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一只喵
泪眼模糊中,顾惜惜慢慢张开嘴,吃了一口饭。
这天夜里,她被关在箱子里,张韶被绑在旁边的椅子上,塞着嘴不能出声,四周围一片寂静,顾惜惜蜷了一整天,身上疼得无法入睡,又怕极了黑暗,正在默默流泪,忽然听见箱子被轻轻敲了一下,跟着是第二下。
张韶努力挪动被绑住的双手,终于有一根指头碰到了箱子壁,连忙敲了一下。
声音极低,但这一丁点声响,便足够驱走黑暗,让顾惜惜明白,她并不是孤立无援。
一下,两下,三下,张韶觉得手指根上撕扯着疼,大概是他扯得太用力,受伤了,但想到箱子里那张恐惧中透着坚定,明媚又温柔的脸,还是咬着牙,一下又一下轻轻敲着。
顾惜惜终于睡着了。
醒来时人在车上,一路走的都是小路,车子颠簸得厉害,她被颠得直想吐,最难受时,箱子突然稳住了,张韶的声音透过箱盖传到了耳边:“别怕,有我在。”
顾惜惜慢慢伸手,轻轻敲了下箱盖。
张韶手脚并用,努力固定着箱子,耳边听见了那声响,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能动了。只恨他手无缚鸡之力,虽然跟在身边,却不能让她少吃些苦头。
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冒出来,要是他有魏谦的本事,就好了。
夜色降临。
魏谦挥刀砍翻一个蒙面汉子,尸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刀刃饮血,如猛兽得食,魏谦攥紧刀柄,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得不见底。
从他返程到现在,半天的时间已经遭遇了两拨刺客,那些人真是急不可耐。
“大统领,”一名属下飞马赶来,“顾侯爷遭遇刺杀,已被击退,侯爷安然无恙!”
魏谦收刀还鞘,抿紧了唇。
掳走她,拆开他跟顾和,再分头刺杀,假如得手,此次东海之行就会化为泡影,就算不得手,只要把她捏在手里,他跟顾和也不敢不听话。
除了江中则,还没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怕时骥也脱不了干系。
是他大意了,他就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是他的错,是他让她受苦了。
嚓一声,弯刀再次劈出,一刀剁翻一个刺客,鲜血飞溅上魏谦的黑衣,染出一大片黑红的花。
是他错了,此生此世,他再不会让她离开分毫!
嚓一声,又一名刺客应声倒下,弯刀在尸体上划过,擦去了白刃上的血迹,魏谦回头看着属下,冷声道:“影卫沿途接应,务必护顾侯周全,若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
他一跃跳上备用的马匹,飞也似地往回奔去,这一去兔走乌飞,一路上连换了十来匹马,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遥遥望见京城巍峨的城墙。
魏谦勒马站住,两天一夜不曾合眼,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般,心头上跳跃着的杀意,怎么压也压不住。
“大统领!”江复生催马从城中迎出来,急急说道,“影卫暗中协助大长公主府封锁了各处码头、官道,这三天里,没有放走一个人!”
“开通去东海的码头,埋伏好人手。”魏谦道。
她肯定还没有离开京城,否则江中则就会直接用她来要挟,而不是派人刺杀了。开一个口子,让那些人自己送上门来。
“是!”江复生应声答道。
“子时由你带队,将江中则和时骥在京畿附近所有的落脚点,全部拔掉,”魏谦冷冷说道,“除了主事之人,一个活口不留。”
江复生连忙应下,心里却是一凛。
总共有近十处联络点,三四百号人,都要杀了呢。
“点齐好手,在码头与我会合。”魏谦飞身跃上一匹生力马,向着码头奔去。
三天了,她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是他错了,他不该离开她,他应该时时刻刻看护着她,他应该寸步不离地守好了她!
一念至此,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抓着他的心脏,狠命地拧着。
疼得无法忍受。
许久不曾出现的血色,瞬间弥漫了双目。
血光之中,倒着母亲的尸体。
现在边上,还倒着她的。
魏谦大吼一声,手中马鞭挥出,重重砸上了道旁的大树。
树身剧烈摇晃,树叶纷纷落下,魏谦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嘴唇也是血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会让她死,哪怕拼上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她死!
晋阳大长公主府中,罗澍急匆匆走来,低声道:“母亲,妹妹,魏谦回来了。”
晋阳大长公主松一口气,罗氏满眼惊喜,他要出手了吗?
护国长公主府中,时骥啪一掌拍在桌上,怒道:“老混账!动谁不好,偏去动她!江家这就算是完了!”
夜深时,滞留在东码头的船只陆续起航,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夹在中间,悄悄驶出了码头。
船身离岸三四丈后,刀疤脸命人拖出五花大绑的张韶,道:“绑几块石头沉下去,做的干净些。”
张韶心里不是不怕,眼睛却忍不住望向舱中的箱子。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到底还是没能救出她。
却在此时,忽地四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呼哨声,瞬间有无数火把点起,照亮了一整片水域,漫天火光中,一艘小船箭也似的冲过来,船头一人黑衣霜刃,苍白着一张脸,唯有双眼被火光映得赤红,望去直如阿修罗。
魏谦。
张韶觉得,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盼望见他。
刀疤脸见势不妙,刷一声抽出刀来,一手揭开箱子盖,就要去拉扯顾惜惜,张韶来不及多想,合身扑在他身上挡住,大叫道:“顾姑娘快走!”
顾惜惜从箱子里露出头来,当先看见魏谦在水面上疾掠而来的身影,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目。
下一息,刀疤脸踢开张韶,拿刀向她奔来,张韶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死死抱住刀疤脸的腿,刀疤脸回手就是一刀,张韶浑身是血却死抱着不松手,顾惜惜惊叫一声,却在此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魏谦搂在了怀中。
“惜惜!”魏谦两只手搂紧了她,声音嘶哑的几乎让顾惜惜认不出是他。
绷紧了多时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顾惜惜喃喃地叫了声退思,晕了过去。
“惜惜!”魏谦嘶声叫道。
刀疤脸见他不防备,连忙提刀上前,魏谦咬着牙回手就是一刀,刀疤脸一声惨叫,右手已经从手腕处被齐齐砍断。
可魏谦仍旧化解不开满心的戾气,只是照着他一刀又一刀地斩下去,刀疤脸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
刀光剑影中,眼前的血光越来越大,铺天盖地遮蔽了所有,魏谦觉得胸中似有恶兽要跑出来,大吼一声掷出弯刀,双手抱紧顾惜惜,飞身掠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谦:媳妇,我回来了!
————————————
接下来请在玻璃渣里嗑糖吧,不要给我寄刀片,么么~
第57章
这一夜, 京中许多地方杀声四起,血流成河,看上去直如修罗地狱。
这一夜, 京中许多人彻夜未眠,杀人的逃命的, 寻人的救人的, 直到五更破晓, 天色大明,犹自觉得漫漫长夜,仿佛看不见尽头。
可顾惜惜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沉沉地睡着, 无知无觉中, 鼻端犹能嗅到那股子熟悉的松柏气息, 这让她确定魏谦就在身边陪着她,守着她, 于是安稳踏实,就连乱梦, 也不曾做过一个。
等终于醒来时, 入眼是魏谦苍白的脸, 赤红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她, 目光中有恐惧, 有不舍, 更有爱怜,让她一颗心顿时揪紧了。
她再没有比此时更加确信, 他是真的,真的,很珍视她。
“退思。”顾惜惜低低地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是沙哑的, 听上去异样的陌生。
她试探着想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魏谦怀里睡着的,顿时红了脸,连忙要挪开时,魏谦却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惜惜,”他像梦呓一般在她耳边唤道,“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
他抱得那样紧,顾惜惜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轻推了他一下,道:“退思,你并没有丢下我,你是有公事要办,不得不走,况且你送的还是我爹爹……”
“是谁也不行!”魏谦带着一股子突如其来的怒意打断了她,“谁也不行,谁也休想再让我离开你!”
顾惜惜吃了一惊,隐约觉得此时的他,有些不对劲,正想安慰他时,余光瞥见屋里的情形,顿时怔住了。
低而压抑的屋顶,极小的窗户,灰暗的光线,黑魆魆的帐幔——这是梦里那座别院。
毛孔瞬间都张开了,手脚冰冷。顾惜惜老半天也没法子出声,只是抖着手,死死抓着魏谦的衣袖,惊恐地四下里打量着。
不错,是那所别院,就连黑漆的窗框,黑漆的桌椅,都跟梦里一模一样。
心里一时凉一时热,顾惜惜半晌才缓过来,颤声问道:“退思,这是哪里?”
“安全的地方。”魏谦搂她搂得很紧,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在这里,谁也休想带走你。”
顾惜惜越听越心惊。谁也休想找到她,这个谁,包括她的家人吗?
她试探着想要挣开他,低声道:“退思,我该回家了,我娘她们肯定很担心我。”
她看不见魏谦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突然抖了一下,跟着把她搂得更紧了,紧到她完全喘不过气来,像被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满身满心都是不适应。
她越来越害怕,忍不住又问了声:“退思?”
魏谦闷闷地嗯了一声,半晌才道:“你再陪陪我。”
顾惜惜听他说话还算正常,一颗心暂时放下了一半,想了想又道:“我先回家去见见我娘,然后咱们再说,好不好?”
“不好。”魏谦低低地说道。
他只是搂着她,沉重的呼吸扑在她颈窝里,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诡异感觉:“我有点怕。你陪陪我。”
顾惜惜不知道他会害怕什么,她也很难想象他这样的男人会怕什么,但他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又让她突然心软。
她很想答应了他,可是母亲和外祖母又让她实在挂心,还有这所黑魆魆的房子,也让她如坐针毡,一时一刻也不想停留。
顾惜惜犹豫了很久,还是说道:“我先回家去,见过我娘和外祖母了,再来陪你,好不好?”
魏谦把脸埋在她颈窝里,紧紧地闭着眼睛。
她的头发很滑很凉,他能嗅到桂花油的香气,也能嗅到独属于她的,那股子幽幽的甜香气息,这让他的心绪平静了一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
他让她受苦了。看见她从箱子里露面的一刹那,天知道他有多恨,又有多怕。
他不能失去她,那些人都太没用,根本护不住她,唯有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才能保她平安。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她了,他万万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