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的白月光 第32章

作者:第一只喵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日色凛冽, 魏谦隔着人群看着顾惜惜,苍白的脸上一双黝黑眸子渐渐亮起来,如暗夜初升的星辰。

  他听见了她的话。她不会劝他半个字。她懂他。

  懂他的苦, 懂他的恨,也懂他不会饶恕。

  刹那之间, 无数情绪翻涌激荡, 魏谦想大笑, 想长啸,然而到最后,却是一言不发, 只将手中长鞭再次挥出, 狠狠打在宋直脸上。

  陈年旧事一幕幕闪过眼前, 母亲凌乱残破的尸体,外祖父喷在衣襟上的鲜血, 宋良臣一口一个妾侍的恶毒,还有满脸狰狞的宋直, 挥着血淋淋的斧头, 用力砍向他。

  在那一刹那, 他本能地抬手护住头脸, 满心惊讶地叫他, 大哥。

  整整十年, 他没有一刻或忘,这是他的梦魇, 是他的心魔,是他从天堂堕入地狱的转折,是他即便到死,都无法挣脱的过往。

  一下, 两下,三下,鞭子越抽越用力,魏谦的眼睛越来越红,似要滴血。

  一下,两下,三下,宋直站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只是仰头看着魏谦,神色复杂。

  很快,他满头满脸都被抽得红肿出血,衣服被抽破了,头巾落在地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上去狼狈不堪。

  宋良臣在第一鞭抽过来时,便已经躲开了,此时站在边上,待要上前拉开,又怕魏谦连他也打起来,只得高声说道:“二郎,他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你不能这么……”

  “父亲,这一切,儿子甘心承受。”宋直打断他,转向了魏谦,“二弟,你若是有恨,打死我都行,只要你肯回家,只要你肯与父亲重归于好……”

  啪,魏谦重重一鞭抽在他嘴上,掐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宋直的嘴顿时肿起老高,血顺着嘴角往下流,宋良臣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就连围观的人,一个个也都倒抽着凉气往边上躲,生怕魏谦杀得性起,连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魏谦已经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越来越浓重,越来越清晰,充斥着他整个身心,让他只想杀戮,只想用新的血光,遮盖住他不想看见的那些。

  却在此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忽地传入他耳中:“退思。”

  仿佛重重迷雾之中突然破出一道出口,魏谦停住了鞭,带着几分恍惚,寻向声音的方向。

  他看见了顾惜惜的脸。弯弯的眉轻蹙着,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担忧,盈盈地看着他。

  魏谦从她的眼中见到了自己,那么小小的一个,苍白又绝望,卑微又疯狂,如同恶鬼。

  而她却是藐姑射的仙子。

  恶鬼怎么可能配得上仙子?可他心里唯一放着的,却只有她。

  魏谦收回长鞭,慢慢地卷起,攥在手中,催着马近前一步,向顾惜惜俯下身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别打了。”顾惜惜低声道,“我有些怕。”

  她并不同情宋直,只是这般凶狠的打法,又让她觉得害怕。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梦里,他站在满地是尸首的别院中,双眼赤红着,嘴唇也赤红着,如同刚刚饮过鲜血一般,狰狞可怖。

  她总觉得此时的他,芯子里已经换成了恶鬼,全没有半点人气。

  魏谦将鞭子塞回鞍袋,身子俯得更低了,一绺黑发垂下来,几乎蹭到了顾惜惜的脸:“别怕。”

  顾惜惜忽地觉得有些局促,忙向边上避开一点,又道:“当心被人算计。”

  看宋直的反应,她总觉得,此事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魏谦不肯认宋良臣,也不是头一天的事情,宋直不在她没退婚的时候上门,不在魏谦第一次伤他的时候上门,偏偏要赶在这时候来,为什么?

  况且宋直年少时就有胆子杀人,十年过去,怎么突然变成了谦恭温厚的性子?他当年杀魏氏,之后逼迫朱安世收他为徒,都是精心筹划后的行动,那么这次,他也不可能毫无目的就来了。

  顾惜惜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魏谦落进圈套。

  魏谦心中一热,催马上前一步,看着她低声说道:“我不怕。”

  宋直工于心计,但对他来说,凭他什么心机算计,只消一刀落下,统统都只是空,根本不足为惧。

  顾惜惜忙又退开一步,道:“那也不能白让他们算计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波带着娇,声音带着嗔,魏谦心头突地一荡。

  一缕柔情无声弥漫,魏谦在血腥之中,重又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那股子甜甜的香气。

  一霎时,他恨不得所有在场这些碍眼的人,全都消失,只剩下他和她。

  魏谦忽地抽刀,向着宋直后心中重重一拍,道:“滚!”

  一股腥甜气迅速充斥了喉头,宋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满腔热血似乎都要从喉咙里喷出来,却偏偏又噎得出不来气,只得捂着心口,张着嘴艰难呼吸。

  宋良臣忍不住又出了声:“二郎,你大哥也是一片好心为了我们父子,你不要这么对他,二郎,你什么时候回家?”

  “都给我滚得远远的,”魏谦看着他,冷冷说道,“再到镇远侯府骚扰,我要你们死无全尸!”

  宋良臣还想再说,魏谦一抬手,人群里突然蹿出来几个穿灰衣的人,抓住他和宋直,飞快地拖除了人群,眨眼间便消失在远处。

  影卫。顾惜惜想起关于影卫的传说,下意识地又退开一步。

  手腕上突然一紧,已经被魏谦紧紧攥住了,他目光沉沉,向着她低声道:“走。”

  顾惜惜觉得身子一轻,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别”字,已被他带上了马背,乌骓马撒开四蹄,冲开人群,破风般地向奔向了远处。

  罗氏急急忙忙追出来时,只看到远远一道背影,而那些先前在门前围观的人,此时都兴奋地交头接耳,议论着方才的一幕,罗氏恨得直跺脚,心道真是个疯子,半点不讲规矩,今后万万不能再与这人有任何瓜葛!

  风声从耳边呼啸着冲过,满街上来往的人都像是迈着急促的碎步,飞快地向后边退去,顾惜惜紧紧攥着鞍座稳住身形,带着几分怒意向魏谦说道:“快放我下来!这像什么样子?”

  “不放。”魏谦反而贴了上来,声音沉闷,“惜惜。”

  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耳朵上,顾惜惜耳上一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惜惜,”魏谦低低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叫着她的名字,“惜惜……”

  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只觉得怪异极了。

  又似沉重,又似轻松,像是从心底里掏出来的,带着他灰暗的底色,压抑得让她难受,又像是随时挂在他嘴边,想起来时便要叫上几声似的,有一种少年人的甜蜜。

  顾惜惜一阵迷茫。

  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在魏谦看来,此时全部的世界,也只剩下他与她两个。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怀中的她,和谦卑仰望的自己。

  他忍不住将她又拥紧了些,下巴搁在她薄薄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温暖,只觉得眼睛热得发烫,恨不能跪倒在她身前,将自己整个人都奉上,全都给她。

  却也恨不得将她拉下神龛,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变成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惜惜,”他在激荡的情绪中低低地问她,“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顾惜惜从迷茫中清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她沉默着,努力向前挪动,想与他拉开距离,但他执拗着又贴上来,轻声道:“我愿意入赘,哪怕你要我改从你的姓,我也没二话。”

  顾惜惜下意识地说道:“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魏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对了方向,这样子跟她说话,她好像不会再哄骗他,不会再向他隐瞒,心中兀地一喜,连忙又补上一句,“只要你肯要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我……”顾惜惜觉得明明有许多话,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是一阵沉默。

  “惜惜,”魏谦将她又搂得紧些,“哪怕你继续骗我,只要你还肯要我,我都不会计较。”

  顾惜惜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谦卑的模样。就好像他低到了尘埃里泥土里,却要从最底下仰着头,固执地仰望她,更想要抓牢她。

  而且他,从来都知道她在骗他。

  顾惜惜低垂着眼皮,心中百感交集,目光却又看见了魏谦的右手,虎口上一道深刻的疤,衬在他苍白的肤色上,红得越发难看。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下,问道:“这是当年的伤?”

  魏谦立刻抓住了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里,轻声道:“是。”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总觉得此时的她,与以前都不相同,此时的她,好像对他,也有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这让他越发不肯放手,只是紧紧地攥着她,只盼永远都能如此。

  顾惜惜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却突然想起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回过脸看着他,低声问道:“假如我一直不肯嫁给你,你会怎么办?”

  “你是我的,”魏谦从她肩头抬起脸,慢慢地挨住了她的,“哪怕让你恨我,我也决不放你走。”

  顾惜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一股寒意从头顶慢慢散开,不多时整个手心都是冰凉。

  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那座黑暗压抑的别院。他不会放手,若是她继续坚持,是不是还会落到那个境地?

  乌骓在一处破旧的高楼前停住,魏谦抱着她下了马,又拉着她的手,沿着台阶慢慢向上,顾惜惜仰起头看他,忽地问道:“我从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当众秀恩爱!

  魏谦:看看还有谁敢惦记我媳妇!

第39章

  清心堂中。

  燕舜看着顾和, 神色肃穆:“顾卿,朕有意重整海防,组建海军, 顾卿可愿意为了国家社稷重披战甲?”

  顾和心潮澎湃。

  从他记事以来,耳中所闻, 目中所见, 都是父祖辈为国征战的丰功伟绩, 就连他自己,也是十四岁就上战场,刀光血影里冲杀过的, 军中一员骁将。

  只是顾家人丁不旺, 连着几代都是单传, 别说兄弟,连个姐妹都不曾有过, 当年南海一战,在他的父亲, 老镇远侯主持之下虽然大获全胜, 但不久后老镇远侯就因为旧伤复发, 英年早逝, 他也因为作战时战船被凿沉, 呛了海水伤了肺, 落下一个咳嗽的痼疾,老侯夫人痛失丈夫, 又心疼儿子,痛哭之后下定决心,顾氏子孙从此弃武习文,宁愿做个默默无闻的闲人, 也要一家团圆。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平淡的生活,习惯了围着妻子和女儿,亲亲热热的过小日子,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或是在演武堂中看见当年用过的兵刃,仍然会想起当年在军中的时光。

  就连东海的情形,他平素也十分留意。江中则黑白通吃,大有在东海另设小朝廷的劲头,吴四海这些海盗烧杀抢掠,扰得沿海一带百姓苦不堪言,而海商们为了自保,一直在招兵买马拉队伍,经常因为抢地盘、抢航道发生械斗,死伤动辄过百。

  空闲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假如有他来整顿海防,会从哪里入手,会做什么打算,只是没想到,燕舜这么快就开始动手,而且,真的找上了他。

  一时之间,昔日的豪情,今日的抱负,都在胸中激荡,顾和沉吟许久,终究还是躬身行礼,道:“陛下抬爱,臣不胜惶恐,只是臣多年不曾过问战事,只怕有心无力。”

  建海军并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事情,若是他应下了,至少要在东海待上几年,但妻子如今病还没好,女儿又被魏谦那个煞神缠上了,他实在不放心就这么丢下她们,自顾去建功立业。

  “顾卿方才说起东海形势时,精辟简要,朕信得过顾卿。”燕舜道,“若要建海军,除顾卿之外,再无第二人。”

  顾和仍然没有松口:“臣年老体衰,见识浅薄,只怕要辜负陛下的厚爱了。”

  燕舜猜出了他心里的顾忌,温声说道:“组建海军并非短期内可毕之功,顾侯若是不放心家里,不妨带上夫人和表妹,东海富庶繁华,也堪为家。”

  顾和仍在犹豫。海边的气候与京中大不相同,他一个糙男人倒没什么,罗氏与顾惜惜都是娇弱的身子,就怕适应不了,况且那边海盗猖獗,真要是带去了,又怕被海盗盯上,反而害了她们。

  张韶心思圆活,眼见顾和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多说也是无益,便帮腔道:“陛下,此事重大,不如让顾侯再多考虑几日,到时候再给陛下回复?”

  “好,那朕就给等着顾卿。”燕舜从善如流,“顾卿,镇远侯府累代名将,威名远扬,朕盼着这一代的侯府,再出一个镇海的英雄!”

  顾和明明已是不惑之年,此时听他说的豪气,竟也热血沸腾,朗声道:“得蒙陛下青眼,臣感激涕零!”

  燕舜看了眼刻漏,含笑说道:“时候不早了,顾卿,洵美,就留下来陪朕一道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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