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贯娘子 第268章

作者:老草吃嫩牛 标签: 励志人生 强强 种田 古代言情

  她往老太太身边蹭蹭低声说:“阿奶您不知道,这纯管四儿自己作的。”

  阿奶看着她:“咋回事儿?”

  七茜儿就低笑道:“他认识那个道姑人是不错,可脾气古怪,他媳妇过去倒好,人家把她当成出家人要拉着一起修行,还觉着是为她好,葛三素那脾气!人家翻身带着人去了隔壁尼姑庵,捐了一笔钱儿就给自己剃了秃儿。”

  七茜儿把手往脑袋上一刮:“说是五月节后头发长了再回来。”

  老太太愣怔,捂着嘴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

  正笑着,便听外面有丫头说杨氏,万氏,吕氏,高氏,黄氏并张婉如她娘都来了。

  这可都是徐老太太的关系。

  往年只要寒冬,泉后街这些人是要跟着江老太太去施粥救济的,那会子徐老太太也会去,她也很会做人,还对谁都挺好。

  杨氏往日嗓门颇大,今儿进老太太屋子都压低嗓子说:“老太太~呦,这边预备好了么?”

  老太太招呼她进去:“差不离了,你们赶紧进来。”

  众人进屋,是人人手里一个大包袱。

  知道那边郡王爷要静养,就都蹑手蹑脚的坐在炕上,看到东西多,就帮七茜儿打起包袱。

  黄氏叹息:“我还当家里从前用的这些老东西,以后再不会拿出来了呢。”

  老太太笑她:“那你也没仍啊。”

  黄氏皱眉点头:“谁能想到是给她家预备的,去岁年节我去她家,她儿媳妇还斜眼看我,嫌弃我们几个是后街的,如今倒要穿我的东西了。”

  黄氏说完,打开自己的包袱给老太太看:“这不,我从前的这几件旧袄子,我拆了里面给她们壮了一层兔儿皮,这可比不得咱们当初,咱当初还有套车呢,那没遮掩的马场牢狱,可是四面透风的。”

  她拽住老太太的手摸棉袄的衣角说:“照着七茜儿教的,衣角都给她们缝点防身的,我就换了十贯钱的银豆儿,又让我小子拿锤儿砸扁了,在这儿呢!您看妥帖不?”

  老太太认真的摸了一遍,点点头:“舍就舍了,咱再不提了,都是福气,都是咱的后福。”

  众人点头,又纷纷把东西亮出来,哪边藏了成药,哪边塞了钱财都一一说给祖孙听了。

  这便是泉后街最仁义的娘子们了,不管从前如何,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可是遇到艰难,她们都会舍弃旧怨去真诚帮衬下。

  把众人的东西整理好,那外头也套好了车子。

  一群婆娘拥护着这两人出去,又说了好些要带的话,七茜儿身上套了黑色套头的大氅,扶着同样打扮的老太太上了车与大家作别。

  她们这是要去庆丰的马场牢探监呢。

  因这次抓的人太多,便不往燕京押送,不太重要的案犯家眷全部都关在老城的一处马场内。

  陈大胜披着袄子,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离开,就没回头的对自己爹说:“爹,您说咱老太太今儿去一次,回头能撑住么?”

  佘青岭表情依旧是淡淡,他儿醒了后恢复的快,背后已经开始发痒,他却是慢的,只能挂着半袄,依旧趴着看棋谱子。

  听儿子问自己,便不抬头的说:“阿娘向来坚韧。”

  陈大胜点头:“那倒是,我奶那个脾性,死人堆儿都走了多少次了,爹啊?”

  “恩?”

  “你说,那位啥时候收手?”

  佘青岭翻过一页书平淡道:“他那点地都收回来就好了,单是郑家在外就有四十五万亩,你说呢?”

  陈大胜吸鼻子,从窗沿下来,趴回被窝,枕着胳膊说:“从前,在老军营,我有个老哥教过我一段老曲儿,我唱给您听呗?”

  佘青岭握着书,让小太监扶端正他才说:“那你唱吧。”

  陈大胜侧头低沉的唱了起来:“萧萧饥民路,非鬼非人行,幼子腹无草,妻女无完裙,掘草寻根茎,百里无一根,朝慕食无弃,有女换数汤羹,儿出烹肉吁……哀哉苦流民,嚎泣谁人听……”

  他吟唱完半响,扭脸看着自己爹说:“前朝的词儿,我那老哥说,等皇爷得了天下就不会这样了……”

  佘青岭把书握成团儿,半天才说:“难为我儿了,以后~再不会了。”

  陈大胜点点头,有泪从眼角滴落。

  几年来,多少饿殍惨祸都是通过斥候的手送到京里来的。

  此事,老大人们知道,皇爷知道,他更知道。

  可人命如纸,祸事一层层压了几屋子。

  他心里存着大事儿,还得做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得给上司笑脸,得给妻儿笑脸,得给那些恶心人笑脸。

  到了如今,他陈大胜总算可以给一些人交待了。

  佘青岭伸出手,盖在了儿子脸上:“过去了。”

  “……恩,过去了。”

  寒风呼啸,庆丰城老马场外,谢六好带着人接了老太太还有嫂子。

  老太太下车他就开始埋怨:“阿奶,这都是什么地方,您有东西要交托只管给我就是!胡家又不是主犯,我也打过招呼了,还给她们添了个火盆儿……”

  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你可别罗嗦了……我认识几个人啊,我身边有几个认识的还喘气儿的啊?”

  谢六好闭嘴,对小嫂子耸肩。

  七茜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马场外一片萧瑟,雪粒子冻不住的泥泞路边,一只缎面的破绣鞋露着原本的绣色,谁还没有几家良心亲戚,人虽不多,可依旧有人烧了大杂木,三五成群聚拢取暖。

  只要马场那大木门一开,就有人围过去想探听一下消息。

  有人塞钱,却被出来的官兵拿鞭子驱赶开。

  谢六好扶着老太太没走正门,却往一侧的东墙走,他带来的那队九思堂的小令,就一人揪了几个大包袱跟着。

  老太太边走边说:“我瞧着,这也没几个人啊,单是咱泉后街就七户呢。”

  谢六好也感叹:“奶,这就不错了,您去燕京那几个要案羁押的地方去看,哼,那叫个寒凉,又遇到这样的雪,那边成天往外揪尸首,连个接尸首的都没有。”

  谢六好说的是揪这个字。

  这是牢里的规矩,案犯没有判决之前进了牢狱,竖着进去从此便不走人门,死了拖到牢狱墙边一个洞里面推,外面揪出去丢了,若有亲人花钱买尸还算是个下场,可这回的事儿,是满门满门的倒霉,就谁来接呢?

  老太太半天才说:“这会子,就甭跟旁人要良心了……”

  谢六好点头,扶着她来到侧面一个临时敲出来的木门前,他解下刀鞘敲了几下。

  那里面半天问了一句是谁。

  谢六好解下腰上的牌儿,又看看七茜儿。这事儿很大,他的牌儿也不够进去的。

  七茜儿从袖子里取出陈大胜的牌儿递给他,又一并塞入门上开的一个碗口大的洞里。

  那里面人接了牌儿,很久才听到大串钥匙叮当碰撞。

  随着哗啦啦几声响,这门才打开。

  这一打开,好家伙!上千人在里面羁押着吃喝拉撒,这味儿也是可以的。

  老太太不是没吃过苦,却没闻过这种生人堆积臭。

  七茜儿把陈大胜让她预备的一个香包取出,递给老太太道:“阿奶,这个鼻子下面挡挡。”

  老太太却摆下手,忍着呼吸道:“没事儿,一会子就好了……”

  老马场院内,曾经绕墙的牲口棚子被打成隔间,隔间外面上了碗口粗的硬木以作牢房栅栏。

  老太太这群人进来,便惊动无数,那些人把脑袋卡在栅栏中间,使劲的,贪婪的,渴望的看着来人从他们身边匆忙过去……

  不是啊,也对,怎么会是!

  有妇人依依呀呀的古怪声从各处传来,就不用打听,富贵人家的奶奶,这都关了七八天了,必是疯了的。

  又不妨着,一只手忽从身边的牢笼里伸出,就一把抓住了七茜儿脚腕。

  牢房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大笑:“娘们,小娘们……”

  七茜儿是心里没防备,谢六好是手里都是东西。

  他正要发脾气,就看到自己嫂子脚下一抬便轻松挣脱,脚落下便踩到了正要迅速缩回去那只手上,还用小靴子后面使劲碾了几圈儿。

  嘶……看着疼,碎了吧。

  牢房里一声惨叫,谢六好的刀喀拉出鞘,刀背对着那手腕就是一敲,瞬间那手就对折起来,里面人嗷的一声,仿佛是晕过去了。

  带路的牢头也吓一跳,这可是官眷。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已是处理好了。

  如此他便笑着过来,抬脚将那只手踢回牢里道:“大意了,大意了,奶奶莫怪,这是个明年秋后咔嚓的,我们往日也不太搭理他,早就疯了!”

  七茜儿拽了一下帽兜,没抬头的吩咐:“莫要罗嗦,带路!”

  说完,把阿奶带离牢房一段距离,扶着继续往前走。

  牢头看那两个女子腰身笔直,脚下沉稳竟丝毫不惧,就对谢六好举起大拇指小声夸奖:“好家伙,果然是亲卫巷的媳妇儿。”

  谢六好心里得意,也不带出来问:“哦,你知道我们家?”

  牢头接了他的包袱点头:“啊,獬豸老爷家谁不知道,满门的硬骨头!说出去谁人不知,谁人不佩服?这院子里的人能活命,也全靠您家。”

  谢六好客气道:“可不敢这么说,是非曲直,善恶忠奸自有律法,怎么会靠我们家。”

  牢头笑笑没吭气,自往前面带路去了。

  马场牢边缘,一处避风的牢笼里关了胡家三十多位女眷,吃喝拉撒皆在一起,味儿是不好,可亏得密集,几日前还有人送了火盆,每天给一捆不厚的劈柴过来,大家轮流挤在一起取暖好歹没有死人。

  徐老太太穿着一身夹袄,面目青肿的抱着自己的小孙女坐在角落绝望。

  作孽收那五百贯的是她儿子胡远举,却连累了其余两房,她这脸却是老妯娌打的。

  从早那一日知道真相起,她就谁也不恨,什么也不想的等死了。

  那不认命怎么办?已经到了这里了。

  正麻木间,忽有熟悉的人在远处喊她?

  恍惚间,她儿媳妇机灵,就蹦起来拉扯她道:“老太太,老太太,是陈家老太太……”

  说话间,陈老太太已经到了牢前,隔着牢门,恍如隔世般这两位老姐妹算是见面了。

  胡家世交有多少未见,偏这个才认识不足十年的老邻居担着风险来了。

  这可是通天的大案子啊。

  七茜儿走到牢头面前,让他搜查包袱。

  那头徐老太太却激动,隔着栅栏看着老太太诧异:“老,老姐姐哎!老姐姐你怎么来了?咋是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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