,有生死病死,也有很多非死枉死,没有人能够让天下没有不该死的死,可碰到不该死的死,就在眼前,就要尽力去救一救,也许呢?是不是?”

  李苒拉着谢泽的衣袖,轻声慢语。

  “让我想想。”

  谢泽将李苒的手握在手里。

  李苒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第二天早上,李苒醒来时,谢泽已经起来了,正盘膝坐在旁边小桌旁写着什么。

  “你醒了。”

  听到动静,谢泽回头看了眼李苒,笑着提了提手里的笔。

  “你昨天说的有道理,不管成不成,见一见简明锐和祁伊,至少没什么坏处,我在写信。”

  李苒忙坐起来,挪到小桌旁,挨着谢泽,看他写信,看出了神。

  谢泽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而冷峻。

  谢泽的信写得很快,很快收拾好吃了饭,往帐蓬前面,召人议事。

  李苒端坐在垫子上,凝神听着前面的话语和动静。

  谢泽的信在传看,抄录,有了议定。

  两军对阵之时,她要见简明锐,不是私事,是公事。

  谢泽带兵和昨天一样出了辕门,李苒站在帐蓬侧门口,犹豫了片刻,没往辕门上去,让西青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和周娥坐在帅蓬侧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