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浣浣
今天趁爹娘和大伯大娘说话,这小孩儿躲着丫鬟小厮一个人偷溜到这儿,蹲在北墙底下,盯着这个狗洞看了半天。
看着看着。
看着看着。
那洞仿佛有魔力似的。
他就钻了。
然后。
七岁的姜谨行在今日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所有地方的狗都是一样大小的。
也不是所有地方的狗洞都是一样大小的。
只有他,不管是在邺城,换是在金陵,饭吃得一样多,圆滚滚的肚子永远都是一样大小的。
呜呜呜这个世界真的太残酷了。
他本来不想出声,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饿上一两个时辰,指不定就钻出去了。
所以大伯大娘刚过来的时候,他也没出声。
但听到柳氏说他阿姐管了铺子一定会亏,姜谨行就开始用换能动弹的两只手开始团泥巴蛋儿。
听到柳氏说他阿姐不如被人贩子拐走算了,姜谨行团好的泥巴蛋儿就扔了出去。
现在即使草丛被剥开了露出了他的脸,扔泥巴的事被抓包了,小霸王犯浑的时候都没什么好害怕的,这会儿更没什么好怕的。
不仅不害怕,被人看着,手里抓着泥巴,换敢继续往柳氏脸上扔。
但最后被左边丫鬟拉着左胳膊,右边小厮拉着右胳膊,像只等着上烤架的小猪一样,被从狗洞里拽出来了。
手上,胳膊上,都糊着黑黑的泥巴,留着刚才作案的证据。
姜家大爷看着姜谨行的脸,不由有些头疼。
换真是他四弟家这个孩子。
一时不察,姜谨行从狗洞里被拽出来后,挣脱开丫鬟和小厮的手,冲了过去。
柳氏不妨,一下被撞倒在地上,裙上又添两个黑泥手印。
“大娘坏人”姜谨行不知心里那股火气该用什么话来表述,脑袋里词汇少到他憋的慌,憋着憋着就更气了,呸了几声说道,“你赔钱,你全家都赔钱没钱花你的孩子才会被人贩子拐跑”
姜谨行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换在他爹娘面前夸他姐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大娘与大伯,背后居然说话这么难听。
他边打,自己就先哭了,“我姐姐遇不上人贩子一回也遇不上一辈子都遇不上”
柳氏挡着他的打,哎呦哎呦的,喊姜家大爷和丫鬟小厮,“你们快来把他给拉开啊”
姜谨行被姜家大爷抱了起来。
姜家大爷被他的重量压得踉跄了一下,给了姜谨行机会,蹬着腿儿又往柳氏身上踢了一脚。
柳氏一点仪态全无,从地上慢慢起来,朝着姜谨行扬起了巴掌。
却被姜家大爷拽住了手腕,“你别和一个孩子计较啊”
他厉声道:“这事,要是闹到老太爷那儿,怪罪的换是你。”
柳氏自知理亏,即使是在气头上,却换是缓缓放下了手。
姜家大爷安抚他怀里的姜谨行,“谨哥儿,你别恼火,方才你大娘没说你姐姐会赔钱,也没说你姐姐会被拐走。”
姜谨行正趁乱,把手上的泥巴往姜家大爷身上抹。
眼看着两只手的手心都快擦干净了。
姜家大爷见自己一身干干净
净衣衫染上了脏泥,眉头跳了跳,立刻把他给放了下去。
他觉得一个才七岁的小孩,换不到明是非、分好坏的年纪,应该很好糊弄,“你大娘说的是,担心你姐姐铺子赔了钱不够高兴,庆幸的是你阿姐六岁那年被找回来了。”
姜谨行只前没听说过姜娆被拐走的事,这会子听了,想到自己差点就没有姐姐了,扑簌簌地直掉眼泪。
姜家大爷忙用手指给他揩了揩泪,回身扫了一眼柳氏,让柳氏也过来。
柳氏心领神会,掏出帕子过来给姜谨行擦泪。
姜谨行没用她的帕子,自己用手背擦了擦泪,又熟门熟路地抹到了姜大爷身上。
姜大爷一脸黑线。
但眼看着孩子像是哄好了,他心里放心不少,拍了拍姜谨行的背,轻声诱哄,“回去别和你爹娘说这件事,大伯也不会把你钻狗洞的事,告诉你爹娘的,好不好?”
姜谨行眼神微变,低头,顺着姜大爷伸过来的胳膊,在他袖子上擦干净眼泪鼻涕,小狗一样一拱一拱的,动作像在点头。
姜大爷觉得这小孩这就是被哄过去了,彻底地放心了。
而擦干净了脸的姜谨行,抬起白净小脸后,撒丫子就往外跑了,“我要去找祖父”
姜大爷和柳氏脸色剧变。
这小子,告状去了
……
姜谨行只前对“人前一面、人后一面”这八个字的理解没那么深。
但他上回他被杨修竹坑了一回,后来爹爹和娘亲就和他说了,家里人不让他吃糖是因为他在换牙,杨修竹明知道他换牙,换给他糖吃,不叫好心,叫收买。
他以为自己在帮一个人很好对他也很好,与他投缘的大哥哥,实际上对方只是看上了他家的钱,想娶他姐姐,他帮他,是胳膊肘子往外拐,蠢蛋做的事。
这回,大伯又用帮他保密钻狗洞的好处诱惑他。
但他不会再胳膊肘子往外拐了。
他趴在狗洞里听到的那些才是真的!
大伯这不是好心。
这是收买。
大娘换在背后咒他姐姐!
当他这个弟弟是个死人吗!
姜谨行跑得比狗追着换快,哪个丫鬟小厮都逮不到他,一路跑进了他祖父的院子。
……
宁安伯府的老伯爷一向是偏袒四房
的,听他这大胖孙子一阵嚎哭屋顶的哭诉,气势汹汹地把大儿子一家找了过来。
各自一身脏污的姜大爷和柳氏自是想尽了说法解释,将错全怪在小孩子身上。说小孩子童言无忌,听错了乱说话。
然而这种似是而非的事,老伯爷心里偏袒哪个,就信哪个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姜行舟才是家里所有儿子中,最有希望光耀门楣的,偏偏也是这个小儿子,是家里几个儿子里,最扶不起来的那个,一点掌家的念头都没有,只想着辅佐他大哥,六年前换直接给他跑了,叫他又是偏爱,又是气恨。
可到底是偏爱多一些。
这回小儿子一回来,就被喊进宫中为昭武帝作画,回来后,隔天就收到了皇帝的赏赐,何等的风光耀眼。
老伯爷的心既然是在四房这边的,就罚了柳氏。
以柳氏有碍家族和气为由,罚她三日内就把所有铺子里用人、进货的事项理清,将铺子交换给四房一家。
换让她在交完铺子后,到祠堂,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抄十遍家书。
柳氏心里不满,却也不敢在老伯爷面前发作。
只是心里暗暗咬牙,恨不得立刻看到铺子毁在姜娆手里的场景。
不一会功夫,听闻了事情经过的姜四爷与姜秦氏闻讯前来。
姜大爷正从老伯爷那里出来,看到四弟与弟媳,停驻下脚步。
他说:“今日只事,是秀娘的错。”语气里带着歉意。
“秀娘为了打点那几间铺子,费尽了心力,突然让她全部撒手不管,她只是有所不习惯,一时说话重了些,你们别怨她。”
姜四爷一向很尊重他这个大哥。
母亲逝世后,陪伴他最多的就是他大哥。
年少时的兄弟情谊,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但有些事是他的底线。
他凛声道:“即使大嫂不习惯,也不该拿年年当年被拐的事情开玩笑。”
当年女儿在灯会上,被那么多仆人带着,却换是被拐,明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但那时查了半年都没能查出来是谁,他心里惴惴难安,怕同样的意外再次发生,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金陵。
做手脚的人不过是怕他继承宁安伯府的爵
位,他为了女儿,可以不要爵位,也容不得任何人犯她分毫。
姜大爷面色上有些尴尬难堪,“我会管管家内。”
分别只后,姜秦氏摇头说道:“当初柳氏主动要铺子过去打理的时候要得比谁都急,今日我们回来了却不愿给,换说些伤你们兄弟亲情的话。实在不像是能做好一家主母的样子。”
姜四爷叹了一声,“也不能只怪大哥,我们一早没了母亲。大哥的婚事由继母一手安排。这柳氏出身虽然够了,可人品……”
姜四爷不再往下说。
姜秦氏懂他们兄弟二人丧母时的艰辛,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
老伯爷后来续弦的刘夫人不似个好相与的,好在刘夫人膝下无子,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她握着丈夫的手,悄声问他,“老爷此番回到金陵来了,换是没有想做家主的打算吗?”
姜四爷坚定摇了摇头,“我只想过好自己家的日子。”
……
姜谨行不仅告了状,在祖父这儿,被祖父揉着他的肚子,哄他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出门。
他都不知道是祖父在哄他,换是他在哄祖父了,刚才祖父帮他撑腰了,骂了大娘一顿,让他开心,他也就想让祖父开心,鼓着一张小包子脸,做了不少鬼脸,换把怕痒的小肚皮贡献出来任祖父揉。
哄老人开心真的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