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李清柔被陈老夫人训的一点一点往后退,退到榻沿,掉头扑进到张夫人怀里,却没敢放声。
“你太婆说得对,哭没有用,别哭了,你先回去歇着。”
张夫人拍了拍李清柔的后背,示意婆子丫头侍候李清柔回去。
李清柔委屈的不停的噎着气,被丫头婆子扶着出去了。
“你看看这!怎么这么没出息?她跟人家,这差多远呢?也不怪霍家三哥儿没看上她,这能怪人家看上了别人?”陈老夫人气的不停的拍着榻几。
张夫人叹了口气。
“咱们这是没富贵过,我穷了大半辈子,你穷了小半辈子,咱们都不知道这富贵之后,怎么教养孩子。可这富贵,说富贵就富贵成这样了。
你看看,安哥儿从小被你跟他爹带在身边,路没走稳就在营地里干活,他吃得苦最多,你看看,现在他最好,最出息。
平哥儿就是那样的性子,可他多懂事儿,也不能算没出息,要不然,曹家老夫人也不能跟咱们结这门亲,曹家老夫人那眼力多好,又是富贵了好些代的人家。
宁哥儿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真要论起来,他不是咱们教养长大的,他也好。
婉姐儿从小跟着她大嫂,也算是吃过苦,婉姐儿七岁那年腊月里,安哥儿他爹在外头打仗,你往山东看着调粮,我病倒了,婉姐儿和她大嫂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弟妹,那么大一点儿,从台阶上摔下去,崴了脚,肿的通红,一声没响。
就得吃过苦!
丽姐儿没吃过苦,可好歹跟着她大姐大嫂长大,还好一点,这柔姐儿……
唉!”
陈老夫人一声长叹。
“丽姐儿也不容易,上回我见她,又瘦了,我问她,她说胖了不好。”张夫人声音微哽。
“唉。”陈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她一心一意要嫁个书香门第,要嫁个有学问的,那书香门第不是那么好嫁的,这话,她跟王家定亲前,我跟她说过,你也跟她说过,她一心一意要嫁,咱们还能怎么样?”
张夫人用帕子按着眼角,没说话。
“唉,我不担心丽姐儿,一来,王家那样的人家,这个那个的讲究多,咱们家这份荣华在,他们不会欺负丽姐儿,咱们家这份荣华真要是没了,他们更不会欺负丽姐儿。
你别担心她,她要饿瘦,那也是她自己要饿的,不是人家掐着她脖子不让她吃,她自己愿意,你就是担心,又能怎么样?”
张夫人低低嗯了一声。
“我是担心柔姐儿,一心一意瞧着霍家三哥儿好,可霍家三哥儿这门亲事……
唉,杜王妃那话,不能委屈孩子,只要孩子看中了,这话,我懂,她是没看上咱们柔姐儿。
这也不能怪人家,你瞧瞧柔姐儿这样子,你让人家怎么瞧得上她?
霍家三哥儿那性子,又不是个能受委屈,能按得下去的。
我早就跟柔姐儿说过,你要是想嫁给他,你就得自己使力,你得让霍家三哥儿瞧得上你,得让他肯娶你。
这些话,你看她往心里去过没有?她就坐在那儿,仰脸等着,等着你什么都给她安排好,等着霍家三哥儿过来娶她,这能等得来?”
陈老夫人越说越想叹气,这府里七个孩子,就数柔姐儿最没出息!
张夫人拧着眉,叹了口气。
“柔姐儿干哭没用,咱们俩在这儿把气儿全叹完了,也没用。你去看看柔姐儿,好好跟她说说,好好教教她,把话说透。
霍家这门亲事,咱们能使的力,都使完了,她真要是非嫁不可,那就得靠她自己。
当年,秀娘她爹也是,死活看不上秀娘她娘,秀娘她娘多有本事,趁着你孙姨生病,搬到孙家,在你孙姨床前铺了褥子,没日没夜的侍候了一个多月,你孙姨好了,秀娘她娘瘦了整整一圈,这事你知道。”
“孙伯爷是个有良心的。”张夫人接了句。
“这是秀娘她娘的本事,里里外外都拿得住。你去跟柔姐儿好好说说,这人哪,想要什么,就是得自己去拿,自己去拼,可不能仰脸坐着,就等着天上掉下来,天下掉不下来!”
“嗯。”张夫人应了,又说了几句话,站起来往李清柔院子里去了。
……
第二天,李清宁说什么也不肯再替霍文灿背黑锅送东西了,霍文灿好话说尽,李清宁紧咬牙关不为所动。
霍文灿气的一通跳脚之后,掂量再三,没敢用自己的名义往长安侯府送东西,这场关心行动,持续了一天就结束了。
李苒提着颗心,见一早上没再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送进来,松了半口气,等到午后,也是安安静静,这口气才敢慢慢松下来。
可一口气没松完,心里又涌起股愧疚和自责。
她从来没有过兄长,现在有了两位兄长,昨天这一份关切,她竟然觉得麻烦无比,实在是不应该,她不该这样,可……
这关切真是压力巨大啊!
唉,这份兄长关爱,怎么也跟美人恩一样,让人难以消受。
第64章 所求无多
李苒歇了七八天,付嬷嬷就用态度表明,她可以随意了。
刚吃了早饭,周娥探头进屋,看着李苒问道:“今天是谢将军他们最后一天设擂,收官一战,你去不去看看?”
“好!”李苒立刻愉快答应。
这些天,确切的说,从确定她已经逃了出来那天起,她就在想她今后的日子。
从前她在整个京城自由自在,那是因为她是一只活饵。
现在,她已经斩断了另一边伸向她的手,她就不再是一只鲜活饵料,那她,还能自由自在的在京城走动吗?甚至,她还能出门吗?
要是从此拘困于后宅,连出个门都极其困难的话,那她的日子,岂不就成了坐牢了?
现在,周娥先邀请她出门!
李苒简直是提着口气,和周娥出到二门,和从前一样,李苒上车,周娥跳到车夫旁边坐下。
车子出了府门,转过街角。
李苒提着的这口气暗暗舒出来,挪了挪,侧头看了看新的车夫,和周娥低低道:“原来那个,成家了吗?”
“嗯,俩儿子,他的月钱照常给,给到俩儿子能领差使为止,他媳妇有差使,这府上不亏待下人,你放心。”周娥知道李苒的意思,直接答道。
李苒嗯了一声,片刻,叹了口气,这算是很厚道了。
车子和从前一样,绕过孝严寺和宫城西北角,往北瓦子过去。
李苒坐在车上,看着孝严寺,想着那天的笛声,那欢快的曲调之下浓烈的悲怆,有几分怔忡。
车子很快进了北瓦子。
李苒下了车,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周娥,“你订好雅间了?”
“不用订,我跟潘副将说了,让他给咱们留点地方,他们那个位置最好。”周娥背着手,神情和声调都很愉快。
“潘贵?”李苒想着潘贵和他那几个属下,露出笑容。
“就是他,念叨你好几回了,说你跟我一样,是条女汉子。”这一趟回来,从荆湖北路回来的路上起,周娥这话,就多了不少。
李苒失笑,女汉子!
潘贵他们看相扑的地方,在李苒上次看相扑那个小雅间对面,是个比相扑台高了两三尺,占了半个侧面的大台子上。
台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呼小叫,热闹非凡。
李苒跟在周娥后面,上了台阶,门口一个汉子一声大吼:“老潘,周将军来了!”
“周将军来啦,还有……呃!咳……”
潘贵就站在旁边,猛一个转身,两步冲前,一眼看到李苒,猛呃了一声,刚刚张开的胳膊僵在半空,片刻,飞快的垂下,飞快的背到背后,瞪着李苒,吭吭哧哧起来。
李苒笑看着他,曲了曲膝,“多谢潘副将一向照应。”
周娥斜瞥着潘贵,伸手将他往后推了推,“找个好地方,搬张椅子,姑娘这身子骨还没养好呢。”
“是是是,那个……都让让!赶紧!”潘贵被周娥推的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猛一个转身,一声大吼。
这位……姑娘,这明明是个又娇贵又好看的小娘子,他怎么能觉得她是条汉子?这差哪儿去了?
这样的小娘子,他一向是连看都不敢多看的。
潘贵身后,他那几个属下老皱老郑老吴,以及其它一堆人,迎着李苒挨个看过去打招呼的目光,点头、躬身、挥着手打招呼,忙着搬椅子的搬椅子,端汤水的端汤水,摆点心的摆点心。
擂台上锣声一响,满台的人都顾不上别的了。
今天是压轴儿的,重要不说,也是最精彩的一场。
李苒坐在一堆狂喊乱叫中,只觉得耳鼓都痛了。
上午一闪眼就过去了。
中午,李苒和周娥出去吃饭。
至于潘贵他们,出去吃饭那是不可能的,让人送了些吃的过来,一边吃,一边给下午上场的两位伙伴出主意打气。
上午两位一输一赢,下午的,可无论如何不能再输了,不然,他们谢将军这脸往哪儿搁?
下午也是一闪眼。
这一整天,四对儿相扑,谢将军部一输三赢。周娥表示满意,愉快无比的出来,李苒揪着耳垂,示意周娥,“咱们走一段?正好逛逛。”
她这两只耳朵还在嗡嗡响,潘贵他们,实在是太能喊了。
“行。”周娥爽快答应,背着手,和李苒并行,慢慢悠悠往回走。
车夫赶着车,落后四五丈跟着。
北瓦子离封丘门很近,往西一直延伸到万寿观,都十分热闹,万寿观往西,就是一大片麟次栉比的民宅,中间一条条或宽或窄、或长或短的巷子通往各处。
李苒一边走一边看,看的心情愉快。
她喜欢走路,喜欢看周围的一切。
从前,她能旅游的时候,最喜欢的旅游方式,就是在城市县村的大街小巷里穿行,看路边的人,路边的店,就连路边的各种招贴,也是各有风情。
现在,这座城里,到处都有意思极了,她希望能够就这样慢慢的看下去,看好多好多年。
过了万寿观,有一条巷子斜穿往孝严寺,她们来的时候,就是穿过这条巷子过来的。
李苒进了巷子,慢慢走着,从巷子口那家面馆门口的大红灯笼,看向时尔黑暗,时尔明亮的巷子。
这条巷子里只偶尔有一家两家做邻里生意的小饭铺,这会儿天又黑了,还是上车吧。
李苒正要站住,一身黑衣的谢泽,从面馆前面的一片黑暗中踩出来。
李苒意外而惊讶的看着谢泽,谢泽离她只有两三步,背着手,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突然问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