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金馔玉不足贵 第119章

作者:沈霁川 标签: 古代言情

  池小秋眨眨眼,状似无辜:“前辈说什么,小秋听不明白。”

  “那单子上的承安鸡与乌必桥,是你做出的幌子?”

  池小秋的眉毛挑起,惊讶到夸张的神色:“前辈怎知我第一次拟出的菜名?”

  后面有人见他们相峙,早上前来,有的是为劝解,有的是为看热闹。

  池小秋余光锁住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影,低声轻笑:“前辈当真要在大老爷宅门前,好生讲一讲是怎么打听我池家家私的?”

  周大厨面色转红转黄转绿又转黑,只听人问:“周大哥,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他理智回笼,撇了旁人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池小秋心情舒畅,快步走向街边。

  “姊姊,买一个南瓜团子罢!”拎着小篮子兜售各色咸甜团子的小孩儿扯住她:“这里头还有许多种馅儿的!”

  池小秋顿住,拿出五个钱来:“我要一个南瓜团子,一个豆沙团子。”

  钟应忱接过她手里食盒,含笑问道:“一切顺遂?”

  池小秋递给他那只豆沙的,大声回道:“那是自然!”

  她抱住钟应忱的胳膊,两人一同往云桥而去,若是离得近些,还能听见池小秋略轻的笑声。

  “也不看看,是谁画出的稿子,谁做出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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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①部分参考中国名菜集锦。上海。扬州饭店 --五亭海参②部分参考中国名菜集锦。上海。扬州饭店 --雪中送炭只是部分参考,实际样式是杜撰,大家不用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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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若干年后,小小钟应忱问道:“阿娘阿娘,你是怎么赢了那个周大厨的?”

  池小秋笑:“当然…是因为你爹爹的样稿画得好看。”

  钟应忱亦笑:“自是因为你阿娘的菜做得好吃。”

  被遗忘的薛一舌:???我呢?

第145章 九丝阡陌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 离着文和宴只有十日不到的光景。

  池小秋还没来得及欢喜,便让列出的一堆单子给缠磨住了。定菜,备菜, 购置碗碟, 检视分给厨下各人的活计是否都练得熟了。

  毕竟文和宴上□□桌宴, 靠她与薛师傅两人四手定是忙不过来的。

  她正在头晕脑热之际,高溪午兴冲冲闯了进来:“妹子, 听闻你们这一回,算是旗开得胜了?那周老儿脸色如何?”

  正饿得发慌的蜘蛛还未张开网, 就撞进来一个傻蛾子。

  “旗是开了, 胜还未胜。”池小秋如获至宝,忙拉他到一边,笑眯眯道:“近日看你却是得闲, 不如来帮我一把。”

  高溪午好容易消闲两天, 听说要干活,才要摇头, 便让池小秋念出的一堆菜名晃晕了眼睛, 言不由心只由嘴:“那…要做什么?”

  话一既出,他便再也反悔不得。

  几日之后, 每日来回奔波不停帮着运货采买食材碗碟的高溪午,只觉自己蹚进了一个深深大坑,且深不见底。

  池小秋安慰他道:“见的着,见的着, 再过□□日就见底了。”

  高溪午抱着比他还高的菜篓,只觉眼前一黑。

  店里的生意也停了, 全部厨子都跟着池小秋薛师傅忙活,小齐哥原还操心:“东家, 咱们这九九消寒锅子才换到第四锅,这一锅汤不过两人便能熬得…”

  池小秋摇头道:“咱们都在忙着新菜,谁有时间去吊汤底?一担挑两头,就怕最后杆折两头断,一头都顾不得了。上铺里的客人也是拿着真金白银来吃喝,如何能对不住他们?”

  钟应忱扯了小齐哥出去,磨墨写了告示,用白粥熬出的浆糊贴在了最明显处。

  “虽只少卖了十日,却都尽知道我们店里被点了要主文和宴,到时便没人想来店里尝尝?”

  钟应忱将这道理与他一说,小齐哥立刻眉开眼笑,转身便道:“东家,可还有要搬的菜?算我一个。”

  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唯独薛一舌依旧挑剔得厉害。

  譬如高溪午采买回的那些虾米,原是托了关系买回的,胸脯拍得砰砰响:“是信得过的人家,专给咱们留的,总该尽够了。”

  昨儿的香干他来回跑了几趟,腿都酸了,薛一舌还不放过,今儿的虾米他就更加留心。

  不想薛一舌只伸手略翻一翻,嗅了嗅味道,便拧了眉毛:“上好的海米,触之软弹,微红且亮,你瞧瞧下面的这些,如何吃得?”

  高溪午啊呦一声,扔了筐子坐在地上,捶着腿道:“你老不然自己去挑罢,折腾我们做什么!”

  薛一舌呛道:“若不是你们不争气,样样都要我来过问,便去挑了又如何?”

  怨不得薛一舌气性大,这次宴席,从采买至摆菜,样样都得他来掌眼,且往日不曾上手教别人,这回一换了学生,气得他一天要在厨下喊上十回:“愚笨!愚笨!愚笨至极!”

  他早已习惯了去教池小秋,一点就透,手上功夫极扎实,且又爱练,而这几个厨子,不过是片个香干,竟是怎么学也学不会!

  先时厨子不敢得罪东家的师傅,只能老老实实吭吭哧哧练新菜,后来被骂得多了,终于有一人回道:“我…我会片…”

  薛一舌拎起那他刚片出的香干:“你这香干,可比府城的城墙还厚呢!切出来都是砖头,怎么给人吃?”

  旁边有人插嘴道:“要切成什么样,不如你老下手给我们看看?”

  薛一舌说来说去,只说要将这香干切得极薄极细,可很明显,他们之间对于薄厚粗细的理解并不一样。

  薛一舌瞥他一眼,知道最近撵得这一众人狠了,便不再出言,径直站起到案板旁,伸手道:“给我刀。”

  只见他左手轻轻一按,右手横执片刀,众人还没看清他如何动作,他手上便多出一叠香干片来。

  薛一舌拈起一张,香干片在他手中微微抖动,细腻如玉,薄可透光,他道:“这便是极薄。”

  几十张这样的香干片摞在一起,几无厚度,薛一舌重又切丝,拎起一根道:“这是极细。”

  在众人一片惊异中,薛一舌将刀递还给那厨子,淡淡道:“切罢。”

  自他露了这一手,再没人敢嘀咕什么,有识眼色的,反倒不再畏惧他冷言冷色,觑个空儿便端茶送水,薛一舌若有闲暇时,便能答上他两句。

  后厨至此和谐许多。

  池小秋见后方无虞,便专心去安抚高溪午,他仍蹲在檐子下,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捶腿,见她出来时,哼出一声,转了个身不去看她。

  池小秋忙上前讨好笑道:“这会饿了罢?可要些吃的喝的润润口?”

  高溪午所求不多,唯有吃喝。

  这一点早让池小秋摸得透彻。

  她背在后面的手一亮,红漆托盘上一碗银耳莲子羹,早已炖煮得软烂,温热之气窈窈而上,汤色莹润,尽是香甜气息。 这莲子羹熬得虽好,却因常吃,也只能让高溪午微微侧目,他斜了两眼,示意道:“那里头,是什么。”

  旁边汤盆上倒扣着一只瓷盖,池小秋心领神会,手覆上去一下揭开,霎时鲜香满室。

  高溪午眼一亮,豁然站起,见池小秋笑吟吟地,又坐下,眼不停往那菜上看,嘴里并不服软。

  “乱七八糟堆的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池小秋便不乐意了。

  说别的都可,这菜也是她精心做出来的,“乱七八糟”这样的形容简直是戳人心肺,她当得合了盖子,干脆转身道:“师傅新教的九丝阡陌,不吃便罢。”

  “嗄?小秋妹子,你看你这般便急了!”

  高溪午见近在咫尺的美食竟真就要飞了,忙起身,一边去端池小秋的手里盘盏,一边笑道:“这是个什么菜,我却要尝尝。”

  池小秋气消得快,也不跟他拿乔,径将漆盘放下,开了盖子道:“这里头有九种食材,因此唤作九丝阡陌,我做得急,没摆上盘,但味道是决计差不了的。”

  汤盘不大,却汇聚了几种颜色,豆腐丝是能想见其馥郁豆香质地的洁白,银鱼丝是一种半透的莹白,笋丝青绿,火腿丝淡红,木耳沉黑,蛋皮灿黄,口蘑丝浸在汤中,仿若能尝到鲜嫩口感,若再细细看去,还能看见辅助增味的紫菜虾仁海参。

  汤底是煨了许久才吊出来的鸡汁高汤,这菜之中,豆腐丝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未进汤中时,它便是能被切丝成缕,抑或是成块雕花,也都只有着一种冲淡质朴的本真滋味但一旦同诸般食材同来炖煮,便能恰到好处将这许多种鲜美味道融于自身。因此才显出这道菜食材庞杂,味道却爽口宜人,浑然一体。

  高溪午吃了两口,摇头晃脑道:“若是有酒便最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拿给你一坛便是。”

  池小秋感念他为这文和宴出了许多力气,也不吝惜好酒好菜,都尽数给他上了,才说上两句话,忽见高溪午对着她后面干笑:“钟兄弟…还忙着哪!”

  池小秋一回身,便见钟应忱站于庭前,刚把担子上的箩筐卸在地上。

  “盘子做出来了?”

  池小秋一喜,一蹦一跳便去看那筐里的物件。她备下的菜摆盘尤为精致,有许多关窍都要依赖这些特殊而制的盘盏。

  池小秋拿起一只盘子时,见孔洞处凹凸不平,暗暗担心,与他道:“汤盛在里头,不会漏了罢?”

  钟应忱低头试着里面的机关,淡淡道:“一只值钱数两,怎会说漏就漏?”

  池小秋吃了一吓,忙退后两步,生怕撞了他再将盘子打碎,只用眼睛打量两遍,才道:“这…这也太贵了…”

  都快比她卖出的菜钱还要多了!

  “这便贵了?”钟应忱轻哼:“这可只是请人做工的钱,采买菜品有好酒好菜,厨下做工有新增银两,这熬夜画稿制模子的人,可没落着什么好处!”

  “怎的没好处?!” 池小秋顿悟,忙跳起来给他端过一杯水来,又端出一份菜来,殷勤道:“自是人人都有好处的。”

  钟应忱看看那些菜,并未动筷,高溪午忙端起盘子,让出座来:“你们俩坐,请!请!”一溜烟地便没了踪影。

  钟应忱慢悠悠道:“做工不同,难道这好处便是一样的?”

  “这岂能一样!” 池小秋知机,一边抬手给他擦汗,一边给他猛扇一气,一边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一叠声地嘘寒问暖。

  “累不累?饿不饿?热不热?可有哪里疼了,哪里酸了,我给你捶捶…”

  她又是捶背,又是揉肩,又是扇扇,笑语殷勤,眼睛看他时,满是热情诚恳,待忙活了一阵,尤不见他开言,倒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看不清神色。

  池小秋想了想,决定再接再厉:“这水可要再温一些?汤要不要换新的”

  才说了两句,忽然觉出手下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到后来,连着桌子盘盏也一齐微晃起来。

  她这才疑心,转到这边来,才看见钟应忱伏在桌子上笑得打颤。

  “你!你哄我的!”

  “你啊,你从哪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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