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 第11章

作者:许乘月 标签: 天作之和 甜文 古代言情

  大婚当夜,盖头被掀开的瞬间,她就察觉到萧明彻对自己的抵触。

  她惯会顺势而为,当下立刻开诚布公,说明自己来和亲是迫于无奈的保命之选。

  是她主动提出“只需在人前做好表面夫妻,人后互不侵扰”。

  她还说过,将来若有合适契机,她会在不影响萧明彻利益的前提下,设法脱身离开齐国。

  所以,有此前情,李凤鸣与萧明彻之间根本就不该存在“谁是谁的人”这个说法。

  总算想通症结所在,李凤鸣再度确认:“我方才脱口讲出‘我的人’,这让你疑心我如今改了主意,对你有所觊觎?”

  萧明彻的沉默,显然代表默认。

  “一时失口,让你误会了。”

  李凤鸣泄气摇头,笑得好生无奈:“放心,那个‘互不侵扰’的约定不会变,我并没有对你见色起意。”

  萧明彻眼中戒备稍缓:“既如此,你为何动怒失控?”

  难道还能是因为我心疼你吗?李凤鸣嗤声轻笑:“当然是因为,你的处境与我息息相关。”

  这样就合理了。萧明彻颔首:“看来,我今日在御前吃了亏,于你的利益也有所损伤。”

  “正是,”李凤鸣想了想,立刻纠正了自己之前的错误,“我们本不熟悉,方才这一架,是我冲动冒失,还请见谅。”

  她此刻这种客气友善的态度,萧明彻很是受用。

  “无妨,两国民情不同,我能体谅。”

  他颔首淡声,难得说了一长串话:“我曾听说,魏女可出将入相,甚至袭爵掌家。你本王女,脾气秉性与大齐女子迥异,也是人之常情。但在旁人面前,最好收敛些。”

  虽他的表情声音都冷淡,但李凤鸣一向很能听懂别人话中好歹,知他意在提醒。

  “多谢殿下担待。认真说起来,这算我们第二次真正相处,彼此缺乏了解,确实很难真心互信。不如趁此机会,坐下来谈谈?”

  他俩实在太不熟了,很有必要来一场相对深入的交流。

  萧明彻转头看看已爬上夜色的窗棂:“谈可以,但你不能再动手。”

  李凤鸣笑音和软:“放心,我从不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方才是你让着我,承情了。”

  虽然两人都没有尽全力,但她感觉得出彼此的实力差距。

  武艺高低这种事,交过手心里就会有数,嘴上逞强没什么意思。

  她自幼习武就只重在自保,本就不是什么绝顶高手。

  在萧明彻这种上过战场的真行家面前,除非她以命相搏,否则半点胜算都没有。

  先前她是怒急之下失控鲁莽了,同样的错,她从不犯第二次。

  *****

  当李凤鸣打开书房门,笑容端雅地吩咐人送茶果进去时,大家都有点懵。

  傍晚时,淮王府夫妇从香雪园回来就屏退众人,双双神色不善地进了书房。

  接着书房内传出啌啌哐哐的疑似打斗声,还夹杂着听不清内容的疑似争吵。

  这前后才没一个时辰,却又让送茶果进去,俨然要煮茶夜谈的亲昵状……

  两名侍女送完茶果出来后,互相递了个偷笑的眼神: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吧?

  书房内,李凤鸣与萧明彻全不知外间事,在窗畔相对落座,开始“煮茶谈心”。

  两人如今算一条绳上的蚂蚱,相互间确实需要交个底,否则将来“合作”中,难免还会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的冲突。

  但两人都做不到彻底敞开心扉,各自都有不能或不愿告知对方的事。

  好在是利益联姻,且两人私下有约定,双方都没真将对方当做此生伴侣,倒也没必要竹筒倒豆子。

  萧明彻并不好奇李凤鸣被迫联姻的缘由,李凤鸣也不在意他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很抵触。

  两人便默契地选了个温和话题,先从太皇太后谈起。

  早前淮王府管事姜叔曾传信告知萧明彻,说太皇太后自冬日里大病一场后醒来,较从前糊涂了些,性情也有所改变。

  萧明彻今日亲眼见到老太太,才知姜叔信中是委婉了。

  “从前她不爱笑,也不会唤我名字。更没有晨昏定省,每月只见我两次。”

  萧明彻无嗔无怨,平静陈述过往事实。李凤鸣却听得心中一揪,咬糕点的动作顿住。

  “从前你住在这里的那几年,太奶奶一次也没唤过你的名字?”

  见他颔首,李凤鸣窒了窒,不忍再问。

  *****

  在来和亲之前,李凤鸣对萧明彻的处境只有个模糊了解。

  他的生母钱宝慈出身中等门户,却因姿容出众、性情柔嘉,在雍京城内小有名声。

  钱宝慈成年后经选秀入宫,凭出众美貌和温婉性情博得齐帝荣宠,入宫当年就有了身孕。

  齐帝大喜,破例将钱宝慈连晋四等,封为昭仪。

  可惜红颜薄命,钱宝慈生下萧明彻没几日,就因产后血崩,不幸撒手人寰。

  不久后,齐帝又选了钱宝慈的堂妹钱宝念入宫,仍封昭仪,并将萧明彻交由钱宝念抚养。

  在萧明彻九岁那年,昭仪钱宝念有了身孕,太皇太后便将他接到滴翠山行宫。

  外间大都认为,是太皇太后上了年岁,独在行宫寂寞;加之老太太也担心钱宝念有孕后会薄待萧明彻,这才将他接来亲自抚养。

  若照这说法,老太太对年幼的萧明彻该极疼爱才是。可眼下李凤鸣听他短短几句话,就已明白传言有误。

  九岁到十六岁这几年,萧明彻住在行宫无人问津。

  每月仅接见他两次、不会对他笑、不会唤他名字的太奶奶,显然也不会对他嘘寒问暖。

  至于九岁之前的他曾遭遇过什么,就更不可想象了。

  纵然如今的李凤鸣也落到要靠和亲异国来保命的地步,但她还是笃定,自己和萧明彻之间,绝对是萧明彻更可怜。

  她人生前十七年虽背负沉重期许,活得很累,却得到过父母亲族充分的热切关爱与精心呵护。

  无论那些关爱与呵护是真心还是假意,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是得到过的。

  甚至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有人在自己都成泥菩萨时,依然尽力为她谋了和亲这条生路。

  可是萧明彻什么都没有。无论何时,他只有自己。

  *****

  深吸一口气后,李凤鸣佯装无事地笑睨对面的人,声调温柔许多。“罢了,咱们还是说说今日的事吧。”

  “你想说什么?”萧明彻端起茶盏。

  李凤鸣道:“你既已提前得到‘廉贞可能会有麻烦’的消息,第一步应对也做得极好,按道理今日就不该吃这么大的亏。我想不通。”

  萧明彻停下饮茶的动作,冷淡眸底浮起不解:“谁告诉你,我提前得到了消息?”

  李凤鸣满腔温柔怜悯瞬间烟消云散,不可思议地瞠目。“我不是写信告诉你了吗?你不是还回复我‘知道了,多谢’吗?!”

  “哦,你那封信,”萧明彻淡垂眼帘,将茶盏抵在唇边,声音含糊,略显心虚,“我没拆。”

  李凤鸣闭了闭眼,强行忍住泼他满脸热茶的冲动。

  她不抱太大希望地再问:“螺山大捷的事在京中迅速传开,是你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总没错吧?”

  萧明彻稍作沉吟,到底还是没瞒她:“没错。”

  这答案勉强给了李凤鸣一丝安慰。好歹能说明他不是个只长了张俊脸的草包。

  “那么,你让人提前散布这消息,是因为从别的渠道得知廉贞会有麻烦,还有可能牵连到你?”

  “我并不知廉贞会有麻烦,”萧明彻简单解释,“提前传螺山大捷的消息,其实是防备恒王兄。”

  李凤鸣拍拍心口,自己给自己顺气:“听你这意思,在太子和恒王之间,你站太子一边?”

  萧明彻摇头,抿了口茶:“早前与魏国联姻结盟是太子提议,恒王兄反对。”他一向两边都不站。

  “结果,你父皇选了由你和我联姻。恒王不能与太子撕破脸,更不敢过分顶撞你父皇,便将这账算到了你头上?”

  见他再度点头,李凤鸣轻叹唏嘘。“这么看来,你简直就是个背锅命。”

  之前,太子一派提议齐魏联姻,齐帝允准,恒王心有不满,却将这账记在被圣意指定联姻的萧明彻头上。

  如今,恒王一派要借廉贞对廉家搞事,太子阻挠,齐帝有心保廉家,便责罚萧明彻这才立了战功的亲王,当做给各方一个交代。

  瞧瞧,可不就是走到哪儿都替人背锅么?

  萧明彻对此倒是安之若素:“虽因和亲之事被恒王兄迁怒,但托你的福,我从郡王晋了亲王。”

  “彼此彼此,我也是托你的福,才侥幸保了条命。”

  李凤鸣苦涩笑笑,旋即又道:“今日在御前,你为何不为自己申辩?这些年你到南境多次,都只是临时被指派去‘代天子督军’而已。不管廉贞是否贪墨军饷,只要你没牵涉其中,于情于理都不该你来担责。”

  所谓“代天子督军”,不过就是临时指派个皇族去鼓舞士气。

  那督军身份,说穿了只是个象征,既无兵符也无金令,不能调兵遣将,更不可能过问边军账目。

  “若你今日将这层事实挑上台面,再加上螺山大捷的功劳,那顶‘督军失察’的帽子,再怎么也不能扣到你头上。你父皇无非就是欺你不吭声,便将你推出去息事宁人。你为何不说?”

  萧明彻讶异睨她,不答反问:“谁告诉你这么多的?”

  这绝不是萧明彻大惊小怪。

  需知李凤鸣在滴翠山行宫窝了几个月,平日里除了太皇太后,能见到的无非就是来探望老太太的各家女眷。

  齐国女子的天地就自家后宅那么大,纵然偶尔从父兄或丈夫口中听到几句朝堂大事,也未必能想明白其中诸多玄机。

  他不明白李凤鸣为何会知道这么多,还能将事情看得这么透。

  “因为我带脑子,听人说话不容易跑偏重点。只要不是太复杂的事,稍听得几句蛛丝马迹,想想就知了,倒不必谁一句一句告诉我。”

  李凤鸣拿起一块桃花酥,突然福至心灵。

  “你还没回答我,今日为何不自辩?是因为措手不及,没想起这茬,还是,你故意的?”

  “故意的。”

  大约是两人谈话的气氛渐入佳境,多少也受李凤鸣的慵懒状态影响,萧明彻整个人松弛许多。

  “父皇硬扣我这罪名,心中自知理亏,到‘夏望取士’时便会让我适当参与,当做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