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猗
“那人我倒是还能认出来,只是我不知该如何联络他。”
陆晚和何昔皆沉默不语。
苏旭看了他一眼,胡诌道:“我大致猜到那人是谁了,你给我讲讲那人长什么样子,把你身上的乾坤袋拿出来,我今天就放你走。”
男人一惊,“他,他是个管事样子的中年人,穿得衣料极好,身上有灵压,似乎并不弱,没有带法器,至少我没看到剑纹,他模样平平……”
说完,他就一副我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饶。
苏旭打个眼色,陆晚俯身解开了刺客的封印。
这人也是筑基九重的境界,平日又是刀口舔血的角色,灵力甫一恢复,身上的伤也开始慢慢复原。
他不顾浑身疼得厉害,赶紧拿出乾坤袋,将钱财尽数献上,然后步履蹒跚、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们三人伫立在原地,刺客的背影已经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融入茫茫夜色里。
“这主家倒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暴露了身份。”
苏旭冷笑一声,“这次我去。”
但凡稍有些经验的人,雇佣一伙无恶不作的散修去杀人放火,谁敢一次将佣金都付给他们。
这些人没什么信誉可言,万一拿钱就跑了呢。
通常来说都是先付定金,完事后再给剩下的。
苏旭说完就追了上去,若是运气不差,说不定能直接找到主家。
一个管事都有不弱的灵压,可见这主家非同寻常,兴许为了避免麻烦,将钱都付清了——若是这样,主家必有手段控制他们,或是虫蛊,或是咒术,他若想活命就要回去。
若是那刺客在骗人,就更有必要跟着他了。
那说明他和主家的关系更为复杂。
她追踪着那散修的灵压,再次回到了镇上。
客栈大厅里灯火通明,老板一家都被惊醒了,此时正在招呼伙计打扫,并商量修补门窗和墙壁。
他们虽然有些心惊,但还多得了一锭银子,若是补偿则绰绰有余。
外面集市散去的长街上一片寂静,夜风萧萧拂过,土路上洒着斑斑血迹。
旁边有一座铺子的屋顶被砸了个大洞,只是铺子里空空荡荡,似乎也没有谁被殃及池鱼。
苏旭追着灵压回到此处,才发觉这是先前她和韩曜遇袭之地。
只是韩二狗踪影全无,那四个刺客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用幻术遮盖着身形,遥遥跟着那个散修。
后者并未发觉,穿过长街走至一条破败的巷子里,小巷极为狭窄,两人并行都有些艰难,尽头是一面布满青苔、摇摇欲坠的石墙。
男人走至墙边,脚步未停,竟然直接从墙上穿了进去。
显然那堵墙也是幻术。
苏旭跟了进去,穿过那一面土墙,四周骤然明朗起来,竟是一间烛光闪耀的小厅。
厅里布置奢华,当中摆着几把黄花梨圆背交椅,椅子上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人人皆有不弱的灵压。
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尤为显眼,唯有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损,似乎刚经历了恶战一般。
苏旭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先前在街上偷袭自己和韩曜的四人之一。
虽然那时对方蒙着面,然而身形相仿,最重要的是灵压气息很像。
刚才那面墙竟然不止是一个幻术,还是一个传送媒介,此等法术极为高深,寻常的世家都不可能掌握。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散修连忙走过去行礼,他身上的伤并未完全恢复,下跪时不由龇牙咧嘴。
“回禀诸位仙君,那家伙是个妖怪!那女人也厉害得紧,仿佛一瞬间将所有人都杀了。”
这些人居然全都是金丹境以上!
苏旭也在厅里,全赖幻术遮掩,才没露出身形。
这地方空间有限,她和那些人相距不过丈许,此时只能完全屏住呼吸,努力将灵压隐藏到极致。
若是那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感到异常,突然开神识扫视此地,她极很可能会露馅。
不过,似乎并没有人想这么做,他们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大家都没说话,唯有那中年男人冷冷地盯着那散修,“那女人修的是正经玄门功法,显然是正派弟子,她怎么可能同妖怪在一处?”
苏旭心下疑惑。
这人在长街上偷袭自己,然而她根本没有和他交手,他如何能试出自己修了什么功法?
散修连连摇头,“我看她裙角绣着桃花,说不定就是桃源峰弟子,若真是如此,兴许还是沧浪仙尊的徒弟,认识一两个妖怪有什么稀奇的,谢无涯早年的老婆不就是个蛇妖么。”
“……???”
有一瞬间,苏旭险些破功暴露了自己。
她知道师尊有个亡故的妻子,说是多年前殒身于进阶,没想到竟然是妖族!
她陷入巨大震惊中,灵压几乎都有些紊乱了。
在厅中诸人感应到异常前,苏旭连忙稳住灵力,好在那些人也被散修的话转移了精力,没有心思去感应周围是否藏着人——他们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
不过,下回真该换掉身上的衣服了。
只是万仙宗弟子的身份,在许多时候也可以提供便宜,而且谁知道会莫名其妙碰上这种人,苏旭虽然也有些敌人,但那些人都清楚她是谁,在他们面前她也犯不着隐藏自己。
中年男人皱眉道:“你也不过是揣测罢了。”
“孙仙君,你想想看,女修士漂亮成那副样子,又是金丹修为的,放眼整个九州仙府也只有寥寥数人,沧浪仙尊那几个女弟子,不是一个赛一个美貌吗,桃源峰那些长老的徒弟们,哪个比得上。”
散修低声道,“只不知道那妖怪是什么身份,他们倒是极为亲密——哦对,我还隐隐听见老刘的声音,他说另一个人是魔族。”
孙仙君脸色不怎么好看。
散修当即讲出了自己的全部见闻,包括他和陆晚在楼梯间打斗,却听见客房里传来那声喊叫。
大家顿时神情各异。
“所以那戴着护面的白发男人,老刘说他是魔族?为什么?”
散修也一头雾水,“我并不知道,除了面罩和头发,他看着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孙仙君又问道:“她如何肯放你离开?”
散修顿时谄媚笑道:“小人修为低微,只骗她说诸事不知,她一个年轻姑娘,旁边那两人都是生瓜蛋子,自然信以为真了。”
椅子上首坐着的一个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这我倒是相信,谢无涯统共收了三个女徒,老三是个闷葫芦性子,只知道追杀魔修,不会有闲心去管王姑娘的事儿,老五是个花瓶美人,自小金尊玉贵,嫁的也是高门大户,不可能去住镇上的客栈,想来你见到的便是苏仙君了,她鲜少离开宗门,少了些江湖经验也不足为奇。”
苏旭心中一惊。
三师妹楚晗还好说,五师妹穆晴的出身却并非人尽皆知,而且她改了名字,还换成了母亲的姓氏。
毕竟她有个妖族父亲,还因此被赶出夫家,受到天机宗弟子的追杀。
苏旭将穆晴带回宗门后,曾经费心为她遮掩过去,总不能让人知道谢无涯收了个半妖当徒弟。
不过,那事的知情者都死光了。
所以这女人纵然了解一些,似乎也并不知道穆晴是个半妖——也对,否则她并不会说出什么金尊玉贵的话儿,因为穆晴在原先的家里过得并不好,虽然也有锦衣玉食,却如提线木偶般毫无自由,那二房和二房的孩子更是常常欺辱她。
尽管如此,那女人知道的也不少了,苏旭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后者梳着妇人髻,发中只插了两根朴素的银钗,只是衣裙面料却极为华贵,坐姿也端庄无比。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附和,“六夫人说的极是。”
“但是。”
六夫人微微抬起手,周围的人顿时又闭嘴了。
显然她在他们当中有些威望。
“苏旭的亲爹是个说书先生,她自小混迹市井,并非无知闺阁少女——李二,她当真说她知道是谁雇佣了你?”
那散修仍然跪在地上,闻言连连点头,态度极为恭敬地回道:“回六夫人,她说她大致猜到。”
六夫人旁边一个青年男子挺胸道:“怕是她曾经得罪过什么人,这回自作聪明地想到那上面去了。”
“哼,”他停了停,旋又露出鄙夷之色,“万仙宗弟子俱是如此,平日里还不知做过多少丧尽天良之事。”
苏旭倒是有点意外。
她本来以为这些人是找错了目标,亦或是冲着韩曜去的,如此听来,他们似乎和宗门也有些仇怨!
这些人的灵压都不弱,而且并无邪恶黑暗气息,恐怕修习的也是正宗玄门功法,不是出身仙门就是世家。
他们和万仙宗这样的门派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等等。
苏旭猛然忆起,先前在秦家赴宴的时候,秦二小姐曾经提起过,荆州地大,修真世家众多,当中以灰原城凌家为首,凌家还曾有一位嫡小姐拜入仙宗,却在试炼时陨落了。
那会儿她就觉得这位凌小姐之死兴许另有缘故,否则自己不会从未听闻。
凌家不许子弟拜入任何门派,他们又是剑修家族,拜师首选自然是万仙宗。
因此这规矩倒像是针对万仙宗制定的。
——这伙人和凌家是否有关系?
那青年说完,依然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仿佛在等待旁人赞同一样。
可惜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纵然觉得他有道理,也没心情去吹捧。
厅中一片寂静,六夫人也不说话,李二不敢贸然开口,青年大感尴尬,只得转移话题道:“孙仙君伤势如何?”
他看向那个衣衫破损的中年男人。
这一屋子人,除了跪在地上李二之外,唯有这位孙姓仙君,实打实参与了方才的战斗。
孙仙君脸色一直很差,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重伤未愈,亦或二者兼有。
“没有大碍,”他沉声道:“那三兄弟死了。”
厅中诸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六夫人面沉似水道:“他们三人本是同胞兄弟,最擅合击之术,寻常金丹境修士也要饮恨于他们剑下——苏旭早早溜回客栈,只剩下那少年一人迎敌,竟然能同时击杀他们三人,重创孙贤弟,想来便是新任的灵犀剑主了。”
周围人都沉默不语,显然此事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