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小花娘 第31章

作者:奶酪西瓜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管事好笑应了:“是。”

  傅辛夷缓了缓,趁着今个良珠在府里帮忙,不在书房里,问了一声管事:“女子可是必要婚嫁?”

  人生太难,桂晓晓为了逃婚都跑蒙古去了。

  管事听见这话,斟酌一下后开口:“小姐。我身为寻常一位下人,还是户部尚书傅大人府上的下人,认为女子是要婚嫁的。以国而言,婚嫁代表着有子嗣,有子嗣,我朝才有栋梁之才,可堪当今后大任。以家而言,女子擅长持家,更能妥帖掌管好府内一切。傅府这些年全靠顾姨娘才有今日府上安稳。”

  道理十足,傅辛夷听着能理解,无奈将碗推开了一些:“确实。”

  管事顿了顿,补上了话:“小姐,女子需要婚嫁,但也不是必要。我朝历来有自己养活一家人,自此不婚嫁的女子。虽罕见,但不是没有。”

  傅辛夷看向管事,好奇:“谁啊?”

  管事笑了笑:“十二皇妃的二姨肖先生肖雯,她父亲是翰林院五经博士之一的肖大人。肖先生擅长笔墨丹青,在京城有无数学者追捧,三十有六,至今未婚。”

  肖雯能被尊称为先生,必然是位画画是有所成就的女子。

  傅辛夷惊叹:“她身后学者无数,该是有很多人希望娶她为妻的。”

  管事点头:“是。但肖先生志不在此。她说自己已一生献给画画,可谈风月不成婚。”

  傅辛夷被这句话震住,脑中自然而然有了一个形象:女子一身气质明艳如玫瑰,抬手间书画即成,谈笑间眼眸中有星光闪烁。

  这可不是什么找不到对象,而是找到了对象也不肯结婚。

  傅辛夷佩服:“了不得,了不得。肖大人允许?”

  管事尴尬:“肖大人说要让肖先生成婚,肖先生第一回 去花楼给肖大人买女子,第二回买了男子。一两回下来,肖大人就再也不管肖先生了。”

  傅辛夷惊了:“……真买了?”

  管事咳嗽:“后来听说是花钱请了花楼的人来演戏的,约定成真了就直接买下,没成就送回去。”

  绝了,这女子真的绝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傅辛夷眨着眼睛感叹了两下,刚才和桂晓晓告别的惆怅全然消散,只觉得人不管是哪个朝代,都会有这天下拘不住的类型。

  再多闲聊了两句,傅辛夷重又提起神,拍了拍自己脸,给自己鼓气:“好,我们继续。今年过年一定要办得比往年还好。”

  管事见傅辛夷将小脸都拍红了,好笑着附和:“小姐可以的。”

  傅辛夷再度看起账本,一天之内将过年这两天全家整个流程给理顺了。除夕夜全家在家吃饭,大年初一宫内午后开始宴请百官,晚间返回。顾姨娘一大早将回娘家走一趟,午后带着傅辛夷一并进宫。

  这将是她眼睛好后第一回 进皇宫。

  她的进度加快,当晚在餐桌上,管事便将傅辛夷一天成就汇报给了顾姨娘和傅尚书,夸奖自家小姐:“小姐一旦认真做事情,那没有什么能够难得倒她。心思缜密,擅于揣度人心,处事时自有一杆秤。”

  餐桌上总共就一家三口用餐。

  傅尚书平时脾气好,但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听管事夸奖女儿,听得直乐呵,拿筷子点了点傅辛夷:“做得不错。果然听先生讲课不如直接上手。今后你是家里长女,要做好表率。”

  顾姨娘给傅辛夷舀了一碗汤:“慢慢来。老爷不操持家事,不知道事情有多少繁杂。家里的事以前我刚接手时,疏漏多是因为不熟悉。你心思缜密,多熟悉,必然做得比我好。”

  傅辛夷在多重表扬下,脸轻微泛红,乖乖喝汤:“哦。”

  她从未有过这种被亲人集体称赞的时候。

  傅府的日子相当温馨,卢家却并不。

  京城监狱。

  卢旺申被差役带了进去。他今天穿得朴素了很多,整个人精神气也失了大半,眼神阴沉,看上去有种潦倒落魄感。曾经的贵公子,现在已平庸到不如寻常商贾之子。

  他一路走来,能彻底感受到监狱的阴冷和寂寥。没人会给犯人送煤炭,这儿不许。这儿能有一床被子就很好,不可能要求更多。

  被关在里头的人,一个个头发由于常年不洗澡,头皮发痒,将头发抓得一头乱。还有怕跳蚤缠身的,干脆会让差吏给自己剃光脑袋。身上多是泥泞,随便伸手抓一抓,指甲缝里都是黑色。

  他们晒不着充足的阳光,脸上死白,看见卢旺申也当没看见,了无生趣往边上缩了缩身子。左右又不是来带他们出去的,没人在意卢旺申。

  在外头要脸面,在这儿日子过久了,没人还需要那张脸。

  马上要过年,京城里各地都已闹腾起来,红灯笼和炮仗都卖到脱销。往人堆里一扎,好似全喜气洋洋没有半点苦难。卢旺申此刻才明白,人与人的情感原来是不互通的。

  他曾经居于高位多荒唐,现在对自己就有多愤恨。

  恨自己不着调,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原来撇去父亲,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废物。他要是早年好好学习,亦或者跟随国子监学子多去六部,此刻早就能在官场上有名字。

  现在呢?

  都是假的。

  唯有一场婚事还拖着,拖着被全天下的人看笑话。

  他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前方是一片深邃黑暗,漆黑中带有隐隐血色,见不着外头月光星光,黯淡又带着一股诱惑,恍若要将他拉入深渊地狱。

  “到了。一刻钟时间。”差吏没给卢旺申开门,“有话就这儿说。”

  卢大人,不,现在已成为阶下囚的前翰林学士卢景龙,正坐在监狱正中央。他见到卢旺申,快速站起身,脸上的神情是相似的深沉与阴郁。

  监狱不是常人可以长时间待的地方。他只是在这里待了没多少天,即使有家中打点,该狼狈依旧狼狈。虫蚁蛇鼠、夏蚊虫、冬跳蚤,监狱再常见不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卢景龙瞪眼呵斥自己儿子,“桂家找了么?你朋友处求了么?我学生处去了么!”

  卢旺申在外受苦,在内迎头一顿叱问,眼内黑星直冒。他强行压住了喉咙里的恶心,勉为其难开口:“都去找了。三司合作彻查翰林院,六部都有几位被牵扯进去。爹,现在哪儿都求不到人了。”

  谁都怕在这趟水里没了命。

  卢景龙脸色难看,声音放低,不让旁边无趣玩着手指夹满脸不耐的差吏听见:“你听我说,任巡只是个引子。是洪侍读想要上位。科举在及,他只有得到这个位置,才可以往高处走。陛下绝对另有所图!”

  卢旺申这辈子就没见过几次皇帝。他根本不清楚皇帝另有所图,是想要图谋点什么。他心头颤动:“爹,那怎么办?”

  卢景龙问卢旺申:“翰林院现在最得重用的是谁?”

  他问完之后,稍微一顿,立刻眯细起双眼,自己先一步回答:“詹达。”

  詹达父亲就是翰林院出身,在外头做官。当年被称为詹翰林,带领翰林院从默默无闻的科举人才储备地,逐步超越国子监,称为官员储备地。

  要知道,以前想要成为官员,大多都是国子监成员。他们大批量经过六部实习,能够最快适应官场,撑起朝中六部。他名垂翰林,以至于詹达进入翰林后,只能被成为小詹翰林。

  卢景龙这几年刻意打压詹达,洪侍读想要反抗他,比如最会重用詹达。

  “你过来,我和你细说。”卢景龙瞥了眼旁边打起哈欠的差役,到卢旺申耳边私语。

第36章

  詹达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站在翰林院偏远一点的小殿内。

  房门紧闭, 空荡荡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人在。

  他隐隐约约有听到外头有人声, 可他冲向了门口,不论怎么喊叫, 外头都没有任何人响应他的叫声。詹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很冷, 冷意钻进了骨头,渗透入肌理。他一闭嘴, 牙齿便由于寒冷而咯咯作响。

  对幽暗房间的恐惧根本无法克服。

  他还记得这一幕。

  那时候他才来翰林三个月,得洪侍读赏识, 略高傲对着同期友人说了一句:“凭我的才能, 三年后考核必然能夺得头筹,留守翰林。”

  翰林院和科举一样,三年一次考核。考核过了就晋升,要么就直线晋升, 一步步走到高位。要么就侧线晋升, 去外头做官。在翰林院地位慢一点,但可以在六部谋职, 今后在帝王那儿得到重用, 甚至能成为丞相。

  为臣者, 谁不想成为一代丞相?

  然后这位同期友人压着他小声嘘了很久, 让他低调一些。两个月前任巡突然自缢, 给整个翰林蒙上了一层阴暗的灰。

  再然后,他被一位四十来岁的庶吉士,以“卢大人找你”的借口,于休沐前一日关在翰林院中。一天一夜, 没人发现他在里头。

  后来他饿晕在屋子里,出去后,事情却不了了之。

  一个成年人的小疏忽而已,又没有人受伤,也没有人死亡。

  詹达却在那一日起知道,官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不是人有天赋就可以肆无忌惮朝上爬,不是人有能力就可以轻易驭下。这世道,最难测的便是人心。

  梦中门打开的那瞬间,詹达却没有放轻松。

  他恐惧地后退,只因为面前来了一批的人。

  这是他的第一次被围攻。

  无数的翰林院前辈站在一起,陆陆续续靠近他,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一句接着一句如刀刺向他。

  “小詹翰林真不愧是二十来岁就进一甲的人,我等可比不上。”

  “三年后就晋升了吧?我都在翰林院待了三十年了。”

  “哈哈哈,指不定是靠着这张脸晋升的。”

  “也是,长得好看确实成绩就好啊。殿试可不就是要看脸。长得不好,连殿试都去不了。”

  “小詹翰林一个人在京城,好像和谢家很是熟络啊。谢家……我记得谢家三房是不是出了个断袖?”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样。”

  他不是,他没有。

  詹达想着新婚的妻,想着她甜美的笑容、信任到将他当做天的眼神,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哭泣出声。他自傲了那么多年,听说父亲当年的事迹,对自己翰林院的生活充满憧憬。

  可一切美好就如陶瓷摔落,碎成无数碎片,根本无法拼接起来。

  他当初言辞激烈反驳,恼羞成怒抗议,得到的却是一句:德行有失。

  结果是,回家反省,一段时间不需要再去翰林院。

  视线再度转变,任巡的脸露出来,焦急朝他说着什么,转眼又变成了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欣颖的脸,额头磕得通红,求他替自己父亲讨个公道。

  詹达猛得睁开眼,剧烈喘息起来。

  “做噩梦了么?”旁边妻子甜糯又迷糊的声音响起,“我抱着你,不怕不怕的。”

  詹达看着房间里一片漆黑,意识到现在还是晚上。天距离大亮还有些时间。他感受到身上传来轻微的拍打,伸出手牵住了对方小手,放低声音,带着点沙哑:“我没事。”

  妻子稍清醒了一点,拽紧詹达:“嗯。你要不要喝水?”

  詹达侧身,反过来安抚妻子:“睡吧,我不渴。”

  做噩梦总是不吉利。

  他闭上眼,不知道自己是否睡着,过了许久,朦胧间感受到天亮,也感受到了一身疲惫。外头鸟叫声四起,叽喳叫唤,怀里妻子轻微动了动,又朝着他靠得更紧了点。

  快要过年了,该是好好过个年的。

  詹达睁开眼,顺了顺自己爱妻的头发,慢慢起身离开被褥,悉悉索索穿起衣服。京城官员不得随意出京,外城官员也不得随意入京。官员有年假,放假十日,是从正月十一开始算起,到正月二十一。十天不够大部分官员外跑,所以逢年过节,他和父亲多是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