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267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七茜儿语气沉重:“恩,重!”

  她看着佘青岭问:“爹,笞,杖,徒,流,死,他家受哪一项?”

  甭管胡远举他家如何,自打大家来了这泉后街,俩家走的不错,尤其老徐太太,那人正经不差的。

  她每次家里来,偶尔也带孙子,孙女儿,七茜儿就记的去岁带过一个脸上有酒窝的俏妞儿来,那孩子四五岁,穿粉色裙儿,裙边的蝴蝶都是七色的重工,头上别的瓜果虫草宝石小簪上,还落着金丝蝴蝶儿,小小一个人儿,走路蹦蹦跳跳,那蝴蝶就翩翩起舞……

  哎,不能想了,大人不争气,就苦了孩子。

  满天神佛,这是某大逆啊,十恶不赦它排第二。

  这可怎么好。

  陈大胜悠悠一声:“户部给皇陵支的银钱,不知道多少人过了手,我们这回为什么挨打……”

  他们回来,七茜儿就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没人敢言语,她就再也没问过二次。

  老太太倒是坦然接受了,从前家里孩子给富贵人干点杂活,挨上一脚抽上一鞭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给人家没做好活计么,打你也是应该,这一点她服。

  七茜儿眼里先是惊恐,接着是戾气横生,就看着他俩怒问:“你,你们爷儿俩,这是牵连进去了?”

  那就一起捏死吧!

  佘郡王忽觉着有些冷,就赶紧拉下袄子。

  陈大胜赶紧解释:“什么呀!别瞎想!怎么会!我俩多冤枉!是皇爷震怒,要诛杀案首九族。”

  “啥?!!!”

  老太太蹦了起来,真蹦,还挺高的。

  九族那戏文里每天唱,那说书的先生也说。

  这就太可怕了。

  看老太太着急,陈大胜便赶紧安慰说:“阿奶您别着急,这不是皇爷要灭人九族么,我爹这个臭脾气就说谁犯事儿那就按照律法判,没得灭九族的,这个太残忍,不行!

  这不皇爷生气了,就跟我爹争论,您儿啥脾气您不知道,他是自己出去求打的,这就跟皇爷呛住了呗。”

  老太太脑袋瓜很乱,她这辈子经历不少大事儿,可是也没九族什么事儿。乡间骂人最恶毒也不过骂个祖宗八代,比这还差一等呢。

  便是如此畏惧,老太太依旧顺嘴咕噜埋怨:“求打?哎呦~儿呀,这得多贱啊,你也吃饱了肚里不饥啊,咋恁想不开?他老陈家坟坑水里淹着,你家这也不利落啊?”

  佘青岭面无表情,慢慢伸出手捂脸低头,另外一只就揭开玉盒子,用手扒拉棋子儿玩,咱不想说话了,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您没猜错,老佘家比老陈家还真就不利落。

  老太太手脚都是晃的,又听孙子说:“满朝文武就我爹能说点情,他俩这不是姨表弟兄么,激将起来,皇爷一急躁就把我爹打了,我怕我爹出事儿就上去替了,就是这么回事。”

  七茜儿吸鼻子问:“这是牵连的人多了?”

  陈大胜认真道:“单一个忠勇公府,若算九族,人数得有两千不止。”

  七茜儿又问:“这是救下了?”

  佘青岭一丢棋子儿,姿态颇为潇洒的扣上盒子。

  他儿媳妇机灵,立刻去投了热巾子,双手给他捧过去。

  做公爹的边擦手边淡淡道:“大梁有律法,本就该依律办理。”

  那气势,就,就可矫情了。

  只有老太太想了半天才明白过程,想明白心里也不愿意的很:“那,那咱这顿都挨了,老胡家咋又出事儿?”

  七茜儿无奈,扶着老太太温声劝到:“阿奶,这也是没法子,十恶某大逆一般都是,家中成丁皆绞,祖孙,姐妹,祖孙这些最少也是流放三千,抄没家业这都是最轻的。”

  老太太面露不忍,咬牙哆嗦道:“如何会这样,从前那么难,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这鳖孙,这鳖孙连累全家!就~千刀万剐啊!你徐奶奶,那不是歪人。”

  七茜儿忍悲点头:“是,我知道,这不是牵连进去了吗。还是我爹积德,拼着咱家这两人舍了命才换了个流放,不然也是个死。

  阿奶,这样,我让他们给您预备些药材,您再预备一二百贯,我从前在娘家陪嫁来那些粗糙底子,她们从此也就能用这些了,您先去看看,能帮一点钱财忙,咱就只能帮这些了,也是全了你们一场老姐妹的情谊……”

  七茜儿劝说着,哄着老太太离开。

  等到她再回屋子,佘青岭才看着儿媳妇认真说:“圣上不是那么眼浅的,明面上是为了皇陵这些罪过,其实是……单废后娘家一门,打永安二年起就开始侵占小民财产,准折良家子女为奴,只永安三年,他家就多了田亩四千顷,又往后逐年递增至今日,她一门年均能造成三千良民变为流民逃户……”

  七茜儿坐下想了会才喃喃道:“怨不得,皇爷始终不愿曹氏受册呢。”

  佘青岭点头,不掩厌恶道:“她何德何能。”

第189章

  (189)

  正月初八这日,天降雪粒子,就沙沙往膝盖上扑,冷的彻骨。

  昨儿这雪还软绵成花一团儿一团的,可随着泉后街七八户老邻居被炒了满门,雪就冻住了。

  这年高低就过不欢快。

  这来抓人呢,挨门挨户墙靠墙的,总有漏网的四处躲避,那几日街上动静就有些不好,总有官兵进了谁家,再把躲避起来的人鬼哭狼嚎的揪出去。

  老太太开始还让人扶着她去屋顶看看,好家伙,那日就看到一个哭的惨的,官兵嫌弃他闹腾,倒转刀鞘对着他嘴巴就是几下,瞬间满嘴牙便掉了,吐了一地血。

  从此再不出去看了。

  不是兔死狐悲,听听家里老爷们下衙说的那些罪行就很可怕,可常来常往,心里就怪不是滋味,谁能想到年前还约了一起打牌看戏,忽有人就活不得了,有人从此就见不上了。

  做官的老爷们自然是暗自警醒,小心翼翼,可后宅的妇孺,就难免有些哀伤。

  这次案子是越办越大,抓的人越来越多,陈大胜是躲了,可其余六把老刀就没有逃过,也是皇爷信任,便斥候都得上了。

  最倒霉还是胡有贵,工部巷是他带人进去连续抄了三家的。

  就整的亲卫巷子的小孩儿今儿去三礼学堂先生家送食谷,老余家小二有田是哭着回来的,孩子站在学里被孤立了。

  甚至跟孟家没啥关系,就因为他家是亲卫巷的,孟万全的两个继子也被人归了类,这下好了,没人跟他们玩儿了。

  这做爹的不在,有田哭着来找小伯伯,陈大胜那是丁点没哄,就让这孩子在院子里挥刀五百次。

  如此,这孩子开始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

  “这孩子差他哥到远,亏鱼娘她婆子还总是我们小儿机灵,哼!你看看这孬种样儿,他爹掉肉都不皱眉头,你家臭头早就憋着一股子气要治他一次了。”

  这老太太治旁人孩子满身是道理,可七茜儿跟陈大胜动安儿,根奴儿,那就是个不讲理了。

  也不单在三房不讲理,她是无差别的惯孩子的。

  七茜儿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摇头:“您老可别听他的,臭头跟他爹总想让孩子接老一辈的饭碗,我看他们也想错了。一人一个样儿,这不为难人么?

  这孩子念书还真有天份,努努力也能考个功名,人也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他脾性跟鱼娘嫂子相仿,就软绵的很。今儿纯是你孙子闲的,再说,咱家孩子谁规定就得舞刀弄枪了?”

  老太太撇嘴儿:“你这话说的,你有臭头儿知道的多?那龙生龙凤是凤,要说考功名那得看咱家星君。”

  她却不知道,她家宝贝星君孙子,照样被小叔叔们像物件一般抛来抛去,完了她宝贝孙还满面兴奋,尖叫的如嗓子眼里上了个笛儿。

  七茜儿心里有鬼,没吭气的伸手拍自己嘴,这是造了什么孽,自己当初又是怎么想的?

  就整的现在只要她敢管孩子,老太太便必然大怒,想着花样拦着。

  炭盆通红,发着足够的热乎气儿。

  照规矩正月十五之前,是不摸针线的。可今年这不是不一样么,为那两个冤家这针就没停过,也不缺这几下。

  祖孙在小东屋炕上忙活,就摆了一炕的旧衣老铺盖,有老太太从前收拢的,也有七茜儿从霍家宗庙下面弄回来的。

  比起绫罗,这些东西对祖孙意义不同,马上要舍出去了,她们便亲手来收拾下。

  老太太跟江太后久了,就有了自己的菩提心,倒是觉着这些给了胡家就是她的善举,是积阴德的好事,而胡家却是度她的菩萨了。

  还有就是,这有依有靠也就看破了财帛,六年了,老人家总算有了富贵人家老太太的气魄,不在乎这些了。

  也不是说不抠,是有层次的抠与看不惯。

  就像孙子们的生活,她依旧是有意见的。

  臭头他们如今什么日子,走不了几步路,好家伙,家家都有针线婆子侍奉?这满门一月的新鞋,够她家从前穿一辈子的,老爷们儿你穿那么多鞋儿作甚?节省几个给她曾孙孙,曾孙女存着不好吗。

  可她也不说了,怕成了老厌物。

  想起那些不该抛费的东西,老太太就又开始哼哼。

  七茜儿看老太太不高兴,便小心拐话茬问:“阿奶,您那日听懂臭头那些话了么?”

  要么说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智慧,人梳理这事儿就简单多了。

  老太太也学会讥讽人了,就冷笑说:“这事还听不懂啊!就是当初皇帝老爷跟人家应允过,咱一起整这个事儿,到时候成了,得了钱便平分呗,翻身他坐了龙庭,跟着他这些人就开始下作了,皇帝老爷守信,他还不能说不允,就只能给他们攒着,哼!都活该!”

  七茜儿佩服:“您老可说,这做皇帝也不容易,生就忍耐了他们六年,好家伙,一个个这手够长的,我爹跟皇爷是姨表,也有大功,才封了一个县,您是不知道,好些有功之臣那真是搞的民不聊生的。”

  老太太撇嘴,拿着剪子从旧袄子上拆毛边儿,这东西不适合在流放的人身上。

  她就叹息:“那还不死有余辜,也别说什么皇爷说话不算数,皇爷也不是拿这个治他们的罪吖,观音菩萨说了,人吃多少有定数,你吃完就走,就一粒米都不让你多占着,瞧见没,都说中了!”

  好吧,又把这事儿放到观音菩萨身上了。

  菩萨在老太太这里也是很忙的。

  老太太自顾自的唠叨:“……那帮倒霉的就又吃又占,这不欺负老实人么,该给你的,都给了!还不足正?可,可打你爹干啥啊?你爹是个受苦的,他本就不全唤,又一身排骨愣子撑个大架子,他走路都打晃儿,嘿!哎~这还是亲戚呢。”

  七茜儿摊开包袱,将老太太从前穿的旧布袄子叠放好,捆扎起来叹息说:“您老可想开些吧,这还有胡家倒霉,这可是满门要流放到吴水那地儿了,就三千里呢,还是不赦的大罪,生生世世这家人也回不来了。”

  说完又提醒:“这话你可不敢那边先露了。”

  老太太点头:“我又不傻,说这些?”

  她很是看不上胡远举的,尤其是听说他本来不想贪,却怕在户部不合群,怕得罪了上司同僚才分了五百贯,这就连累了满门,害的他老娘都要入土了,还得跟他背井离乡的。

  七茜儿吸气:“这就不错了,不是我爹挨上这一顿,就九族了!他家好歹罪过不大,您看工部巷啊,这段时日都出去四五户了,那是命都保不住的,这胆子大的,给万岁爷家世世代代修的皇陵,都开始渗水了?您就说怕不怕?”

  这话题日日说,老太太也不想延续了,就看着窗户外砸吧嘴儿道:“这大过年的成日看这倒霉事儿,不成!咱得寻点喜庆事儿冲冲?”

  七茜儿心里盘算了一圈,摇头叹息:“一时半会真就没有。”

  老太太把针别在脑袋上问:“那头小七儿他媳妇早就出孝了,咋还不回来啊?”

  “哧……”

  七茜儿嗤笑出声,这事儿还真就可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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