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鹿谓霜
陆铮没什么怜香惜玉的习惯,微微掀唇,嘲弄道,“战三夫人家里好规矩,就是十娘子哑巴了,委实有些美中不足。”
战三夫人一下子没听出来,她家嫆儿怎么就成哑巴了?
等想到刚才自家女儿那一句“哼”,脸色一下子难看了,扭头看众人都盯着他们,顿时怒上心头,刚要开口。
不远处传来一句冷冷的“三嫂”,毫不夸张的说,战三夫人直接头皮发麻了。
战胥走过来,冷冷盯着战三夫人,“来人,三嫂不舒服,送她和十侄女回去。”
战胥的地位,在战家完全是无人可同他比拟的,别说他只是叫人送走母女二人,就是他开口,要逐两人出家门,也没人敢质疑他一句。
一屋子人静了一瞬,很快开始故作无恙的说说笑笑,总之没半个人站出来替母女俩说情。
哪怕是平日里与他们相熟的,也没一个开口。
战三夫人和战嫆很快被人带了出去。
战七夫人遗憾的啧啧一句,撇撇嘴,她这三嫂怎么没反抗一下,就这么乖乖走了,真可惜。
惹祸的一走,剩下的无不配合,个个面上带笑,等着战胥介绍自己的掌上明珠。
说是“掌上明珠”,是绝不算夸张的,战瑾的身世,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唯一的女儿,可不就是掌上明珠麽,甚至在他们战家,那也高出别的小娘子一大截。
否则,战嫆能那么酸?
众人到齐,战胥举杯起身,左手拉着女儿,一向冷硬的脸上带着笑,“今日这家宴,为的便是把知知介绍给大家。我就这一独女,流落在外,好不容易寻回,自是偏疼一些。若有人觉得不妥,”
他话锋一转,“那便不必开口了,改不了。”
原本那些觉得战胥做事太过的亲戚,一下子哑口无言了,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毫不掩饰的护短,连让人说一句都不乐意,更别提别的了。
众人对于这新寻回来的娘子,心里自是把她的地位,再往上提了提。
反正有这么个护短的爹,这个爹还管着他们整个家族的吃用,反正他们是惹不起,也不敢惹的。
此时的众人,还不晓得,自己这还是往乐观了的想了。
知知的靠山,还不仅仅只有战胥这个护短爹爹,还有个更护短的夫君。
且这个夫君,还是当前最炙手可热的陆侯。
……
战三夫人母女被扫地出门后,心高气傲的战三夫人气得脸色通红,冷冷一笑,不肯罢休道,“不过就是个女儿,还不知道是野鸡还是凤凰,宠成这幅样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战嫆在一侧,委屈揉着手臂,同样十分愤慨,“娘!不能这么轻易饶过他们!你看看亲戚的表情,我们丢了大脸了!太丢人了!”
家宴被当众赶出来,可不是一句丢人就可以概括的。
战三夫人哪是善罢甘休的人,咬牙,“他战胥既然不讲情面,那休怪我不也不讲情面了!走,找你祖母去!我倒要看看,她老人家能不能容得下这种荒唐事!”
第99章 养我媳妇
战三夫人一路哭哭啼啼进来, 抽抽噎噎道,“老夫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被她哭啼抱怨着的, 正是战氏一族的老太太,战胥的母亲。原本有战胥这样一个儿子,战老夫人应当享福的,但因为母子俩那点众所周知的陈年旧怨,战老夫人的身份反倒尴尬了起来。
尊贵也是尊贵的, 毕竟战胥就这么一个亲娘, 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这尊贵就犹如泥塑一样,众人敬着远着,可没一个同她亲近, 更无人来巴结她。
倒是战三夫人一家子,脸皮厚惯了,竟不计较那些年争侯爷之位时候的骂战,眼巴巴来巴结起战老夫人来。
战老夫人年纪越大,越怕死了,越怕死后没人惦记她的香火, 两边都各自算计着,竟也臭味相投, 倒有那么点亲婆媳的模样了。
战老夫人穿着身深蓝的衣裳,戴了个同色的抹额,平时不太笑的缘故,成日皱着眉, 十分老态。加上她茹素,不沾半点荤腥,身上干巴巴的, 颧骨隆起,脸上挂不了二两肉。
“怎么了?你好好说,自有人替你做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战老夫人板着脸,先喊战嫆到身边,抓着她的手,一番疼爱揉捏,才板着脸冲战三夫人问话。
战三夫人哀声叹气,抹着泪儿,“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方才我和嫆儿可丢了大脸了!”
“今日是九侄女头回见亲戚的日子,我一个做长辈的,也不怪她回来这么久,都没惦记着来见一见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还高高兴兴的去赴宴了。我总想着,九侄女在外头吃了苦,侯爷怜惜她,多疼她一些,也正常。毕竟,侯爷膝下就这个一缕血脉了,子嗣也实在单薄。”
“不曾想,我赏脸去了,还没如何,便被我那侄女一句话给赶出来了!旁人还当我欺负她了,我真是冤死了!!我做什么欺负她啊,我自己也有女儿,怎么会去捉弄她一个没娘的孩子?!”
战三夫人委屈抹着眼泪,脸上妆花的一塌糊涂。
小娘子哭起来,花容月貌,娇滴滴的,尚且还有几分惹人怜爱。但战三夫人一个半老徐娘了,又一肚子小心眼,连真性情的边儿都沾不上,哭起来犹如一只叽叽喳喳的母鸡,令人心烦得很。
战老夫人不耐,“行了,那什么家宴,不参加就不参加,有什么大不了的,嚷得这么吓人!”
战三夫人一听,老不死的不接招啊,立马又添油加醋了几句,“我倒不是替自己委屈,实在是……实在是替老夫人您委屈啊!您一贯慈祥和蔼,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对我家嫆儿也这样好,比亲祖母还亲,您是这样一个心善的菩萨似的老夫人!”
这几句话,登时说到老夫人心里去了,她微微露出满意的神色,脸上的不耐烦也去了几分。
战三夫人见状心喜,继续道,“可是——可是我见到您不在,不过好心提醒了九侄女一句,我当时说啊,您是最疼爱晚辈不过的,今日这样的场合,您也该在场啊,便是您不来,九侄女也该来拜见您老人家不是?没想到,我刚说完,九侄女便翻脸了,哭成了个泪人,把我都弄懵了,然后侯爷一动怒,就把我和嫆儿赶出来了。”
“您瞧瞧,九侄女这不是不把您放在眼里麽,她瞧不上我这个伯母便罢了,谁叫我没本事。可她怎么能对您这么不恭敬呢?!您是她的亲祖母啊!您说,九侄女是不是还记恨她娘的事啊?”
“她敢!”当年令她母子反目成仇的旧事,是战老夫人一辈子的心结,一提起,她便暴跳如雷,起身勃然大怒,“她一个晚辈,目无尊长,不配当我战氏的女儿!”
说罢,拂袖气冲冲出去。
被她甩到一边的战嫆一呆,忙站起身,拉着战三夫人的袖子,“娘?”
战三夫人假惺惺喊了句“老夫人您别等等我们”,转头冲战嫆示意,“等着看热闹吧!走,我们跟上!”
老夫人闯进来的时候,战胥正领着知知,一个个的认长辈。
这么一个气势汹汹的老人家闯进来,知知看到的第一眼,心底没有因为血缘生出半点亲近,反倒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直到身边的爹爹看见后,蹙眉道,“母亲怎么来了?”
知知才知道,这便是自己的亲祖母。
战老夫人冷笑一声,刻薄得吓人,“听说你多了个女儿,我来看看。”说罢,扭头看向知知,第一眼,便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她看过那个叫江若的农女的画像,二人真是像极了。
战胥面色凝重,没想过,自己的母亲会忽然闯过来闹事,抬眼看到老夫人身后的母女二人,眼神冷了几分。
战胥收回视线,今日最紧要的,是不能让知知受到伤害,至于旁的,等他腾出手来,自然会收拾!
他上前一步,挡住女儿,他一走开,不远处的陆铮便走上前,稳稳站在知知身侧,一只手护着知知的肩,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这是在岳父家里,他不会越俎代庖,替岳父处理家事,但他要保护好知知,不叫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自从肖氏那回之后,陆铮对于这种性格固执偏激的老妇人,很警惕,也很有戒心。
战胥朝后看到这一幕,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心底对于陆铮这个女婿,一下子满意了许多。
见知知有人护着,战胥专心处理面前的事,他冷冷道,“谁放人进来的,滚进来!”
一声令下,外边侍卫立即进来请罪。
战胥面无表情,“下去领罚,日后不必来府里了。”
那侍卫都傻了,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处理完自己人,战胥转头,冷凝的目光落到战三夫人母女身上。以往看在同为一族的份上,他一直对族人多有忍耐,如今倒好,这二人竟欺负到他的知知头上了,真当是不杀生的和尚麽?
战胥张嘴,冷淡道,“十侄女似乎很孝敬老夫人,本侯感慰,难得老夫人这样喜欢谁,既如此,十侄女留在家里,再陪老夫人几年。只要三婶,辽东山清水秀,最三嫂养病。”
短短一句话,就把战嫆的婚事给往后无限期延迟了。然后,又把蹦跶了好久的战三爷一家,赶到了苦寒的辽东。
战胥在战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别说他让战嫆在家里多陪长辈几年,就是叫她剃头当姑子,那与她定亲的人家,也不敢在外说他一句不是,保证第二日就老老实实上门解除婚约了。
战嫆一下子腿都软了,死死咬着唇,才好险没跪到地上去。
而战三夫人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才不要去什么鸟不拉屎的辽东,那里一年有十个月打仗,哪有在幽州享福!
可是……可是,她哪里有本事说不去!
随口打发了战三夫人一家子,战胥神色淡淡看向老夫人,冷声道,“母亲既然来了,便入座吧。正好也见见知知,她是我与阿若的女儿。您还记得阿若吧,我的亡妻。”
“那个农女算你哪门子的亡妻?!无媒无聘的——”战老夫人一下子破口大骂,连战胥都没想到,她会一下子这么爆发。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旁人,是知知。
她上前几步,整张脸都气白了,嘴唇微微颤着,忍着怒气,“老夫人,还请慎言!你没有资格侮辱我娘!”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我面前放肆!谁知道你是不是我战家的血脉,说不定是那个农女跟别人生的孩子,硬赖到我儿头上……”
“够了!”战胥厉声打断了战老夫人的话,“母亲你若再辱我妻女一句,今日起,你我母子断绝关系!”
战老夫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你就为了个都烂成灰的女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战胥,你是不是疯了?!你真是中蛊了,十几年前就中了那个叫江若的狐狸精的蛊!我是为了你好,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娶了那个狐狸精,你能当这个侯爷麽!!”
战胥面无表情,下定决心,刚张了嘴,便被身边的知知给拦住了。
她的语气坚定,“爹爹,我来说。”
战胥一愣,眼前闪过亡妻的音容笑貌,知知大多时候很温和,性子软,在性格上,其实与江若不大一样。但方才的知知,令他意识到,知知除了模样继承了其母,骨子里的坚韧,也是一样的。
他微迟疑一瞬,看见一侧只护着知知,但却未开口拦她的陆铮,他朝后退了一步。
知知神情温然,眉眼中却蕴着冷意,微微启唇,淡声道,“老夫人,我的母亲,在你故意切断了她与我爹爹的联系后,仍然坚持生下了我。在我的心里,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哪怕她没有机会哄过我,没有机会抱过我。而你,你可以问问你的孩子,你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麽?你看,你还活着,却还不如你鄙夷的一个农女,这样活着,不可笑么?”
战老夫人这一辈子的心结,就是儿子权势在握,却与她形同陌路。更何况,她怎么肯承认,自己不如自己鄙夷了一辈子的江若!
“你这野种,目无尊长,不配为我战氏女!你和你那娘一样,都是贪慕虚荣的女人!”
“不是每一个年纪大的人,都可以当我的长辈。至少,您不行。”知知认真摇头,抿着唇,“您放心,我做不做战家女,都绝不会喊您一声祖母。”
“因为,您不配。您放心,您死了,我也不会给您磕头,您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我真心的爱戴和尊敬。至于我爹爹,我不会拦着他给您磕头,但是,您不如猜一猜,今日断绝关系后,他还会给您磕头麽?”
知知说完,后退了一步,不再同战老夫人交谈。
陆铮随之后退,牢牢护在妻子身侧,忽的,他停下步子,很认真的道,“我不知老夫人是何等短视之人,亦或是患了臆想之疾,竟以为我妻子是为了战家的钱。我陆铮虽不算什么人物,但好歹不会让我的妻子,沦落到这份上。”
“我治下之土,养我妻儿,总是足够的。”
第100章 下场(捉虫)
见过陆铮的人, 不算太多,毕竟他是近些年才起家,比起早已成名的各地士族, 实在有些神秘。但没听过他名字的,却不多了。
尤其是身处幽州的战氏族人,过惯了安逸日子,更是视陆铮为心腹大患,生怕陈氏之后, 便轮到幽州。
一直忌惮着的强敌, 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他们战氏的家宴上,众人饶是反应快的,也实打实懵了一阵子。
这其中, 最震惊傻眼不过的,便是战三夫人和战嫆了。
战嫆愣在那里,犹如被人当头棒喝一样,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江知知不是说自己的夫君,只是个穷打仗的军户麽?!
怎么会是连她一介闺阁女子都听说过的、威名赫赫的陆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