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淑女 第72章

作者:伊人睽睽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古代言情

  关幼萱美目盈盈望她:“那你便去选爱情吧。选它的同时,要真正放弃所有过去。堂姐舍不得放下,我们帮堂姐放下。此生,我都希望再不会见到堂姐了。”

  立在武威郡的城楼上,原让和关幼萱目送着关妙仪骑着马,走向夕阳下背身对着他们的青年背影。薛师望坐在石头上,吹着长笛。笛声悠悠,关妙仪一步步走向那里。

  若是不论一切,二人足够神仙眷侣,生死皆抛。

  关妙仪和薛师望的背影一点点在夕阳下消失,关妙仪回头,最后望了武威郡一眼,望了那城楼上面容模糊的未婚夫一样。

  城楼上,原让久久望着关妙仪远去的背影。他心中空落落的,却不知是为了谁。关妙仪让他失望,也让他困惑……封嘉雪的面容,又时而闪现在他脑海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人这般如疯子一般?

  原让低头,问关幼萱:“若是我不同意你与七郎成婚,你会撺掇着七郎跟你私奔么?”

  关幼萱:“不会呀。”

  原让正要欣慰,就听关幼萱郁闷地说:“我撺掇,他也不会理我。夫君宁可被二哥打死吧……也不会逃的。夫君从来不逃避的。”

  她眼睛亮晶晶,仰头对原让笑:“夫君是俯仰天地的大英雄!格外有承担!”

  原让默然,许久他心中浮起一些不安:他将小七教成这个样子,可以培养小七身上的“狼性”,让小七永不屈服,永不回头……他一贯认为只有这样的大将军,才足以守护凉州。

  可是这般性情,刚烈至极,遇火则燃,对原霁真的是好事么?这火,会吞没原霁自己么?

  关幼萱仰脸:“夫君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年还能见到他么?”

  原让见她可怜巴巴,不禁失笑。他咳嗽一声,维持着威严:“自然。腊月十六,是小七的生辰……他必然会在那之前回来的。”

  关幼萱初时不懂原让的肯定。

  但是等到十一月末的时候,整个凉州进入亢奋状态,家家张灯结彩,颇让人疑惑。关幼萱回到自己府中,本想矫情地怨一怨她那个一出门就如同失踪了的夫君,却在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小娘子惊得没有地儿落脚。

  整个院子,被成堆的纸扎的孔明灯包围。没有点燃的孔明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布满整个院子。关幼萱立在院门口,根本进不来。

  关幼萱:“这是做什么?”

  姆妈正在指挥侍女们扎灯,回头看到小七夫人回来,不禁眉开眼笑:“长安送来的礼物。今年的孔明灯到了,小七夫人要主持放孔明灯的盛会么?”

  关幼萱:“长安来的?什么意思?”

  原霁人不在,姆妈不怕伤到他心灵,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小七夫人:“是七郎的父亲从长安送来的礼物。一共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原大人每年都送的。每年我们小七过生辰的时候,是整个凉州最热闹的时候,比过元日节还要热闹……这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被我们扎起来,送到凉州每户百姓家中,大家一起为小七放灯的。”

  姆妈小声:“原大人坚持送给小七的礼物。小七小时候不想要,被二郎打折腿被迫接受。这么多年,小七都习惯了。”

  关幼萱目瞪口呆。

  一千二百一十六只孔明灯。

  年年送。

  年年祈福。

  公公对夫君的喜欢……太过盛大了。

  关幼萱:“哇哦。”

  姆妈笑道:“今年的放灯盛会,小七夫人来主持吧。等我们放灯的时候,小七必然是要归来的。整个凉州的希望——他敢不归来!”

第56章

  原让收到了一封书信。

  信来自束远。

  他心中奇怪, 只因在上次杀漠狄王的战事中,束远比他受伤更多,此时应在养伤。以他和束远的关系, 束远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却要写信?

  摊开信纸扫了两眼, 原让脸色遽变。他猛地起身, 脏肺在一刹那扭曲到一起, 让他疼得表情狰狞了两分。原让快步出门,厉声问院中正在巡逻的两个军人:

  “束远呢?!”

  军人愣住。

  他们难得见到原让神情这般苍白,又透着一丝可怕——“他人呢?”

  束远早就走了。

  束远几天前就已安排好一切,他给原让留了一封信, 天不亮时便牵着马离开了。众人都以为是原让给束远安排了秘密任务, 以束远在原家的身份,没人会查束远。

  束远离开武威、凉州、玉廷关……一路皆顺。

  原让立时上马, 青袍飞扬, 马迈步疾驰。原让藏在袖中、紧攒着那封信的手隐隐发颤,另一手紧拽缰绳。他伏在马背上,清晨凉州冷冽的寒风, 刮来如刀。

  原让高声:“十杀!”

  一声尖啸,独属于他的大鹰“十杀”从斜后方冲刺而旋,在空中张大翅膀。

  原让咬牙:“给我找束远!”

  束远觉得自己不堪重用、留下只会拖累他, 便要离开原让。可是对于原让来说, 对于原让来说——即使束远不能再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原家养他后半生, 有什么关系!

  不再动武就是废物么?不能再挡在他面前就是无用人士么?

  是谁说的——束远必须死在原让之前!

  从未有一刻, 原让这般恨原家对卫士们的训练。为了武力, 用最严格的军士手法练兵;为了忠诚, 自小和郎君同吃同住。那么忠诚养出来了,情谊也随之养出来了。

  以为会是一辈子互相陪伴的人生,中途其中一人折翼,另一人该如何?

  原家郎君,终生会有两样陪着他们——身边的卫士,头顶的大鹰。

  无论他们走到哪里,无论他们要做什么,身边的人、头顶的鹰,都是他们的支持。卫士和鹰甚至不听原家其他人的命令,那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辽原广阔,戈壁荒芜,远方玉廷山上的雪仍未融化。疾驰戈壁间,原让惊怒:“束远——!”

  “十杀”是找不到束远的。

  因为“十杀”是束远和原让一起喂大的,束远了解“十杀”的所有盲点。原家侦查鹰看不到的地方,就是束远打算走的路。他一门心思地离开,只为了日后不连累原让。

  他知道自己离开后,给原让选的新的卫士会不如自己,但是新的卫士起码不需要原让回头去照顾,保护。

  束远离开凉州,想去的地方是漠狄。

  他自小被养得忠诚过人,洗脑也好,但束远已然无法离开原让。离开原让,与让他去死是一般无二的。束远想去漠狄,便是想发挥自己最后的作用——如果能在死前,拉着一两个重要的漠狄将军同归于尽,便是报答二郎了。

  束远一门心思地求死,不想他东躲西藏、出了玉廷关,还未曾到漠狄的地域,便先在关外遇到了大魏人士。以束远的眼力,他一眼看出这一百余人的大魏人士,是凉州军人换装打扮的。

  立在街角,在那批人回头时,束远当即躲入巷中。他一时凛然,以为原让会出动军队捉拿自己。但转而他就觉得不可能,让军队出凉州,需要极繁琐的程序,需要向朝廷说明……

  二郎不会那般挑衅朝廷,坚持要军队出关。

  那么……难道这是出自七郎的手笔?

  二郎掌兵心慈,难听点的说法便是容易瞻前顾后,以求稳为主;但七郎是凉州的孤狼,野狼……野狼打仗,只要能赢,他会钻的空子,太多了。

  束远这般想的时候,果然街上生变——

  丁野刚从一个胡商铺子里出来,他打着酒嗝与人告别。大魏军人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街上,看似毫无关系,站位实则包围丁野。

  丁野摸着自己的胡子:“最近天冷,不想去凉州了啊。明年春天再做草皮生意好了——”

  他往一个方向踱步。

  束远沉静观望:丁野忽然没命地跑了起来,但来捉他的军人足足有一百来人。军人们闻风而动,猝然跑起追人时的力道,岂是一个浑身浑圆的胖子能躲得了的?

  丁野被趴按在地,他肥胖的身体被一人踩住后背,挣扎着爬不起来。

  大魏军人对周围各异的目光冷漠说道:“凉州捉拿逃难,闲人勿扰。”

  周围人一听凉州人,当即躲开,不敢多事。丁野被按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大人们,饶过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你们和漠狄人的战争,我真的不知情啊!”

  来捉拿他的人中首领冷漠道:“跟我回凉州,等我们审了再说。”

  丁野吓疯,他被人一把提起,但他拼命挣扎:“我不去凉州!我不去凉州!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牢狱是审军人的,我根本受不住……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会死在你们的牢狱中……”

  对方不耐烦:“你不会死。”

  老丁声音尖厉:“不会死也会半疯!我又不是没见过从你们那里走出的人都是什么样子……你们连原家的郎君都敢上刑,都能把人打得半死……我受不了,我不会去!

  “你们就是觉得我是漠狄人,你们不信任我……”

  凉州军人冷酷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老丁怔住,他如同受到欺骗般,呆呆看着军人。

  躲在暗处的束远眉头微皱:凉州因为地理的缘故,需要接纳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族人。原家早有规定,来凉州的异族人,只要查清身份过往,之后绝不多加约束。

  但是与此同时,凉州必然也有一些人,是视异族人为异类,不同意大家都是凉州人的说法。

  显然这一位军人首领便是那样的。

  老丁扭头就跑。

  他再一次地被追上,头颅被往后扯,他滑稽的、学着大魏人束发的发带掉落,一头蜷曲的、黑白发乱糟糟交缠的头发散了下来。老丁这一下全身都开始发抖,他挥舞着自己肥胖的手,拒绝被人靠近:

  “让开!让开!你们弄掉我的发带,我跟你们拼命!”

  军人觉得可笑:“你又不是大魏人,瞎讲究什么……”

  老丁抬头,赤红着眼,粗气急喘。他眼底渗满红血丝,在这一瞬间,他看人的仇视目光,让军人们神情凛起。

  但是老丁最后,还是没有去捡自己的发带。他弓着身,发着抖,硬是挤出一个谦卑的笑容,哀求:“各位大人,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查的内应。我和原家七郎的关系特别好……七郎是知道我的,我老丁平时做生意耍滑头,这种大事上我是从来不干的。”

  他找证据:“原二郎出事的时候,是我帮七郎找的马!七郎见过我,他知道我没有那个胆子……你们要不要找七郎问一问?”

  他燃起的希望,却被人熄灭:“七郎?凭你也配跟七郎找关系?七郎忙着呢,没空管你这些小事。你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

  老丁粗声颤抖:“我不走!我有妻有儿,我进了你们的大牢就出不来……”

  军人不再耐烦多说,他们直接动手按下老丁。老丁自是发疯地挣扎,不停地大声说话,漠狄话和大魏话夹杂着说,一会儿求饶一会儿哭泣——“我虽然生是漠狄人,可是我从小就被驱逐出漠狄了。我一直在凉州长大,我看着你们七郎长大的……你们说只要在凉州,就都是一家人,你们骗我、你们从来不相信我……就是七郎,他也不信我。”

  老丁抹眼泪,哭声沙哑:“我在凉州得不到信任,我在漠狄被层层盘问。认识的人都问我,你的根到底在哪里,你到底是哪边人……我也想知道我是哪边人,到底谁接受我啊……”

  军人们冷喝:“聒噪。”

  为首的人一巴掌挥下,老丁从未屈服,他逮到机会就想跑出包围圈。老丁自然再一次地被打倒在地,而这一次,军人们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们拳打脚踢,给这个半老胖子一个教训……

  束远看不下去了。

  束远走了出来:“住手。”

  军人们好杀,血液里的杀伐之气被激出。他们回头看着束远昂然步出时,目中都带着几分杀气。但是他们都认识束远……众人当即拱手:“郎君怎会在这里?”

  束远在军中没有军衔,但是束远代表着原让,这般身份,如元帅亲临,谁敢作乱?

  束远俯眼看向被围在包围圈中、打得鼻青眼肿、发着抖嚎啕的胖子,束远说:“把此人给我,你们回去交差,便说我把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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