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 第10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关承情绪激动。

  他痛声指责原让,说起自己养大女儿的不易。那马贼到现在都找不到踪迹,关承口不择言:“一定是你们暗中做了交易,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你们和马贼一伙……”

  原让垂头不语。

  关幼萱缩在自己父亲和师兄身边,垂着眼,她情绪低落而不安,睫毛颤抖,时不时看原氏兄弟。她有话想说,但是当着原家人面,她又不好说。

  关承落泪,见原家人只是闷不吭声,却给不出一个合理解释。悲愤至极,关承浑身发抖,他推倒旁边的古物架:“你们要给我女儿陪葬!”

  众人惊呼。

  古物架倾倒,噼里啪啦,养得半死不活的植物、许久未动的笔架笔山、还有缺了一个口的花瓶,全都砸向地面。关承激动之时,抓过那花瓶,就向原让头上扔去!

  电光火石,谁也没来得及反应时,原霁跨前一步。

  “砰——”

  闷头砸了挡在原让身前的原霁一头。

  关幼萱推开师兄的手:“原霁!”

  满地的瓷器碎片,少年被砸到的满头的血,后退一步的原让。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愣住,说不出话。

  原霁身子一晃不晃,他额头上尽是血,血顺着眉骨眼睛,淌在鼻端唇角上,继续向下。吓傻了的关承呆呆望着,见原霁抬起眼,锋利眉峰如刀劈。

  他神色阴鸷:“闹够了吧?”

  原霁说:“身在凉州武威郡城,我与二哥自然会保护关家人。但是出事那日,你女儿可是偷偷离开武威郡,去城外少有人去的地方。那里马贼出没,鱼龙混杂,谁让她去那种地方了?

  “关幼萱不就好好地待在城中么!身在凉州,难道不知凉州之乱?”

  他阴沉着脸冷笑:“我倒想问问,我这位未来二嫂,到底什么心思——”

  原让呵斥:“七郎,够了!”

  原霁仰颈咬腮,将自己要说的话吞下去。但是原让能制止弟弟,却不能制止关幼萱。

  关幼萱看到原霁脸上尽是血,惨烈可怖。她见到这样的原霁,就害怕地想到梦中那快要战死的少年将军。

  她是来报恩的!不是要他像梦中一样可怜的!

  眼眶滚热,关幼萱胸中鼓起一腔气,侧身面对伯父:“伯父,姐姐的死还有许多疑点弄不清楚,就算指责原家,也不应该是现在!”

  关玉林向着自己女儿,咳嗽一声:“大哥,我们弄清楚此事再说。”

  裴象先看看关幼萱,再看看原霁。关幼萱躲闪地移开目光,裴象先眼中的笑,便更加深了。

  深夜时分,关幼萱敲开自己伯父的房门。

  关承正以酒掩盖憔悴心碎,侄女到来,他疲惫道:“萱萱来做什么?伯父白天情绪激动,要是言语伤到了你,伯父向你道歉。”

  关幼萱慌忙摆手。

  她低头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扭捏纠结:“我不是为那个。我有话告诉伯父,我不敢让原家人知道,也不知道该不该让我阿父和师兄知道。伯父是堂姐的亲阿父,我想着……我也许该将我发现的,告诉伯父,好让伯父不那么伤心。”

  立在门前的关承不解。

  关幼萱一径低着头:“伯父,我去认了姐姐的尸体。我觉得,那不是姐姐的尸体。姐姐没有死。姐姐也许……只是不想成婚,她走了。”

  关承愣住。

  良久,关幼萱听到伯父咬牙切齿般的惨笑:“薛师望!

  “她一定又和薛师望鬼混去了!”

  关幼萱惊愕地抬起头,水润漆黑的眼睛看向伯父。她见伯父浑身发抖,眼眸赤红,不知是解脱,还是生气。

  关幼萱生平第一次听到“薛师望”这个名字,第一次将这个名字与堂姐挂钩。她不知堂姐和这个名字的主人有什么故事,但懵懵懂懂,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一点。

  关承低头看小侄女。

  他六神无主般问:“萱萱,若是让你在你喜欢的人,与家人之间选,你会选谁呢?”

  关幼萱眼睫轻眨,她纠结道:“我谁也不想选呀。我会努力让大家都高兴……如果有一人不高兴,那我、那我……应该会选我阿父吧?我阿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让他伤心的。

  “可是我阿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有什么事好好与他说,他这般爱我,总会理解我的呀?为什么非要选呢?”

  关承心酸,喃声:“这般道理你都懂,妙仪却不懂。”

  关承沧桑道:“萱萱你进来,将你发现的事情好好与伯父说一说。你没有告诉旁人吧?这种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关家人的态度没有那般强硬了,但是他们依然要找马贼,给关妙仪报仇。原让在家中应付关家人,原霁则整日进进出出,查关妙仪死因的疑点,并且找寻那些马贼。

  原霁被关承砸出来的头上的伤,只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如没事人一般活蹦乱跳了。他这般好体质,颇让外人羡慕。

  而双方冷静下来,除了要为关妙仪报仇,就想接着解决关家和原家的联姻——下个月就要办婚礼,新嫁娘死了,难道这准备数年的联姻,要变成一桩笑话么?

  这几日,关幼萱总是乖乖地搀扶着关承,与原让和一并原家长辈们一同坐在议事堂中,听大人商量婚事。

  关幼萱打量着原家稀稀拉拉的长辈:明明是一大家族,原家出场的长辈,却实在是少。也难怪原让年纪轻轻,就是原家的掌权人。

  关玉林听到女儿又被借走了,哼一声,对自己的弟子裴象先说:“虽然他失去女儿很可怜,但总把我女儿借走算怎么回事?他不会要抢我的女儿吧?”

  关玉林开始不安:“不行,咱们去议事堂监督监督!”

  原霁在府邸前下马,将马鞭扔给身后紧跟的小跑随从。他这般嚣张肆意,一路穿廊过亭,“十步”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原霁肩头甲上,对所有试图靠过来的人尖厉高啸。

  原霁今日查到了一些奇怪的事,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二哥。

  才进院门,原霁就被束远拦下,束远客气的:“你二哥在和关家人商量联姻之事,你等一等。”

  束远堵住原霁靠近的所有路,态度十分明显。原霁打量他片刻,眸子沉了沉,满口答应自己绝不去打扰。

  束远刚松口气,就见七郎肩上头的大鹰拍打翅膀,闪电一般袭来。猛禽凶残,野性难驯,正如某人!

  束远翻身后退,气急:“七郎!”

  原霁翻上房屋檐头,轻松地踩在瓦片上。少年郎趴在屋檐上,神情肃穆地掀开瓦片,视线正好对上下方谈事的众人。

  他听到了下方来自关幼萱的声音。

  关幼萱娇娇的,害羞的,又很认真:“……要不我嫁吧?”

  趴在房檐上偷听的小霸王不可置信,他全身僵硬,热血腾腾升起,直冲天灵盖。

第11章

  原霁趴在檐顶,听了前头便不想再听下去。但因他担心二哥伤势,怕关家人人多势众欺负二哥,便不能不耐着性子继续趴着听。不想他这一坚持,坚持出了让他与屋内人一同诧异的结果——

  屋舍中,原家人一排坐,关承和自己的侄女坐在另一边。两方长辈皱眉商议婚事,皆是不想两家在一月后成为笑话。关幼萱听了一个时辰后,下定决心说的“要不我嫁吧”,让所有人齐齐扭头看她。

  关承目光闪烁,震撼之下,隐有感动泪意。他唇上青胡抖了抖,不由身子前倾,拍着关幼萱的手:“萱萱……”

  只有他心虚。

  他心知肚明女儿是为何“死”了。他不光要瞒住所有人,保住自己女儿的名声,他也要捍卫关家的清白名声。关妙仪为他惹了这么大的祸,关承心中又怒又恨又怜,万般滋味下,他哪里敢奢望小侄女代嫁呢?

  而原家那边,本就没几个长辈。稀稀拉拉的几个原家长辈愣愣地打量着关幼萱,真正做主的原让侧头,惊讶地盯着关幼萱半晌后,失笑:“关小娘子的好意心领了,不过两家纵是要联姻,你我年龄相差过大,恐委屈了小娘子……”

  关幼萱摆手:“不委屈的不委屈的。”

  她又辩解:“我没有说原二哥不好,只是我想嫁的人,是……原霁。”

  大鹰“十步”战胜了在外挡路的束远,威风凛凛地前来寻找主人。它在空中盘旋,见到黑压压鳞瓦上趴着的、半个身子快挂下去的原霁。大鹰以为主人出事了,尖喙刺向主人的衣领,解救主人……

  原霁绷不住大怒:“十步!你这只蠢鸟!蠢货!”

  同一时间,关玉林正和自己的学生裴象先急匆匆地过了月洞门,向这边赶来。

  裴象先安慰自己的老师,说应该没事。关玉林却兀自紧张:“萱萱那般可人怜,若是被大哥抢走就不好了。大哥他刚丢了女儿,正神志不清,谁知道会做什么……”

  念念叨叨的师徒二人一起抬头向上方看去,看到一排排屋檐上,青草间些,黑衣少年郎真被一只鹰叼着衣领往后拖。那少年郎也不是好相与的,转手就往鹰后背上擒拿,拽住鸟的翅膀。

  这一人一鸟的打斗,闹得瓦片噼里啪啦向下摔掉,裴象先手疾眼快地抓着自己老师,快速后退。

  “出了什么事?”屋中人听到动静,相扶着出来了。

  正在屋顶大战的原霁后颈出了汗,红色一路烧到了耳根。

  原霁向下一看,黑压压一片人,全都仰着头看他。他深觉丢脸,暗恨地加快擒拿大鹰的动作。同一刻,原让的声音威严而隐怒地在下方等着他:“少青,给我下来!”

  原霁被二哥吼得背脊一麻,又有那大鹰幸灾乐祸,他紧张之余,脚步一滑。伴随着声音更大的噼里啪啦声,原霁终是抱着他的“十步”,从屋檐上摔了下来,呈“大”字趴在地上,呛起尘土滚烟。

  束远晚一步赶到,他看到这一幕,也深深窒息。

  良久,原霁抬起头。

  他趴在地上,看到关幼萱眼睛发直地看着他,其他人也神色怪异。原让咳嗽一声,尽量镇定自若:“七郎,起来,跟大家打招呼。”

  原霁便从地上爬起,暗自给了“十步”一个等着的狠厉眼神。他故作无事地跟一众人打招呼,目光飞快从关幼萱面上略过去,只是听到二哥说“关幼萱的阿父和师兄”也在时,原霁心中更恼。

  原霁打完招呼,满院仍然安静无言。

  一片尴尬中,关幼萱笑吟吟:“十步好威风呀!原七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事,好厉害。”

  听到她声音,原霁脖子更红。

  他向她悄悄望一眼,正对上她妙盈盈的水眸。

  原霁硬邦邦道:“不用你硬夸。”

  关幼萱眸子弯起,向他走了一步,被旁边的伯父咳嗽制止。

  这一次,换原让干咳了:“关小娘子,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家的七郎……七郎还小着,也不成熟,容易给人惹事。联姻一事,恐怕他是不行的。”

  关幼萱一怔。

  关家人脸色难看:原让这是委婉地在拒婚?难道关幼萱配不上原霁么?

  关玉林刚来,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如何,只是看着女儿黯下的脸色和大哥晦暗难明的神情,他明智地选择了缄默。

  原霁看到关幼萱垂下眼,他抓抓头发,在旁边不自在地向她走近一步:“那什么……”

  原让登时打断:“七郎,领棍领罚!”

  原霁便“哦”一声,习以为常。只是他跟着二哥进去的时候,回头又看了关幼萱一眼。他再看看关幼萱的伯父和阿父,抿了抿唇,别过脸当做自己不存在了。

  一日后,关玉林已经弄清楚自己女儿和原家小霸王的那么点儿事。

  他的大弟子裴象先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幅画像,徐徐铺展开。这幅画笔法细致婉约,线条柔美,落白干净,一看便是出自女儿家之笔。而画的内容,则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少年战袍飞扬,手持长枪,坐在残垣前,身后挡着一面半毁的墙。他面上污黑,衣袍上也斑斑血迹。狼狈无比之时,他转脸望着画外的视线,目光灼热坚定,神采飞扬,一看便、便……

  “是原霁。”关玉林望着画像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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