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阮阮烟罗
相对于父亲的紧张惊惧,女童阿秀,可就轻松欢愉多了,她望着身前玉洁冰清的“神仙姐姐”,欢欢喜喜地倒头就拜,“阿秀拜见观音娘娘~”
“哪里敢受此拜”,萧观音上前将女童扶起道,“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年幼的阿秀迷糊了,怔怔望着“神仙姐姐”问“……不是观音娘娘,那是谁啊?”
萧观音回说“我是安善坊萧家的女儿”,望了眼身边的宇文泓,又道,“也是长乐公的妻子。”
长乐公本人,自下了马车,就冷冰冰地板着一张脸,盯看得本就惊慌不已的农人常春,更是心魂欲裂,实在承受不了头顶宛如铡刀将落的冷视目光,再次朝地磕首,颤着嗓音道“……一……一切都是小人的过错……您要罚就罚小人,小人的家人是无辜的,都是小人一人之错……”
萧观音不知这户人家,就是当初宇文泓砸鸡蛋、转石磨的那家,遂也听不明白农人口中的“过错”是什么,也就没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单纯善心泛滥,而是静看事态发展,静听事情因由,再做判断,再做选择。
她看向冷着一张脸的宇文泓,见他负手俯视着农人,冷冰冰的嗓音里,气鼓鼓的,“你是错了!!”
“是是是,是小人之错”,农人常春忙不迭认错磕头,却又听长乐公忿忿不悦道“说好了要给我饭吃,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请我吃饭?!”
常春磕头的动作顿住,懵怔地想了片刻,才想起长乐公口中所指何事。
那时,他让长乐公做工抵债,看长乐公也挺卖力,对他砸烂鸡蛋一事的火气也消了不少,想他这么忙碌一下午,也颇耗气力,定然腹饥,遂让他磨完豆子后,与他家人一起吃完晚饭再走,但,晚饭还没吃上,豆子还没磨完,世子殿下就领兵找来,将长乐公带走了,他所说的那顿晚饭,长乐公自然没吃上。
……就……就为这个?
常春懵懵怔怔抬头,见长乐公面上的冷怒之色,已淡了不少,改掺成感慨自己机智聪明的洋洋自得,“我记性好,还没忘记这件事呢,你不主动守诺给我饭吃,那我就自己来讨了!”
原以为要丢性命,结果只是一顿饭而已,将差点吓裂的心,安然放回腹中的常春,连连向长乐公道歉,并让小女儿阿秀,赶快去村头溪边,将正浣洗衣裳的妻子李氏喊回来,速速生火做饭,给长乐公夫妇享用。
李氏虽是乡野农妇,常年受风吹日晒,肤色微黑,但眉眼间仍流露出几分柔美,隐约可见年轻时应有一两分姿色,做起事来,手脚也颇麻利,随女儿阿秀回来,听丈夫说了此间事后,立决定“消财免灾”,将家里仅有的腌肉腌鱼等,全都拿了出来,准备毫无保留地做顿“大餐”,送走长乐公这尊大佛,往后再不与雍王府牵扯半分。
然,家中清贫,尽管“毫无保留”,依然极为粗简,担心长乐公会心生不满、难以善罢甘休的李氏,将目光投向了家中的母鸡,常春一看即知她在想什么,走至一旁,低声劝道“这鸡不能杀,得留着下蛋给孩子吃呢。”
李氏拿眼瞪他,“当初你听我的,放长乐公走不就没事了,非要拘他下来做什么农活”,说罢也怨自己,“也怪我那天发烧难受,和你说了一句就睡下了,没盯着你把人放走……”
虽然妻子是他当初在山中捡救来的,平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常春总莫名觉得她见识高于自己,听她这样说,连连归罪自身,而后仍是道“这鸡不能杀,阿和如今身子虚得很,就靠鸡蛋补身的,没了鸡蛋补养,那病好得更慢了……”
虽然阿和也是他从山中捡救回来,是妻子与从前丈夫的孩子,但常春对其视如己出,关心备至,盼着他早日强身病愈,李氏听他这样说,也不免有几分犹豫,而那厢沉壁翻看了会这家人准备的食材,又看这对夫妻盯着一只鸡叨叨咕咕,心中了然,走过来道“不必忙这些荤食,主子平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在乎一两顿鸡鸭猪肉,且就准备些乡野时新菜式就好。”
李氏闻言眼睛一亮,“这时节,山上春笋可挖,可凉拌可炒菜,野荠菜长得正鲜嫩,可包荠菜春卷,河里鲫鱼也已养了一冬,肥美得很,红烧白汤都很好的,现抓现煮,可比菜市上买的滋味鲜美得多。”
当下想了几道菜式,与沉璧议定之后,便与丈夫分工,一去挖荠菜春笋,一去捕河中鲫鱼,宇文泓听说要捉鱼,似甚觉新鲜有趣,立跟常春走了,承安等男侍随行,萧观音遂与李氏和阿秀同行,与侍女们,一起去了山间,帮忙挖荠菜春笋。
她并不会做这些,但也不引以为苦,学着李氏的动作,慢慢摘挖,知道了夫君与这户人家“渊源”的萧观音,自觉既在此叨扰用膳,理应帮分担些,况春日里山间风景清丽,阿秀又是极可爱的女孩子,一直在旁唱唱跳跳,一路行来,可感受到与平日静居于室不一样的活泼生机,是她从前未有过的乡野经历。
行至山花烂漫处时,尚是孩子的阿秀,忘记了此行目的,沉迷于漫山遍野的艳丽香花,采摘了许多编做花环,要与她戴上。
萧观音自不会拂逆孩子的心意,含笑躬身,任她将花环戴在她的头顶,并夸她巧手,谢谢她的礼物,阿秀仰头望着轻抚她头顶的美丽夫人,忍不住由衷道“夫人好像仙女啊”,她回头看向娘亲,“阿娘,夫人很像仙女是不是?”
李氏臂挽着一篮竹笋笑道“是啊,我从没见过夫人这般美丽的贵人”,语落一顿,沉默须臾,又自嘲地添了一句,“……我一乡野妇人没见识,寻常哪有机会见贵人呢。”
她不再多说,只道竹笋、荠菜等都已采挖好了,领着一行人下山,下山回家的路,正经过捕鱼的河溪,李氏见鱼篮里的鱼,已装得满满当当的,可丈夫和长乐公等,却仍涉足在溪中捕鱼,不解地问是何故。
候在河边的侍从道“鱼虽捕够了,但公子还没玩够呢”,他们看向萧观音,恭声请道“不管我们怎么劝,公子都不肯上来,不知夫人可否一试……”
萧观音遂走近唤了数声,见溪中人似听不着,又走近了些,在阿措的帮助下,站在了溪边的白石上,朝水中人高声唤道“夫君!”
风传清音,溪中的承安,随公子一起回身看去,见明媚春光下,头戴花环的夫人,周身萦然有光,一袭妃红长裙,随风轻扬,飘飘如仙,真清丽皎美,不可方物。
一瞬间,承安心中涌起习过的所有颂美诗词,什么“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他在心中止不住地赞美着,见身前公子也似看夫人看呆了,手中捉住的鱼“呲溜”滑下,在呆立片刻后,一步步涉水向夫人走去。
“好漂亮……”
这般喃喃赞美着的公子,攀站到夫人身前的白石上,眸光紧盯着夫人……发上的花环,将沾水的双手,在衣上轻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摘下夫人的花环,戴到了自己头上。
承安在后绝倒,而阿秀见傻哥哥来了,笑着问道“上次哥哥来时,我问哥哥有没有宝宝,哥哥说没有,那现在成亲了,是不是就要有了?我阿娘说,我就是成亲了就有了。”
“不要不要”,宇文泓一边调整着头上的花环,一边道,“生宝宝好麻烦的。”
阿秀天真地问“哪里麻烦呀?”
宇文泓道“要对着一本好长好长的小人画册,把上面七七四十九种都这样那样来一遍,有的还要系绳子……”
萧观音听他对一孩子说这些,轻推了下他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却没想宇文泓本就站在石头边边上,她这一轻推,他立时重心不稳,像只白鹅张翅一样,枉做挣扎地划了两下手臂,重重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二狗我实力眼瞎
观音我送你下去洗洗眼
第22章 穿衣
这一落水,让原先沉迷捕鱼之乐的宇文二公子,不得不离开了这条有趣的河溪,众侍从手忙脚乱地将公子从水中捞了起来,紧着送回农户常春家里,又忙着烧开热水伺候公子沐浴后,面临起一个在王府时绝不会有的问题。
公子没干净衣裳穿了!!
原本出门是因夫人回门,去安善坊萧家用顿午膳,用完即返的,众侍遂没有带几件公子衣裳随行,哪里知道公子忽然改了主意要来这里,来了之后还要下水摸鱼,完了还被夫人给推水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湿透了!
沐浴完的公子,更不了衣,这家农人常春,虽有几件干衣裳闲置着,但他不知洗穿了多少次、都发白发旧的,岂能再拿与公子穿,沉璧、承安等侍从无法,只能去附近寻找看起来富裕不少的人家询问,可有完全未穿过的新裁男装,而在买到新衣之前,宇文二公子便只能裹着一床被子,老老实实地呆在常春家内室榻上。
春日近午的灿烂阳光,透窗洒了满床,裹得像只大粽子的宇文泓,露着一颗头,眨着两只眼,坐榻暄晒着阳光,萧观音因觉是自己害他落水,心中过意不去,遂坐在榻边,手拿毛巾,一缕缕帮他细心擦拭新沐过的湿发,而同在内室另一张榻上的病弱少年,沉默无声地静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室内一时无人言语,只听得外头厨房传来锅铲炒菜之声,热热闹闹,充满了人间烟火之气。
半晌,饭菜的香气渐渐飘了过来,宇文泓轻嗅了嗅鼻子道“我饿了”,他看着对面榻上的少年问,“你饿吗?”
少年仍是不说话,一双乌漆的眸子,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越发黑浓如墨。
萧观音在听阿秀说有个哥哥正在生病时,还以为是个病弱的男孩子,等进内室看到,才知是名少年,他确如她所想身体虚弱、面色苍白,但一双眸子并无病中的颓丧之气,反黑浓透亮,蕴着几分警惕,似一只病中的小豹子,无论宇文泓问他什么,都一字不发,以至宇文泓最后裹着被子向她靠来,小小声地问她道“他是不会说话吗?”
没听阿秀说她哥哥无法言语,应是会的吧,萧观音正要回答,隔开内外室的布帘被人撩开,沉璧捧着簇新的春衣走了进来,微躬身体,向宇文泓含歉道“这已是奴婢等,在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衣裳了,请公子暂将就换上。”
有意撮合夫人和公子的沉璧,再含笑向夫人道“有劳夫人帮公子穿衣”,她说着就将衣服放在了萧观音手旁,而后拉上内室两张木榻之间的布帘,隔绝了那少年阿和可能会有的非礼视线,速速背过身去,抿着嘴角的笑意,步伐飞快地走了出去。
面上常年旧伤添新伤、又不肯好好抹药治护的公子,虽一张脸,难谈色相二字,但身材,却是真真有料,宽肩窄腰,劲肉结实,肌体紧致,就连那物,都十分阳武,是可常让伺候沐浴的小丫头们,红着脸窃窃私语的,可让女子芳心轻漾,或也能让夫人对公子,另眼相看,早日与公子,真正成了夫君与娘子,生儿育女,和美度日,而不是每夜都风平浪静,各自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